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星楼下忆当年(文革杂记四)《少年也知愁滋味》

红杨树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两派无休无止激战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我们毕竟是高中生了,有一定的观察和思考能力。运动搞了快两年,而我们看到的则是社会越来越乱,复课遥遥无期,打派仗无止无休。于是,对运动开始有些不解,对前途感到渺茫,傍徨厌战情绪油然而生。高中部有不少同学,特别是有些年龄较大,家在农村生活困难的同学,开始脱离运动,私自回家到生产队参加劳动掙工分补贴家用,甚至有的还偷偷结婚生子了。而我由于家庭的变故,由原被人羡慕的高干子女沦为了狗崽子,前途更是无望了。当时我为照顾陪伴正患重病但还在挨批斗的父亲,也经常不去上学了,变成了所谓的逍遥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一九六八年春天,党中央号召各派大联合复课闹革命。于是,我们同学又由各兵团回到原班级,每班配备一个军宣队负责管理。文革前同学关系都很好,可现在重回班级,因为派性同学之间有了缝隙,多数派以胜利者自居趾高气扬,少数派成了战败者俯首听命。复课并不是上课,而是继续搞“三忠于四无限”。每天全校一千多人,人人背着小小的红色语录包,围着大圈跳忠字舞。做广播体操也不喊一二三四了,而是用毛主席语录代替节拍。向左转喊“造反有理”;向右转喊“打倒帝修反;向后转喊“将革命进行到底”。还要向毛主席早请示晚汇报,吃饭前要三忠于。同时重拾校内阶级斗争,开始深挖阶级敌人。不仅斗当权派,又开始揪怀疑有历史问题的教工,以及对运动有些抵触情绪或喊口号走嘴的学生。斗得最惨的教工,一个是学校图书馆老干部孙学民,他1965年才到我们学校,身材魁梧,嘴不离烟斗,抽烟的范儿像斯大林。当时揭他是国民党大特务。有一天他在牛棚里要求上厕所,出去就向厕所墙壁一头撞去,将颈椎撞断自杀了。后来才知道,他是抗战胜利后,共产党从山东省委最早派到安东的地下工作者。另一个是女教师史琪,说她学生时代在北平加入CC特务组织,还吃过人肉馅的包子。同学中有十多个人被戴上现行反革命帽子,最惨的一个是高三级的学长姜喜栋,文革前是班级的团支部组织委员,很老实内向,文革中是我们韶山兵团的战友。他私下说过刘少奇的好话被人告密,揪出专政后被打疯了。粉碎四人帮后,家中年迈的老父亲,已无力看管患有精神病的儿子。县教育局领导非常同情姜喜栋的遭遇,决定由教育局出资,将他送入了丹东福利院。二00二年,我去市福利院讲课,特意去看了姜喜栋,他已由青春少年变成了苍苍老者,动作迟缓且目光呆滞。他已不认识我了,但冥冥中似乎还有点儿印象,问我:“你还在凤城吗 ?”又 过了几年 ,他死在了丹东福利院。如果没有文革,他会上一个很好的大学,会有一份体面的工作,会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会退休闲赋儿孙满堂。可我这个同学,己经没有了如果……</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一九六七年八.二九武斗后,我们对运动就越发不感兴趣,越来越厌倦了。同学中的小圈子开始自由活动,常常有几个要好的同学,结伴出去游玩。我们曾结伴到凤凰山,释放压抑的心情,放飞禁锢的青春。迎着山风向四处眺望,亳无顾忌唱着好听的苏联歌曲,同学董嗣忠的口琴声在山谷中回荡……。我们也常到同学石宝云和门吉龙家的农村小院聚会,谈古论今、谈天说地、谈笑风声,只是不谈恋爱。那时去学校的唯一动力,就是毛主席说:“大学还是要办的”,希望自已能表现好一点,争取上个大学。只是我有担心,因为我的家父那时己被严重打倒,进入牛棚专政了,并定性为“死不改悔走资派”和“隐藏很深的大特务”,在凤城走资界出了名。我有自知之明,如果大学需要选送,班级就是剩下一个人,也必然是我。如果这样,我这个学习成绩曾全班第一的学生,该是多么痛苦和不甘啊?!</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就像《沙家浜》中阿庆嫂唱得一样“忽听一声集合令,他们浩浩荡荡出了庄”, 一九六八年八月下旬,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党中央突然发出紧急通知,凤城要求老三届一周内必须离校,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学校开始忙碌起来了,照毕业相、发毕业证。可笑的是毕业证上原有的学校名称也没有了,代之以凤中民兵营某连某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八月二十八日,在一片鼓乐声中,我们这些家居农村的老三届学生,以原藉公社为单位坐上了大卡车,第一批离校返乡务农。同学们尽管有派性,但毕竟在校好几年,突然分手也是难舍难分。学校大操场曾留下我们多少青春的身影,此时却车上车下哭声一片,有的女生都哭成了泪人。这不仅为离情而哭,更是为自已而哭,因为十几年书白念了,到头来大学没有上成,反而还要回乡种了地了。当时,我心情也很复杂,虽然心里难受但是没哭 ,甚至对大家谁都没上成大学有点儿幸灾乐祸,似乎找到了一点儿心理平衡。我坐在开往草河公社的大卡车上,怀里抱着学校赠送的毛主席石膏像,迷茫地向后望着,在车轮扬起的一路尘土中,凤城一中已渐去渐远……。别了,我高中四年的母校!别了,我的学生时代!!别了,红卫兵的战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2023年5月29日</span></p> <p class="ql-block">我与妹妹随家遣送下乡,在凤城草河黄岭村后山留影。</p><p class="ql-block"> 本篇应为杂记(五)《风雨过后见彩虹》,因审核不适宜展示,所以内容夹页另附。请理解为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