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持起天使飞翔的翅膀

胡马

　　依我的经验，中央电视台六套电影频道每晚十一点左右通常会播出一些引人入胜、发人深省的国外优秀电影佳作。可惜播出时间太晚，看完往往会到凌晨一点左右。美国影片《不存在的女儿》就是在这样一个时段播出的这样一部影片。单就影片的译名来说，就特具吸引人眼球的商业效应。影片的英文名字为：《The Memory Keeper's Daughter》，谷歌翻译直译为：记忆守护者的女儿，虽然与影片内容近乎贴切,但显然对观众的好奇心刺激不够。而我正是在片名《不存在的女儿》引起的好奇心刺激下，深夜里独自一人看完这部影片。用不加修饰的评语来说，这的确是一部值得熬夜去看的好影片。

影片《不存在的女儿》改编自美国女作家金·爱德华兹（Kim Edwards）畅销同名小说，由迈克·杰克逊（Mick Jackson）执导。该小说是金·爱德华兹的长篇处女作，曾获得《纽约时报》第一畅销书、《华盛顿邮报》第一畅销书、《出版商周刊》第一畅销书、《今日美国报》年度好书等多项殊荣。看完电影不久，我又从网上下载详细看完了小说。虽然不能说小说中没有虚构的情节，但总体上应该可以说是具有一定现实生活背景的——现实生活是多种多样的，不尽如人意的生活中总有哀婉动人的故事。

影片向我们展示的就是一个历时二十五年的故事，一个围绕罹患唐氏症的儿童和她的家人发生的故事。

本文所选照片均来自网络。

　　1966年冬天，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由于产科医生的汽车陷在了半路上的雪堆里，出于无奈，骨科医生戴维只好在自己的私人诊所亲自为妻子接生。当一对双胞胎降临人世时，戴维却发现双胞胎之一的女婴患有唐氏症（唐氏症是一种因婴儿细胞染色体异常而引发的疾病，这种病会导致儿童身智发育迟缓，终身智障甚至早夭）。戴维回想起自己患有先天性唐氏症的妹妹十二岁时就离开人世，母亲因此痛不欲生，甚至此后再也没有笑过。为了不让妻子重蹈悲剧，戴维让接生护士卡罗琳把女婴送往养育院，并蒙骗妻子诺拉说女儿已夭折。他自认为这样做“能够捍卫一个家庭，一个母亲，一个儿子的幸福，只要剔除唯一不幸福的元素”。

但戴维的“完美”计划一开始就出现混乱的苗头，曾经暗恋戴维的护士卡罗琳在养育院目睹了因护理人手不够，而遭到粗暴对待的一个个患者，不忍心把孩子留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中，于是没有按照戴维的要求去做，而是毅然决定离开当地远走他乡，并独自把女婴养大。而戴维这边，妻子诺拉在事后扏意要为“夭折”的女儿举办葬礼，他无法驳回，在聆听牧师为实际“存在”的女儿做安葬祈祷时，戴维的良心也受到了强烈谴责。

接下来的日子，戴维像是亲手给自己的命运中间打上了一个死结，下半生从此不得安宁——独自一个人恪守应该家庭共同了解的秘密，心中罩上了浓郁的阴影，无法言说的懊悔压得他喘不过气，围绕他的世界也慢慢开始扭曲。妻子诺拉因为无法走出失去孩子的阴影患上了抑郁症，开始酗酒、外遇，最后与他离异。戴维很爱她，却由于内疚无法再真诚地直面她。渴求父母关爱的儿子保罗，从小就被家庭中隐藏着秘密的异常氛围所困扰，以致长大后性格叛逆，对父母的管教更是常常持逆反心态。对女儿对家庭满心愧疚的戴维，开始沉迷于艺术摄影，借以逃避他难以安宁的内心。但卡罗琳不断寄来女儿的成长照却在提醒他女儿是“存在”的。他也想见到女儿，而不断变换的信件投递地址却让他无法知晓她究竟在何处。直到影片最后，卡罗琳见到戴维 ，告诉他女儿菲比已长大成人，关于女儿的成长，卡罗琳只告诉他，“你逃过了很多心痛，但你也错过了无数的喜悦”。

　　平心而论，戴维不是一个狠心肠的人，小说里曾写到：“卡罗琳在诊所里观察戴维·亨利够久了，她相信他的天性慈悲”，“正因为他热心帮助贫穷患者的善心，她才偷偷爱上了他”。戴维把患唐氏症的女儿送到养育院，是因为他认为做的是正确的事。他认为女儿难免早夭的定局，他爱妻子，不想让妻子重复他母亲曾受过的痛苦和折磨。当然也许还因为他自己遭受过痛苦的心灵更脆弱。

但无论如何，他做错了。人不可能不做错事，但有些事不可以做错，一旦做错了就永远难以纠正。而且一生都得背负错误造成的阴影，直到离开这个世界。戴维后来偷偷跟踪女儿，想对女儿表示亲近，但被自知属于弱势群体而时时保持警惕的女儿视为“陌生人”，甚至斥为“坏人”，相信也一定伤透了心。戴维至死都没有勇气告诉妻子自己隐瞒了女儿“存在”这一事实，他在为已经和自己离异的妻子修理厨房下水管道时（离异后他把房子也给了她），死于突发性脑瘤破裂。让人遗憾的是，与妻子诺拉、儿子保罗相比，戴维最终没有来得及得到女儿的承认和原谅。尽管他生前已悄悄地向妻子、儿子和女儿表达了自己的爱和忏悔之意——用秘密拍摄、收藏的上千张关于妻子、儿子和女儿的摄影照片，用以卡罗琳社会保险号码为女儿菲比留下的大笔财产。戴维悲剧性的一生让人痛惜不已，“因为他是为爱而铸错，但却错的难以自我救赎”。

　　护士卡罗琳是一个好人，这是通常情况下我对人的品质的最高评价。小说中描写她“身材高瘦，有楞有角，骨头似乎随时会冒出肌肤，白皙的脸上有双蓝色的大眼睛”，给人的感觉算不上是美人。但电影中演员艾米丽·沃森的那双蓝色的大眼睛，会让你看到她具有的真诚和善良、执著与坚强。

　　卡罗琳心仪在同一个诊所工作的医生戴维，曾满怀希望地以为他也爱她，所以被动地等待他的求爱。当戴维邂逅并选择了美貌的诺拉以后，卡罗琳的心里一定泛起了淡淡忧伤，但善良的她只是把感情深藏在心中。快三十岁的她，依然单身生活和工作在自己的小公寓和诊所之间，在冥冥中等待那个可以发现她的内在美，并爱上她善良本质的人。

当戴维让她把女婴送往养育院，并蒙骗妻子诺拉说女儿已夭折时，她惊诧不已。她本能地认为那可能只是戴维受到刺激后一时丧失理智的决定。她的良心也不允许她把可怜的初生婴儿放在养育院那种脏乱差的地方。当她后来得知戴维弃婴的真实原因和决心后，她毅然选择了承担养育女婴的义务。为了避免未婚单身母亲会引来的种种流言以及对戴维家庭可能造成的影响，她辞去工作，搬到另一个城市，隐姓埋名，以一个单身母亲的身份，靠各式各样的兼差赚取生活费，用一己之力养育弱智女儿。她手把手的教她学习生活技能，为女儿争取进公立学校读书的权利和机会，为女儿营造了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和一个充满温馨的家。

好人终会有好报。当卡罗琳决定付出爱时，她的真爱也来临了。那个曾在寒夜里向素未谋面的弱女子伸出援手，救了卡罗琳和初生婴儿的长途司机艾尔，对卡罗琳竟一见钟情。此后甚至不惜辗转在各个城市执着地寻找她，向她求婚。并最终与她共同承担起抚养菲比的责任。卡罗琳值得钦佩的品质还在于她的爱是无私的，她爱菲比，但并没有把菲比视为一己所有。在菲比的成长过程中，她经常给孩子家庭唯一的知情者戴维邮寄孩子的成长生活照。当菲比的母亲和哥哥知情后前来看望菲比，她又大度地告诉孩子实情，使他（她）们最终亲人团聚相认。

像卡罗琳这样的人应该得到赞美。有些人的优秀品质，不能简单地用善良来概括。因为一般说来，人的天性都是善良的。关键是当人们要为自己的善良付出巨大的代价，而且没有任何预期回报时，还有多少人会坚持善良的天性。

　　唐氏症患儿菲比也许是不幸的。因为她不幸地以近于千分之一的概率成为了先天性唐氏症患儿，因而一出生就被父亲否定了“存在”。但菲比又是幸运的，因为她得到了养母卡罗琳无微不至的爱。而且从广义角度上看，她实际上一直也受到了包括亲生父母、胞兄、养父迟来早到的、以各种形式表达的爱。她奇迹般地度过了早夭期，较为成功地融入了社会。甚至像常人一样，她还获得了同为唐氏症患者的男朋友堪为纯洁真诚的爱情。

人们都说孩子是带翅膀的天使，但像菲比这样的孩子，生来却不能够自己飞翔，需要全社会的好心人特别是亲人们的扶持才能实现放飞的梦想。“唤起全社会关注，扶持起天使飞翔的翅膀”。我想，这也许正是小说作者和电影制作者的推出这部作品精神追求，也是这部作品所冀希望于人们应感悟到的教育意义。

影片改编基本忠实于原著，主线围绕着罹患唐氏症的儿童的“存在”与否。一个抉择影响了两个家庭，一个私密困扰着至爱亲朋。

人生旅途，风云变幻，崎岖坎坷。面对突如其来的困境和难题，人们经常会面临两难的抉择，而且通常会以“为他人着想”的理由，做出自以为是的决定。大多数人大多数情况下，还会把它作为私密深藏心底。其实，背负他人秘密，恪守他人秘密也是很辛苦的。如果秘密造成当事人的情感困扰，形成彼此感情上的隔阂，会使人良心上承受更大痛苦。

而且反过来，人们自己有时也会被动地成为秘密的主角，成为某种事涉自身利害权益但却不知情者。比如，不知道自已的“根”，不知道自已人生开始的地方。自已的一生，就像一本被人撕了头几页的故事书，不知道开头，故事一下子就到了中间。所以一生中都会拼命地想像，故事开头是个什么样的？从而痛苦地生活在周围的人善意打造的重重谜团之中。实际上，每个人都渴望知道涉及自身私密的真相，哪怕这真相是令人难堪的，甚至是残酷的。因为有时候被真相伤害甚至会比被谜团困扰要使人更好受些。我自己就有这方面的深切体会，因此，影片结束后久久难以入睡，情感上产生强烈的共鸣。

我为菲比感到高兴，她最终从关于自身的谜团中走出，她知道亲人们都是爱她的，不管曾经对她做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