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小孩

佳音

老娄的先生老郝今年七十有三，乡音未改，鬓毛衰，身体远不如从前了。可想当年，老郝可是军中一棵挺拔的白杨树，十人见了十人爱。头戴一款上翻风镜头盔空军帽，飞机翅膀旁一站，雄纠纠，气昂昂，就差跨过海峡打台海了。

好汉不提当年勇，光阴如风，如今老郝退休在家，人老色衰五脏六腑远不如从前了，惟年轻时练就的烟瘾还保持着记录，每天十根八根是他的标配，其性格也更象个小孩，很多事需要老伴老娄反复叮嘱。

老郝和老娄每天买菜做饭晒太阳，倒也其乐融融，只因一件事俩人常起冲突。老郝爱抽烟，这是老娄知道的。年轻时老郝抽烟，老娄或者出于爱，或者出于体质原因，也没觉出什么，吞云吐雾后的屋里，烟雾缭绕，嗓子不呛眼睛不辣，可老了不行了，如今只要老郝一抽烟，老娄立马就有反应，不是觉得喘不上气，就是觉得憋得慌。或许是老娄上了年纪，真的承受不了这辣人的烟味了，或许是医道的普及，使老娄懂得了被动吸烟的危害，坚决要与老郝的大烟味绝裂了。

于是老娄给老郝定规距，以后抽烟到晾台上抽，老郝嘴上没说啥，可心里不服，开始跟老娄斗心眼，只要老娄不在客厅，老郝就赶紧点一颗过过瘾，可往往老郝的烟刚上嘴，机灵抖一半，就被老娄逮个正着。于是老娄再次强调，以后抽烟到晾台上，并且要把窗户打开，老郝没有作声，表示默认。

从此，老郝但凡抽烟，必到晾台。有时候，外面风大，风向里吹，虽然他双手做出扇子状不断摆动，无奈手的力量怎赛得过风的力量，烟依旧袅袅，如云如雾向屋里飘荡，于是老郝又遭老娄一顿数啰。

为了减少矛盾，老郝老娄划分了地盘搞起了地方割据，老郝在客厅，老娄在卧室，俩人互不干扰，老郝自觉少了一分管制心里洋洋得意，于是便放下了心大起了胆，老娄则对老郝仍旧放心不下，话里话外探底细。

晚上看电视的时候，老娄总习惯问：“今天抽了几根？”老郝说：“不到十根，才九根。”老娄明知他没说实话，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劝他戒烟。此时的老郝烟瘾正足，哪能说戒就戒的了的。

终于，让老郝自己教育自己的机会来了。有一天，老郝拿着眼药水滴眼晴，老娄以为他眼晴发炎了，没往心里去。老郝连着点了三天，终于忍不住了，对老娄说：“你帮我做个眼罩吧。”

“做眼罩干吗？”老娄问。“两个眼睛看东西不聚焦，散光，重影，捂上一只眼就好受些。”经他这一说，老娄才注意到老郝双眼的变化，只见老郝两眼一大一小，其中变小的那只，眼球斜向一边，露出大半个白眼仁，老娄见此大知不妙，心里揪成一团，嘴上却佯装轻松，调侃道：“一夜之间怎么成阿炳了？”

老娄连忙拆了一个口罩，又比照口罩的样式缩小比例，把几片纱布叠在一起，两边缝上挂带，当老娄帮老郝戴上眼罩的那一刻，老娄差点没笑出声来，可又使劲憋着没敢笑，那感觉就象满口饭要外喷却又使劲往回憋，生生把呵呵的笑声咽到了肚子里，憋得肚子直疼。原来戴上眼罩的老郝，就象电影里的汉奸小队长，带着鬼子进村那么滑稽可笑，可又碍于人家有难你还笑，不仁义不是。终于，老娄憋不住了，奔向卫生间，关上门，捂着肚子笑了半天。

过了好一会儿，老娄从卫生间出来了，对老郝说：“咱们赶快去医院吧。”路上，老娄乘机教导老郝：“以后别抽烟了，一定是心脑血管的事。”老郝象一个犯了错的小孩，无精打采一声不吭，跟着老娄向医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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