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天色已晚,我和俩表弟锐锋,锐金,挤在一张大床上睡着了。半夜醒来,左思又想,准备着许多词汇对付公堂。</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一早,表婶给我准备了早餐,我匆匆吃了几口就上路了。为完成自己的神圣使命,我神清气爽,事在必得;提着书面材料,信心百倍来到东侧信访接待站。</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省革委群众来访接待站离表叔家不远。我是步行去的、本想可以站在前列;想不到已有20多人已经等候在那里,早晨比较冷,我穿着单薄的衣裳直打寒噤,但功夫不负苦心人我终于走近了能够让我说理的地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这是一座两层高的小楼,院内已堆积了老老少少一大堆人群。他们破衣烂衫面无表情;有的窃窃私语,有的怒气填胸;在接待窗口,排着百十来人的长队。我也成为这支队伍的一员。不做饭不知柴米贵,想不到受冤屈的人有这么多。</p><p class="ql-block"> 据了解;这两年有很多外地人到省城反应情况,他们在运动中受到了种种不公正的待遇,这里每天挤满了人。许多人在太原无亲无故,接待站又不负责食宿,反应情况者只好露宿街头,在街头的餐馆捡剩饭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太原是山西的省会,几乎聚集了全省所有的权力机关,当越来越多的反应情况者问题在当地得不到解决时,自然会把目光或希望转向太原。越来越多的反应情况者长期滞留在这里,给省会的治安带来了巨大的压力,让革委会的头头们越来越头疼。超过90%的反应情况者,明知无望,但仍滞留这里。因为他们一旦开始反应情况,就已有家而不可归了,反应情况起码给他们一个生存的理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这些上衣胸前别着毛主席像章的反应情况者,历经岁月和制度的磨难,他们大多都脸颊深陷,眼睛突出,双眸中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芒。他们背着大大小小的包裹,里面藏有被他们视为“第二生命”的申诉冤情的材料。</p><p class="ql-block"> 你如果能接近他们,就会深深地知道,成千上万的反应情况者并不是刁民或暴民,也不是精神病人!每个反应情况者背后都有许许多多令人心碎、令人愤怒的故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对于反应情况,当时的掌权者不能够正确认识。他们把反应情况看作洪水猛兽,看作是影响社会的不安定因素。其实反应情况乃是不得已之举。如果没有巨大冤情,一般人是不会化那么多的精力和财力去告状的。告状也不是反对一切现有秩序,恰恰相反,告状是对政府有信心,对权威认同,对现有秩序下的缺失怀抱一种要拨乱反正的期望。假如中国人根本不信任政府以及任何现存权威,他们就用不着丢下自己的工作,中断自己的正常生活,千辛万苦跑去日日缠着信访办的工作人员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自古以来,中国的普通百姓很难接触到官员,官员也很难得走到人民中间去。因而在历史剧里,我们常常见到最多的情节,就是受冤屈的女子或草民拦截皇上或巡抚的轿子,鸣冤叫屈“大人、大人”呼唤不停,我们也常常渴望皇帝或巡抚大人的明察或公义!事实上,当反应情况者迈到请愿路上时,就一点一点地把自己丢失了。最后,每个人都患上“寻求正义导致的神经疲劳症”。他们的每个感觉器官全部扭曲变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即使如此,人类司法史上也不会留下司法黑暗对他们的羞辱。他们也不会影响世界任何一个角落的历史进程。地球也不会为他们沉沉地喊一声冤。在反应情况者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死在异乡,自然结案。反应情况者不是一败涂地,就是死得很难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听了这些人的讲述,使我认识到:这个年代根本没有公平可言,但既来了也只能硬着头皮等下去。在烈日的暴晒下,我开始嘴角生疮、嗓子疼痛;想离开找点水喝,又怕别人占了位置。肚皮饿得咕咕直响,也没办法离开一步。</p><p class="ql-block"> 眼看就要下午5点了,前面还排着二十几人。带着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意念,一直等到6点半下班。一天辛苦,一事无成,我的心凉了半截;表叔鼓励我说:“有志者事竟成,做事不能半途而废;要坚持下去,得到一些结果再回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穿军装的俩个人,像提审犯人一样,居高临下;问了三两句话,还没等你反映过来,就在我呈上去的申诉材料背面写了一句;‘山西省林业厅革命委员会接洽’。然后在后面盖了‘山西省革命委员会信访接待站’公章。我还想多说两句;就被一声:“下一位”顶了回来。</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 不管怎样,总算见到了省革委的公章;这可能就是这次反应情况的结果。回表叔家的路并不算太远,但我走得很慢、很慢;望着被大字报贴满的围墙,好像是阻挡社会前行的屏障;要想越过它不知有多难?</p><p class="ql-block"> 天色已晚,灰暗的夜色吞噬着我的思维,黎明好像从此不会再来。来时的美好愿望,好像都变的那么遥远;我生来就不承认自己是一个悲观的人,但我现在却不得不承认,现在的我剩下的只有满腹的苍茫和失望。对眼前的一切我已无能为力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灰眉溜眼回到表叔家,一贯自信的表叔似乎对我的反应情况还抱有一线希望,我一进门就问长问短,总想从我的言语中找到比较满意的答复。但事与愿违,无情的现实、也只能让他留下几声无助的叹息!表叔不甘心地拿起批文看了又看,说了句:“明天再到省林业厅看看有无希望!”</p> <p class="ql-block">作者周三白</p> <p class="ql-block">山柏工作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