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歌场

乡关冷月

美田桥老街旧事之三 斗歌场 过去湘赣边美田桥一带女生出嫁，作兴“高亲团”送亲。高亲团除了女方的亲戚，往往有一群美女陪着，可谓“粉红兵团”。男方办婚礼，喜欢“闹洞房”。说是闹洞房，其实是“玩高亲”。洞房花烛夜，男男女女，纵情作乐，总要把高亲们折腾得不要不要的，才会收场。 有段时期“破四旧”，先前的粗俗方式不再，不过洞房照样要闹，改为唱歌比赛。就是男女双方各派出选手与对方摆擂台拼歌。拼到对方无歌可唱，打拱手认输为止。由于比拼唱歌火药味十足，所以那边的人都叫“斗歌”。洞房也就成了“斗歌场”。不过那时比拼的，大都是“语录歌”之类的短平快红歌，好记又好唱。一场“斗歌”下来，总是歌唱没了，人也唱疯了。 自从“斗歌”风兴起，高亲越来越不好做，既要长得好看，又要会唱歌。没有一副唱不烂的嗓子以及几十上百首歌，是上不了场面的。这也难为了好些乐盲人家。有的女方高亲中，没有几个拿得出手的，急煞媒婆和亲家公。 于是一种“借高亲”，或是“租赁”的套路悄然兴起。就是把一些年轻客气又会唱歌的美女，借到女方家做高亲，为女方争礼面。主人客气的，还会打个小红包。男方也不甘示弱，依样画葫芦，到处借人。斗来斗去，美女歌手便成了那时的“抢手货”。 美田桥那个地方，美女歌手多。一个个聪明伶俐，眉清目秀。这些美女歌手，多是美田桥万寿宫戏台上经常露脸的文艺角色，不仅撑得住台面，还经得起折腾。而且她们都有一个好听的小名。“群群”曾经是美田桥排演《红灯记》的女主角“李铁梅”。月华、连连、桃桃等也是戏台上活跃的角儿。清清、金金因为怕丑不会演大戏，但人长得水灵，嗓音高亢嘹亮，也常参与一些合唱或歌舞表演。这些年轻妹子因此成为高亲争抢的对象。湘赣边的一些婚庆人家，只要听说有美田桥的高亲团到来，总是慌手慌脚的，又喜又怕。 美田桥附近有个叫“烟墩岭”的地方，是几片屋场连成的小村子。这地方不知何故，冷清落寞，犹如荒草凄凄的野窝，不太受人待见。烟墩岭人曾多次企图开辟集贸市场以调活人气。结果市场总是稀稀拉拉的，冒看得几个外面人来赶场（集），只有自己几个人转来转去。于是留下一个笑柄：“烟墩岭不赶场，总是几只原鬼”。 烟墩岭人还是心有不甘。他们并非没有人脉，比如有不少“吃百家饭”的手工艺人，家道殷实的“大户人家”。还有一群灵泛的妹子哥们。他们想寻找一个契机，定要把丢失的面子争回来。 有回烟墩岭一“大户人家”办婚事，美田桥的群群、清清、金金等被请去做高亲，男方得知美田桥的几位美女还有“李铁梅”要到来，觉得这是惊动湘赣边的一场盛事。他们盘算着，能和美田桥的美女高亲对阵斗歌，当是一桩艳遇。只要闹出名堂，即便败下阵来，烟窗岭人也跟着扬眉吐气。 那天晚上，“大户人家”的厅堂到洞房，人歌飞扬，蓬荜生辉。男方女方，你方唱罢我登台。这边“革命不是请客吃饭···”，那边“下定决心，不怕牺牲···”。语录红歌，你来我往，唱得一个个吐沫飞星。眼看着对方山穷水尽，忽又这边柳暗花明。一会儿那边嬉笑吆喝，一会儿这边反讥相迎，甚是热闹非凡。正当烟火将尽的时刻，美田桥的“李铁梅”，突然亮出《洪湖赤卫队》的长段唱腔。激扬而又婉转的歌声，把在场人听的直呼“过瘾”。接着又是清清、金金飙出的女高音，唱得对方傻呆呆的光张大着嘴巴，不记得鼓掌。直到天亮时分，烟窗岭人终于“人困马乏”，万分遗憾的败下阵来。 但烟墩岭人也心安理得，这场“斗歌”的热闹场面，总算是为烟墩岭人争了礼面，长了人气。 江西“老表”也早闻美田桥妹子人美歌甜。美田桥地处湘赣边界，萍乡市排上公社梅林、五星、茶背冲、陈家坊一带，与美田桥通婚的人家很多，因此美田桥的妹子经常跨界去江西那边斗歌。“老表”们为了迎战美田桥的高亲团，也竭尽全力的请来不少高手。除了美女，还有帅哥。他们誓言要让美田桥的高亲看看萍乡妹子的范儿，见识见识江西“老表”的厉害。 只要美田桥高亲团到场，“老表”们就会起哄。他们的开场方式，总是是先对着美田桥的高亲指指点点，这个那个的评头品足。说“群群”客气，不晓得将来美了哪一只满哥鬼。说清清、金金象窈窕淑女，做梦都想亲一个的美人儿。似乎他们不是来“斗歌”，而是来“选美”。“老表”们这样的“作”，除了欣赏美田桥妹子的貌美，还是故意安排的一场心理战。他们以为对黄花闺女评头品足指指点点，会让她们怕羞，显得心慌意乱不自在。然而美田桥的妹子都是“练家子”出身，无论你怎们花言巧语，也“面不改色心跳”。正式展开“斗歌”时，只要美田桥的妹子一开腔，“老表”们就显得有些慌乱，进而歌都唱得有些走调。原来他们请来的“高手”，虽然有些歌坯子“实货”，唱的有板有眼，让美田桥的妹子都感觉到“牛角不尖不过界”。但有些萍乡妹子，也不过是只“青皮梨子”，好看不好吃。她们除了忸怩作态的会打兰花指，色眯眯的射几个眉眼，“斗歌”却不是美田桥高亲的对手。结果总是一声叹息收场。 后来，那些“青皮梨子”，一见到美田桥的群群、清清、金金们就有些傻眼，还禁不住的直打哆嗦。有个萍乡妹子，接唱时突然忘腔，竟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弄得“老表”们顿时慌了手脚。 许多年过去了，一段轰轰烈烈的岁月，终成过眼云烟，随风飘散。湘赣边人也渐次淡漠了那段时光。只有那些曾经的靓影，火辣的歌，以及闹腾的场面，依稀如游荡的幽魂，在人们的记忆中转悠着，如梦如幻，时隐时现······ （撰文：刘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