烽烟滚滚忆号兵 —— 追忆祖父李明玉讲述号兵往事

中华神农炎帝文化

作者：李双江

李明玉，1927年冬生于陵川县马圪当乡大郊村，儿时跟随父辈学医识字。1938年，随着我党秘密开会治病场所“神农堂”的暴露，李明玉祖父牺牲，他的父亲变卖医馆，带领明魁，明兰、明玉三个子女一起加入了抗日游击队，那年明玉刚刚11岁。

起初父女四人主要做一些伤员救治工作，间歇跟随部队一起训练。1938年末，涂锡道遭国民党伏击，伤势严重，李新孩在明魁明兰的帮助下迅速给政委清创止血，并辅助战友火速将其护送至129师总部临时卫生院抢救治疗。

“十二月事变”的爆发严重破坏了国共抗日的统一战线，加剧了局势的复杂性。国民党占领陵川后，盘剥压榨百姓日甚，设立黑监狱等明监暗牢，征收赋税、百姓稍有不慎就被抓了壮丁，人们把设立在横水的税务所叫做剥皮厅。当时的形势十分严峻，一边是国民党的无端暗杀挑衅，一边是日军的狂轰滥炸，老百姓都藏在山上不敢回家。1940年，明玉的父亲和姐姐在抵御日军进攻陵川的战斗中相继牺牲。

我抗日游击队一边扩充军力，一边帮助百姓发展生产，特别是在日军轮番进攻轰炸陵川期间，村与村、组织与组织之间经常失联，在敌我不明的形势下用军号隔空传递情报和确定敌情就成了最直接和最安全有效的方法。

当时赵涂支队里有两个小司号员，分别叫张小仁和郭小苏。张小仁随军常在部队，郭小苏随民常在农村，人称“小二号”，他们是和师部红军司号员学的吹号。明玉和他们年龄相仿，都是十二三岁的孩子，精力充沛。耍心大、学心也强，没有多久明玉也学会了吹号。

当时国民党二十七军的枪械所安在大郊村的三教堂庙内，修枪在“李氏宗祠”的祠堂。13岁的明玉佯装成放牛娃时常和国民党军官扳手腕，每每都能赢获几根香烟，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祖父（明玉）学会了抽烟。以至于九十岁在陵川医院住院时医生让他戒烟，说抽烟多了得肺癌，祖父说“我13岁跟着国民党学抽烟，现在抽了快80年了也没得肺癌呀”，弄的大家哄堂大笑。

和国民党扳手腕赢香烟，慢慢就熟悉起来，枪械所里堆着很多战备物资，也有号。明玉佯装放牛，闲暇也溜进大庙枪械所里玩耍，当时国民党也吹号训练，明玉不到三俩月的时间不仅偷学了国民党号谱，临走还偷了那七八把号交给了组织。要知道在那个时候号可是稀缺军需品，很难买到。

抗战形势严峻，军用物资稀缺，赵基梅命令明玉的哥哥李明魁在石魁山办起了铁厂，名义上产铧犁，实际生产手榴弹壳、地雷壳、军用铁等物资。平时假借卖犁收锅悄悄往焦作及夺火兵工厂运送物资。

1943年，20万日伪军扫荡陵川，同时对山区的八路军及游击队进行地毯式围剿。李明魁铧犁厂的军用器械及夺火兵工厂及刚刚在横水村建立不久的抗日政府都需要火速转移。明魁和八路军游击队一边保护着物资，一边护送政府机关干部撤退。途中遇到一股日寇，敌方火力迅猛，明魁让大家在密松林暂避，自己和几个游击队员从小路诱敌，大家在明魁的掩护下顺利脱险，并和来接应的韩中秀相遇，很快到达附城。明魁则因寡不敌众命殒荒山，临死前他怕日军用他的号发出诱骗我方的错误指令，于是拼尽最后一口气拔下号嘴塞进口中，以至于后来在他的遗体旁只发现一把没有号嘴的军号。

李明魁当年牺牲时用过的军号，号嘴为后配，此号现已捐赠洛阳习老纪念馆。

　　1943年是最艰难的一年，日寇铁蹄踏陵川，又赶上特大灾荒，被日军打死和因灾饿死的百姓不计其数。即便在如此艰难的环境下，我党政军依然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之势做着抚民复产的各项工作。

日寇暴行和国民党残余势力侵扰与匪患横行异常严重，为了便于本部沟通和增大战斗效果，培养司号员就被提上了日程。最初的号兵训练班在横水，那时会吹号的很少，基本还是由王磊金和“小二号”（郭小苏、张小仁）任教，其中王磊金年龄最大，曾是阎锡山部司号员。首批学号的陆陆续续来了二十几人，用的就是李明玉从大郊村国民党二十七军枪械所偷来的那七八把号，这也是陵川最早的号兵训练班。

同年秋天，太行第八地委及军分区责令陵川武委会筹备开设号兵训练班，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大规模开始，最初主要在横水，夺火、附城。后来随着抗战推进、陵川解放及各种形势的需要，相继在古郊、城关、杨村、礼义、平城等多地都开办了号兵训练班。

号兵训练班考核比赛时用的砖雕奖励

　　解放战争时期是陵川号兵最为高产和壮烈的时期，也是陵川人民在饱经苦难和痛楚后最声嘶力竭的呐喊。可以说，百姓历经抗日战争及国民党的侵扰，那时候家家有人死，户户有人亡，大的上前线，小的当号兵，谱写了一曲可歌可泣，催人泪下的英雄赞歌。正如当时流传的儿歌那样，读之令人心痛，思之令人泪目，久久不能平静的心绪是骨子里对陵川号兵刻骨铭心的崇敬。

山河破碎民遭殃，

父子参军打东洋。

留下十岁小弟弟，

母亲给我红缨枪。

儿童团里练几年，

参加号兵离村庄。

年龄尚小气不够，

凌晨不尿憋膀胱。

顶风冒雪山头站，

慢慢锻炼肺活量。

心中只想把仇报，

哪顾汗水湿衣裳。

刻苦训练一个月，

五音换调气不慌。

刻苦训练两个月，

熟记号谱响当当。

刻苦训练三个月，

实地演练号声扬。

村里参军多少人，

都是热血洒他乡。

我们依然不怕死，

一腔怒火上战场。

为了建立新中国，

粉身碎骨孝爹娘。





号兵训练班考核比赛时用的军号木牌奖励

　　祖父李明玉曾说“解放战争的胜利是陵川号兵从号桶里滴着血吹出来的”，虽然这句话有些片面，但陵川号兵对解放战争及抗美援朝战争的贡献确实是功不可没的，也是巨大的。祖父不是一个号兵，但他会吹号，对号兵的情感也是深刻的。他说年轻的时候身边熟悉的号兵很多，后来各自都上了战场，有的再也没有回来。其中，韩中秀、韩春林、韩保金、韩胡才、段滿昌、邓永昌、武增瑞、武肥膘都是40年代一同作战过的战友；李有保、杨同保、池连喜、赵季有和自己都是66军129师的战友，吕锁金也是在抗美援朝战争中阵亡的年轻号兵……

悦耳激昂的号声不仅加速了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的伟大胜利，还推动了国内建设的高潮。从修水库到植树造林，从队里开工到公社开会，从修十里河、磨河水电站到县里表彰大会……时时处处都有号声的传达。文革期间，为了战备需要及建设组建铁路兵团，陵川县各公社又培养了一批号兵，这批号兵是历史的终结，也是后来越南战争的影射。

号兵训练班考核比赛时用的砖雕奖励

　　1970年，在长治高平铁路段工作的李明玉接到公社培养号兵的邀请任务，多年不碰军号，难免底虚。明玉奔附城请来了经验丰富，培训过千余名号兵的儿时好友“韩中秀”。韩中秀是吹号能手，人称“号兵先锋”，人也热情，凡是有人找他帮忙从不拒绝，晋城高平等地都请他去培训号兵，因为随叫随到，从不计较个人得失，百姓戏称“韩七层”，“七层”本来是个骂人的话，形容大脑不够用，但用在韩中秀身上却是百姓对他深切怜爱的赞誉。

简单来说，陵川号兵的初步形成是在抗日战争时期，从红军司号员慢慢向八路军及游击队发展，也就是1928年至1942年之间，从号和号兵的稀缺到初级训练班的组建，这个从零到一的过程是极其艰难的。第二阶段是从1943年到1953年，从解放战争到抗美援朝战争的胜利是陵川号兵培养人数最多，最辉煌的时期。可知数据2000多人，无名英雄不计其数。第三阶段是1953年至1970年，这是陵川号兵在国家主要恢复建设生产中所起到的作用。

1985年，为了适应新时代的战略发展，司号员这个兵种被取消，军号也退出了历史舞台。尽管风云变幻，号兵使命减弱，但变了的是信息数字化带来的智能与快捷，不变的依旧是号兵所体现出的温暖与激情。那硝烟中威风凛凛的站姿，那穿透迷雾的号声指令，永远都是激荡在中国人民心中永远无法捍卫的神圣。

四十年代号兵训练班“军威号动”砖雕，目前仅剩“军”“号”两方，另两方散佚。

祖父李明玉用过的军号

祖父珍藏的抗日战争时期“号兵”木质对联

祖父李明玉的“八一”带扣及抗美援朝获得的奖章，以及后来在东北工作、调任铁路工作、参加一些医疗工作及回乡工作中的徽章，其中一枚是祖母在60年代初代表陵川生产队参加修建襄垣水库获得的徽章。

祖父李明玉在陵川人民医院住院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