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雨

刘仁杰

《 梅子雨 》

——刘仁杰(湖北)

梅子成熟了……

老家进入了多雨的季节，老家人叫它梅雨季。

雨噼里啪啦下个不停，山乡到处听得见哗啦啦的流水声。山洪下来以后，门口、稻田一片汪洋；河水浊浪翻滚，河这边的人想到河那边去，都不敢超直赶近蹚水过河。

父亲穿着蓑衣，戴着草帽，在屋外雨幕中沿屋子一路清排水沟；母亲在屋里，拿出家里的盆盆罐罐，搁在柜顶、床上、地下……接瓦缝里漏下来的雨水。

忙完手上的事，母亲坐在堂屋里做针线活。屋里到处返潮，地面上水汪汪的，靠近后山墙的地方长了绿色的青苔，后山墙紧临屋后的山脚。天井的过道滑得很，走路要十分小心。桌子、凳子、家具的腿上有一层白霉，看上去像要腐烂了的样子。穿在身上的衣服湿润润的，总感觉像洗净后没有晒干。床上的床单被套也是湿润润的，有一股淡淡的霉味。“莫落啰，老天爷！再落，家里的东西要烂了。”母亲像是在自言自语地祈祷。

父亲坐了一会，又站起来奔向天井，盯着天井左看看、右看看，没办法下地下活，父亲有些无奈。瓢泼大雨砸在屋瓦上，咚咚咚咚像密集的战鼓，雨滴迅速汇聚成流涌向瓦沟，落入天井，溅起的水珠已经把天井四周淋得透湿。父亲感觉有雨点砸到了脸上，又退回来坐下。

雨终于歇下来了。气温闷燥得很，连屋里的墙壁都热出了汗珠子，好像在表达刚落过的这场雨还没有下透，过不了多久还要再来的意思。

父亲将裤腿挽起来，超过了膝盖，继续往上挽了二圈，扛着锄头想到田间去看一看。

太阳钻出了厚重的云层，雨间间隙出来的太阳格外生猛，照在身上像针扎。

秧田的排水缺，雨前要筑牢蓄水，雨后要挖开排渍；稻田上下田之间用石头垒的田坎，有的有一人多高，不知道被大水冲垮了没有。父亲不放心，想去看一看。父亲走在路上，遇到了几个和他差不多装束的种田老把式，于是一起去看田、看大水。

蜻蜓也像是憋坏了，这会儿到处乱飞，似乎要抓紧时间晒翅膀。

河里有人捉鱼。雨虽然歇了，但河道的水未退，会有鱼儿逆流迎潮。潮流激荡，弄潮鱼做梦也没有想到有人会等它。河里涨大水，总有人打赤脚下到河水里缓慢移动，准备摸鱼。鱼儿也许是累了，想找地方避避峰头，谁知钻进了人的脚板底下。摸鱼的人试出脚底下有动静，蹲下去，就能从自己的脚板下摸出一条鱼来。于是，岸上到处是他们抛上来的鱼。

有人上山捡地渣皮、采蘑菇。山坡上浅草丛里有黑色的地渣皮，地渣皮喜湿，连绵的梅雨恰似它的营养液，落过一场雨，地上就乌黑乌黑的长一片，捡也捡不完，当地人形容容易做什么爱说“像捡地渣皮的”。树蔸子下面有红色的鸡丝菌、黄色的牛肝菌、灰色的松树茹……一会儿功夫，人们就可以采一篓子回来。

父亲从田里回来了，和父亲一起看田的老把式们一起来了。晌午头上，父亲领人进门，一定是想留别人吃一顿饭，母亲当然明白父亲的意思，忙起身去了厨房……

进到有些潮气的屋子，各人拉了一把椅子擦擦，坐下。

没有人喜欢梅雨，大家的日子还得照样继续。男人们一边吃饭，一边预估今年的收成，从他们兴致勃勃的聊天中听得出来，他们对天降的困难似乎并不是十分在乎。

“若无梅子雨，焉得稻花香。”农人有农人的处世哲学，“千事万事，大不过饭事。”清闲时光，一帮人在一起吃饭聊天、憧憬未来，日子过得比“神仙”还惬意。

慢慢的，湾里有人做起了钢筋水泥的楼房，梅雨季，将家里的棉絮和冬装都搬到楼上去存放。如今，做楼房的人更多了，山乡成了一天天美起来了的山乡，乡亲们比以前更加热情好客了。

（字数：1366；孝感晚报首发）

二0二三年五月卅写于孝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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