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州往事:巧遇二战轰炸机组老兵

西里

每年5月的最后一个周末是美国国殇日,也叫退伍军人纪念日。翻出几张老照片,勾起我的一件往事,也是让我这么多年一直心存不安的一件事。<div>  2005年9月的一个周末,开车去了德州的San Antonio(圣·安东尼奥) ,住在“两棵树”酒店(Double Tree Hotel)。晚上开完会去游泳时,听到大厅那里有人在唱歌。探头看过去,一群花白头发的老人围着钢琴,每人拿着一张歌页,摇头晃脑很投入。歌的旋律不熟悉,歌词听不清楚,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div><div> 第二天早餐时在餐厅又看到很多步履蹒跚的老人,有不少还要借助助步器之类的器具才能行走。拿食物时碰到一位老太太,她告诉我这里有个二战期间飞行轰炸机组所有战斗人员和配偶的聚会。我问她本人二战时是不是也上了战场,她说她的丈夫上了战场她自己没有,但她的丈夫已经去世了。</div> 中午在大厅里结帐时,那些老兵也在那里三三两两的聊天。每个人都带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376th bomb group” ,还有一个号码。一个老兵指着大厅上方悬挂的锦旗和图片(上图),告诉我这是他们这次聚会的标志。那架飞机就是当年他们在战场上的办公室:B24轰炸机。 这对夫妇来自休斯敦。男的有88岁,女的也有84岁。老人叫Andy Burns,胸牌上的号码是518。Burn先生现在听说都有些费劲,但当年却是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他是轰炸机上的投弹手。他告诉我他们当时是在欧洲战场上。拍完照片我放到显示屏上给他们看,老太太很惊讶,说了声“My God!”不知道她是不是惊讶数码相机拍完就可以立即显示效果的功能?老战士们都垂垂老矣。 这两个老兵是我见到所有人中行动最敏捷的。左边的叫Emmett MaKenzie 胸牌号码是514,来自明尼苏达(Minnesota)州的Rosemoant。右边的叫Warren Grant,号码是512,来自伊利诺宜斯(Illinois)州的Aurora。都是离德州挺远的地方。他们两个也是在欧洲战场上服役,听说我是从中国来的,都很兴奋。右边的Warret告诉我,他有一个好朋友就是当年的飞虎队(Flying Tiger)的飞行员,多次穿越那条危险的航线,可惜他的朋友已经去世了。左边的Emmett说当年曾经计划想到非洲的空军基地起飞,然后到日本实施轰炸,但不知为什么最后这个计划没有实施。他们在欧洲战场上待了3年半(42、43、44和45年的上半年),我问他们当年执行任务的时候怕不怕?他俩异口同声的说:“Yes or no.”当时每个人都希望能平安回家,可大家也都知道不打败德国人,回家后也不安宁。我问他们是不是都超过80岁了,Emmett告诉我前一天晚上他们大家聚会时,有人提议凡超过80岁的人都举手,结果无一例外全部把手举了起来。<br>  Warren告诉我,昨天晚上我听到的歌是他们其中一个人的妻子自己当年写的歌。这位女士每年都到这里参加聚会,来了后每天晚上都在这里弹琴,组织大家唱歌,已经成了一种惯例。 聊了一阵子Emmett要我不要走开,等他一下,他要送给我一个绿色的礼物。过了一会儿,他拿了一本绿色背景封面的书,书名是:《The Man, A “Flying Boxcar”, and a War》作者就是他本人。这本书就是介绍他当年轰炸机组的经历,封面上是十个风华正茂小伙子在战机旁的合影。他当年的工作地方是在飞机的鼻子上,叫the nose gunner。他们十个人现在只有4个还活着,但今年只有他一个人来参加这个聚会。这个礼物太棒了!Emmtt打开书的扉页,写下了我的名字和一句话:“My complement to you and your people”。老先生写字时手已经有些颤颤巍巍的,经他提示我才能辨认出来他写的是什么。我觉得他可能有个词写错了,就是“complement”可能应该是“compliment”。这句话大致可以译为:“谨以此向你和你的人民致意”。<div>  听说我很快又要到中国去,Emmett很兴奋。他说这个世界很奇妙,你永远也不知道下一分钟你会碰到什么?不同国家、不同语言、不同文化的人会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相遇,成为好朋友。Emmett的太太是一位英语教师,她对我说,不管在世界的哪个地方,人民都是一样的。有时候我们喜欢政府,有时候我们讨厌它,但人民永远都是朋友。我对她说我相信一句话:“People are the same once you know them”。她把他们家的地址、电话号码都写在卡片上给了我,要我一定和他们保持联系。我要了Emmett的邮箱,答应把所有的照片都Email给他们。Emmett高兴得大喊:“You made my day!”</div> Emmett的书《The Man, A “Flying Boxcar”, and a War》的封面,照片是他所在机组十个小伙子的合影。 Emmett在扉页上的留言:"My compliment to you and your people"(谨以此向你和你的人民致意)。<div>  </div> 写到这里,我其实心里充满了愧疚。从圣. 安东尼奥回到达拉斯后,不知为什么找不到Emmett给我的地址和联系方式,也就没办法把照片发送给他。虽然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件事,也一直想着用什么办法能联系上他。最后总归是因为俗事太多分散了精力,就一直拖了下来。每每想到Emmett当时兴奋的样子,就觉得很对不起他。一转眼已经有18年过去了。 最近整理东西时在抽屉里又翻到这本书,无意中看到了夹在书里的卡片。正面是Emmett当兵时的照片,而他的地址、电话号码和邮箱就写在卡片背后的空白处。当年我如果能认真找找和看看,也不至于留下如此大的遗憾!我不知道是否还能找到他们的后人,把这些照片拿给他们,以弥补这些遗憾?<div>  不管我能否找到Emmett的后人,能否把照片给他们。也不管这个世界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都记住这些老兵吧!他们是英雄,他们的生命是战争与和平之间的桥梁。</div> <font color="#9b9b9b">附记:我把这篇文章的英文版发到了美国的一个邻里平台上,一个热心的美国邻居找到了关于MaKenzie先生和夫人的信息,他们分别于2012和2019年去世,葬在家乡的一个纪念墓地。我在那个墓地的留言簿上留了言,希望他们的后人能有回音,我好把那些照片送给他们。</fo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