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生也谋爱——读《海的女儿》

蕊语

教《海的女儿》，看孩子们写的作业，特别是很多男孩子写：王子没娶人鱼公主，因为另外一个公主比她更漂亮。看来男人喜欢漂亮是天性。 而女孩子基本都写：王子举行婚礼前夕，终于知道了真相，他很感动，他娶了人鱼公主，他们俩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这是女孩子们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你看，她们同样是把爱放在了首位！ 01 成人的世界可能又是另外一番，《海的女儿》这个童话，我个人觉得它更像是一部女性心灵成长史。 比如，小美人鱼无忧无虑的海底岁月，犹如我们女人不谙世事的少女时代。 她原本可以一直这样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然而如此漫长而波澜不惊的岁月，让她觉得枯燥乏味，没有意义，于是，她迫切向往人类世界。最早让她露出端倪的，就是那个让她讨要来放在花园里的汉白玉男子石像。 她知道，她的寿命只有300年，300年后，她会变成海上的泡沫，变不成人，也无法拥有不灭的灵魂。但拥有不灭的灵魂，也有途径。 怎样才能拥有不灭的灵魂？老祖母对她说过：“当一个人爱你、把你当做比他父母还要亲切的人的时候；当他把他全部的思想和爱情都放在你身上的时候；当他让牧师把他的右手放在你的手里，答应现在和将来永远对你忠诚的时候……他的灵魂才会转移到你的身上，你才会得到一份人类的快乐。他会给你一个灵魂，同时又使他自己的灵魂保持不灭。” 也就是说，如果她能够获得一个男人全部的爱，她就能拥有不灭的灵魂。 这太像人类世界女性的婚恋观了。传统的思想观念里，女子未嫁时享受着原生家庭的供养，没人要求她像男人一样挣钱养家，或去干一番事业。她的生活可以没有目标，她可以自由自在。你看人鱼姑娘们15岁之前在海底是多么的随心所欲！ 当她嫁入夫家，入了族谱，生下孩子，她有了自己的家庭和事业。接下来，她会为自己的家人而活，去劳作、去抚育子女，去处理人际关系…… 等到百年后，她在夫家墓地的墓碑上留下姓名，有了印迹，被后代纪念。她的人生有了意义，有了灵魂，让子孙后代祭奠她，不会像泡沫那样消散。 嫁的那个人，她爱不爱，是谁，爱不爱她，她不知道呀，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了在夫家有地位，为了拥有灵魂，女人们不得不谋爱—— 好像有了男人的爱，她才有地位，才有价值。 所以小人鱼她要去谋爱，谋一个爱她的人，她向往人类，她渴望拥有不灭的灵魂。 02 正因为小美人鱼想拥有一个不灭的灵魂，所以她走上了孤独的谋爱之路。 但是可悲的是，她爱上的不是自己的同类，而是比她更高级的——人类社会里的王子。为了走到他的身边，她把自己黄金般的声音交付给巫婆，喝下药物，是为了把美丽灵活的长尾，变成了行走疼痛的双脚。 小美人鱼割尾变脚，与中国古代女人缠足，西方女人穿高跟鞋一样，都是为了取悦男人。 而她放弃自己的天籁之音，与有的现代女性为了追随男人放弃自己特长、工作一样，都是为了爱情而牺牲。 这样的取悦和牺牲，我们不能说是盲目无脑的，因为身在其中的人，她自己体会到了过程中的崇高和快乐。就像我们怀念初恋岁月，不是说怀念那个初恋对象，而是怀念初恋时自己的样子。 然而，获得“被爱”，并不是一件只有自己努力，就能做到的事情。毕竟，“爱”是一场双向奔赴。 小美人鱼拥有了脚，把自己变成王子喜欢的类型，却只能做王子脚边的一个女奴。跟王子相处，百般舞蹈取悦，却只能是王子最普通的一名朋友。她不能说话，她不能解释，因为她用声音换取了双脚，得失是对等的。 这样一个卑微的女子，王子咋会爱上她呢，王子爱的、娶的，是异国的公主，那个他认为救了他的命，只见过两次面高贵美丽的女人。 童话中，安徒生给人留下一个温暖的悬念：王子实际上是小美人鱼救的，而且公主与她的身形相似。如果她能够说话，王子知道真相后，可能会选择她…… 我希望有这种可能。但现实是，很多女孩穷尽一生去追求，可那个男人最终娶的却是另一个外貌性格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女人，哪怕有一点点自己的影子，也算是慰藉，比如甄嬛，她就类似纯元。 这不是因为谋爱的女孩不够好，而是各种综合因素下，他不爱。正如班里很多孩子都写到：王子没娶小人鱼，因为他不爱，所以他不娶。你看，孩子们都知道。 但我觉得也不是王子不爱，而是王子根本不知道小人鱼是谁啊。天啦，我和班里女孩子们一样的执念，也幻想王子娶了美人鱼，好像只有这样，小人鱼的付出才有了意义。 小美人鱼谋爱失败，拥有不了不灭的灵魂，即将变成泡沫。这样的结局出来后，该何去何从？ 小美人鱼的姐姐们用自己的头发，跟巫婆换了一把匕首，只要她用这把匕首，刺入王子的胸膛，让他心脏流出来的鲜血滴在自己双脚上，她的生活就会恢复原状，她依旧能够变回人鱼，继续在海底无忧无虑活到300岁。 这是一个选择，杀掉王子，其实就是选择了恨。得不到，毁了他！ 可是，王子何其无辜！谁规定他必须与那个为他付出的女孩结婚？他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小美人鱼所做的一切，他对她好，只是怜惜她是个孤女，从没想过要娶她。是小人鱼自己一厢情愿罢了，在这里我突然很讨厌那个老祖母，如果不是她给人鱼姑娘们讲外面的世界，或许她们就在深深的海底生活得更好。 爱的反面不是恨，小美人鱼没有杀死王子，最终把匕首扔进了大海。这是内心的善良让她选择了宽恕。 这种善良是难能可贵的，因为成全别人，痛苦的是自己。她全盘承认了是自己的错，承认过去的付出毫无意义，承认了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但爱是错的吗？凭什么过去的付出没有意义？她舍弃了声音，乃至生命。 面对这些精神拷问，需要一种向死而生的勇气，小人鱼做到了。 03 故事的最后，小美人鱼确实化成了泡沫，但她的灵魂并没有死，而是随着泡沫漂浮到空中。 谋爱失败后，该往何处去？女人该怎样寻求生命的意义？ 安徒生给出了一个隐喻的答案： “到天空的女儿那儿去呀！……人鱼是没有不灭的灵魂的，而且永远也不会有这样的灵魂，除非她获得了一个凡人的爱情，她永恒的存在要依靠外来的力量。天空的女儿也没有永恒的灵魂，不过她们可以通过善良的行为而创造出一个灵魂。我们飞向炎热的国度里去，那儿散布着病疫的空气在伤害着人民，我们可以吹起清凉的风，可以把花香在空气中传播，我们可以散布健康和愉快的精神。三百年以后，当我们尽力做完了我们可能做的一切善行以后，我们就可以获得一个不灭的灵魂，就可以分享人类一切永恒的幸福了。” 海的女儿，需要获得凡人的爱情才能得到生命的意义。而天空的女儿，不需要借助外力，她们通过自己的善行，创造生命的意义。 童话里安徒生的思想：生命的价值在于奉献。其实，人类世界就是这样啊！ 爱一个人，奉献自己的生命给一个男人及其家人，是容易失败的，可能会化作泡沫。 而化小爱为大爱，把生命奉献在工作上，帮助他人上，为社会做贡献上……做这些有意义的事，回报是直接的，是可观的，是不可磨灭的，天空的女儿就是这样的。 人生不止有爱情可追寻，古往今来，那些被人们记住的尊敬的女性，都不是情场上的佼佼者。 虽然通过劳作、奉献，获得灵魂，不像爱情那样来得便捷，可是，这是我们自己能够掌握的。 谋爱失败后，与其卑微地、无望地等待，不如认真劳作，创造一个崇高不朽的自己，就像小人鱼那样，最终不是依靠别人，而是依靠自己，成为天空的女儿，最终获得了不灭的灵魂。 我对小人鱼，充满了悲悯和同情，你看，王子还是王子，而她却成了泡沫。这就是西方文学，他们阶层分得可清，哪怕王子娶了灰姑娘，但灰姑娘原本也是公主的，不过是短暂落魄一阵罢了。 不像咱们中国童话，仙女爱上了普信男，富家千金爱上了长工的儿子。 所幸，小人鱼最终通过自己的执着和善举拥有了不灭的灵魂，不是因为有个男人爱她而获得，而是依靠自己而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