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事历史文学】，生死劫 华川湖，——华川阻击战纪实，（合成版）

两代军人

劫，人欲去，以力胁之曰劫。

——《说文解字》

这是20军华川阻击战中最经典的一张照片：

20军代军长廖政国、20军参谋长俞炳辉、

58师师长黄朝天在华川前线

引子

撤退！撤退！！撤退！！！

第五次战役第二阶段结束，志愿军参战部队开始向北回撤。

第五次战役，是抗美援朝战争中规模最大的一次战役，博弈双方投入了近100万兵力。志愿军第19兵团、第3兵团、第9兵团以及朝鲜人民军三个军团60万大军分别在西线、中线、东线，与“联合国军”缠斗于三八线南北两侧。

鉴于诸多主客观因素，中朝联合司令部决定结束战役。5月21日16时，“中朝联司”下达了脱离战场北撤的命令，要求各兵团以一个师至一个军实施机动防御，掩护各部主力向渭川里、山阳里、朔宁、杨口及以北地区转移。

自4月22日五次战役发起之时，连续作战一个月的志愿军部队已呈极度疲惫之态，粮弹早就捉襟见肘，战斗力受到严重影响。虽然，在第五次战役中，中朝军队取得某种程度的胜利，却未能有效地大量杀伤敌人的有生力量。几乎是在敌情预判和心理准备严重不足的情况下，善于分割穿插打运动战的志愿军，被好整以暇高速机动的“联合国军”如法炮制狠狠反噬一口，差点陷于灭顶之灾，局势极其危险。

以美军为首的“联合国军”依仗高度现代化优势，集中四个军十三个师，组成近百支“特遣队”，以摩托化步兵、坦克兵和炮兵为先导，伴随航空兵和远程炮火支援，一俟中国军队攻势松动，便沿公路快速反击，意图将中朝军队分割包围，各个击破。瞬间，攻守双方角色互换，战局翻盘，抗美援朝战争以来最为惊心动魂的一幕出现在志愿军大部队回撤途中。

在西线和东线，分别有两个要点如同围棋的“劫”：铁原与华川。

仿佛天意，生死存亡系于一发！

华川湖

惊天大逆变

“中朝联司”要求各兵团自23日晚上开始向指定地域移动，不待志愿军部署停当，美军的反扑却已经开始了。一切都像是精准地掐着点来的。

五次战役第二阶段，20军打得不错。战役打响，全军突破昭阳江，迅速向战役预设目标纵深发展。60师主攻团178团2营5连奇袭五马峙，夺下县里通往横城公路的要隘，抄了南朝鲜第3军团第3、第9师后路。58师攻占龙浦，173团痛击号称“战斗力一流”的南朝鲜军第3师“白骨团”第18团。

第9兵团东线作战致敌当面防线彻底溃败，一泻千里。部队漫山遍野捉俘虏，上演一幕幕“猫捉老鼠”的场景。

20军副军长廖政国在龙浦的军指挥所里，接到第9兵团战役结束部队回撤的命令时，尚沉浸在捷报频传的兴奋中，意犹未尽。五次战役第一阶段结束后，军长兼政委张翼翔因病回国休养，廖政国行代理军长一职。

兵团命令：第20军于23日从县里、麟蹄一带撤出，北渡昭阳江后，沿富坪里、榆村里、山阳里，到达预定位置金化以东地区。

看完电文，廖政国对作战处长说了声：“执行兵团命令，立即通知各部收拢部队准备撤出战斗。”

在这样的氛围中，第20军拟定的回撤方案十分简单：整个将进攻模式转为撤退模式，倒个个儿前锋变成后卫，后卫转为前锋，以59师、58师、军直、60师的序列，分别由县里、麟蹄以南地区退出战斗，预定进至金化以东、北汉江以西，马岘里、注坡里以北地区集结休整。

军部给出的具体行动时间和路线为：59师、58师于23日晚出发，经华川到达预定位置；军直、60师于24日晚出发，经富坪里过昭阳江，经杨口北上绕道至预定地点。

五次战役第二阶段的胜利，让所有人产生一种酒后微醺的感觉。

23日晚，部队开始转移。然而，随之而来的情形让人越来越觉得不妙，有一股无形的巨大的压力如影随形鬼魅般地自南向北挤压过来。一场美军蓄谋已久的欲置中朝军队于死地的阴谋已经悄悄地拉开帷幕。

早在“中朝联司”下达战役结束命令的三天前，5月19日，美第10军指挥部，精于算计的联合国军司令李奇微召集了一个秘密的作战会议。在宽大的会议桌旁坐着的，除第8集团军司令范佛里特外，还有10军军长阿尔蒙德和第9军军长霍格。5月16日，中朝军队发起五次战役第二阶段攻势汹涌如潮，李奇微担心重演第三次战役中国军队攻下汉城一幕，令范佛里特将第8集团军防线收缩于汉城一线，重点防御西线和中线。不能不说，建立在精确算法基础上的西方军事科学系统工程学有其可取一面。

1951年1月，李奇微接替在二次战役中为躲避志愿军炮弹而翻车阵亡的第8集团军司令沃克中将。甫一到任，李奇微立即成立了一个研究部门，收集一大堆志愿军的军衣、粮袋、武器弹药，找来各类武器专家、后勤保障专家、营养学医学专家，仔细进行实验、分析、测算志愿军的战力指标。他又指示参谋人员统计中国军队每一次攻势的持续时间。在战斗简报中，他看到了三个相同的数据：

1950年10月26日至11月2日，大规模伏击战斗，历时8天；

1950年11月25日至12月2日，猛烈攻击美军部队，历时8天；

1950年12月31日至1951年1月8日，攻克汉城，止于“三七线”，历时8天。

专家们的研究报告与战斗简报显示的结果高度的吻合：中国军队的进攻时间在一个星期左右。看到这个数据，李奇微的眼睛放光了：礼拜攻势，中国军队的进攻只能维持一个礼拜。

第四次战役中，李奇微连续发动“屠夫行动”、“撕裂者行动”、“狂暴行动”，尝试以强大的压倒性的武器装备优势和高速机动能力，对志愿军进行压制与打击，给志愿军挖了好些个大坑，着实让志愿军吃了不少大亏。基于战场统计学逻辑下的判断，李奇微又一次嗅到了战机。

当李奇微异常兴奋地大步走进第10军作战指挥室时，却看见属下几个将领全都一脸的愁云惨雾。落座后，李奇微用力敲敲桌子，大声说：“先生们，都振作起来！中国军队的‘礼拜攻势’还剩下三、四天，快弹尽粮绝了。该我们动手了。”

他先把目光转向范佛里特：“之前一直没有批准你的反攻计划，因为时机不成熟。现在是时候了。说说吧，有什么想法？”

范佛里特：“我想尽快启动原先拟订的行动计划，发动更大规模的反击。”

李奇微：“第8集团军应该在5月20日发起进攻。”

范佛里特：“是的，现在是最佳时机。”

李奇微指着军用地图对阿尔蒙德说：“第10军有两个任务，一方面要制止中共军队突破右翼，另一方面要协同第9军右翼发起进攻，同时保障第9军右翼安全。”

“霍格！”李奇微又说：“你的第9军必须进攻并夺占春川盆地以西的高地。”

接着，李奇微让范佛里特通知第1军军长奥丹尼尔，沿汉城至铁原轴线发起进攻。

对于李奇微一向四平八稳的战术，更喜欢冒险的“屠夫”范佛里特有些不以为然。他摇摇手，连说三声：“NO，NO，NO！”

第五次战役第二阶段，彭德怀搞了个“声西击东”，让李奇微误以为志愿军要在西线搞大动作，将美军主力集中的西线，却以志愿军第9兵团和人民军“金集团”在东线发起突击，围歼韩军第3军团。配属9兵团的12军31师前卫91团一路穿插到三七线附近的下珍富里，直接威胁韩第3军团部。韩第3军团在志愿军凌厉攻势下，全线溃败一泻千里。饶是如此，范佛里特反应也够快。他指挥美3师十小时内摩托化机动100余公里，赶到丰岩里和下珍富里，与韩第3师会合，将志愿军打开的缺口又堵上了。同时，韩第8师也集结于平昌一带地域，随时可以机动。

在反击主要方向上，范佛里特与李奇微发生分歧。李奇微认为，中国军队西线兵力空虚，应在西线反击，缓解东线危局。范佛里特却固执己见，虽然东线韩军惨败，美军面临很大麻烦，但中国军队攻击距离过远，补给线拉得太长，后继乏力，已呈疲惫之态。平心而论，李奇微治军的确有一套，但战场的感知力却不如范佛里特。

范佛里特坚持：以东线为主要突击方向，不仅能遏制中国军队的攻势，还有极大机会推进至中国军队背后，将志愿军的主力兵团吃掉。

“这次反击不同以往的行动小打小闹，要在全线发起突然进攻，趁中国军队弹尽粮绝之时，打乱他们的步骤，直击他们空虚的大本营，彻底击败对手。”

李奇微做了个“OK”的手势：“记住，西线、中线、东线，全线进攻”。

范佛里特、阿尔蒙德、霍格相互击掌鼓气。

筹划于密室，一场惊天大阴谋将给志愿军带来怎样的噩梦！

以坦克为先导的美军快速反击特遣队

大风起兮乱云飞

麟蹄至华川公路。

20军一梯队59师、58师脱离战场以后上了公路，汇入黑压压一片行进的队伍。东线第9兵团十几万北撤大军及辎重，大部分都拥挤在这条狭窄的土质公路上，排成几路纵队，人挨人人挤人地往前走。

58师的战士看到并列走的另一支队伍，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同志，你们是啥个部队？”

“920！”递过去是江浙话，回过来是浓浓的川音。

“920”是12军的代号。二野劲旅12军，五次战役前由四川入朝，战役第一阶段在第3兵团序列中实施西线作战，第二阶段配属第9兵团担任东线战役突击作战任务。

174团3营营长姚根连记得，3营转移过程中，沿途收容了几十个12军的女战士。为此，他还获得了师嘉奖的三等功。

12军、20军、27军、兵团炮兵、军师炮兵、辎重队、运输队、医院、救护队……各个不同建制混杂的队伍像一股洪流缓慢而艰难地向北移动。有的队伍中居然混合着好几个师、团建制的士兵。战士们衣衫褴褛，食不果腹。

志愿军第五次战役自4月22日正式打响，经历了第一阶段、第二阶段连续作战，前后整整跨越了一个月时间。将士们人困马乏，还有大量伤员，一路上状况频出。沿途可以看到，抛锚的汽车、损毁的大炮、倒毙的骡马，甚至牺牲烈士来不及掩埋的遗体。

拖着虚弱的身子，迈着坚定的步伐，第9兵团的将士们星夜兼程，向着北方。

星光稀疏的夜空，像一块巨大黑幕。美军的夜航侦察机在头顶上幽灵似地盘旋来盘旋去，窥视志愿军的动向。远处不时升腾起炮弹爆炸的焰火，惨白惨白。那是美军炮兵在校正远程火炮的弹着点。

诡异的夜。

5月20日，范佛里特指挥美军首先在西线、中线开始反扑。

美军第1军指挥美军骑兵第1师、美军第25师、南韩军第1师、英军第28旅、第29旅、加拿大旅，由西而东分别向汶山、涟川、梁文里三个方向实施突击。

美军第9军指挥美军第7师、美军第24师、南韩军第2师、南韩军第6师，由西向东分别向清平川、加平、春川三个方向实施突击。

美军东线的突击行动从23日开始。之所以迟了三天，一是第五次战役第二阶段，美军东线集团南韩军遭志愿军暴打，李奇微直接撤销了韩军第3军团的番号，组织反击需要时间；二是美军东线反击投入兵力较多，调动起来颇费周章。

23日，美军第10军指挥美军陆战第1师、美军第2师、美军第3师、美军第187空降团和南韩军第5师、第7师、第8师，向麟蹄、杨口方向实施突击。

为达成战役目标和反击的突然性，范佛里特下令各军以营为单位组成快速反击“特遣队”。“特遣队”全部由一色的摩托化步兵、坦克和炮兵组成，除了自身强大的火力外，还能随时得到航空兵和远程火炮的支援，主要任务是追击拦截志愿军撤退部队。

范佛里特的如意算盘是：以中路向春川、华川突击的美第9军形成中央突破，分割志愿军东、西两线联系，然后向两翼卷击，对志愿军东、西两线兵团主力部队构成合围态势。美军近百支“特遣队”在汉城至涟川、春川至华川、洪川至麟蹄三条公路上窜来窜去，对北撤的志愿军和人民军疯狂展开围追堵截。

对于“联合国军”突如其来的凶猛反击，不要说是志愿军的基层指挥员和士兵没想到，就连总部首脑和兵团、军、师各级指挥员也始料未及。穿插、分割、包围，歼敌于运动之中，志愿军玩得行云流水如火纯青的这套战法，被范佛里特现学现用，打出了一场升级版的摩托化运动战。靠两条腿行走的志愿军揣度不出坐着汽车、坦克的美国大兵速度有多快。

美军的反击速度太快，头两天，志愿军担任掩护的后卫分队未能组织起稍微像样一点的阻击。

24日晚，部队继续北进。20军前卫59师比较顺利，通过公路时没怎么遭到敌人炮火封锁。后面58师就没那么幸运了，美军远程炮火一阵紧似一阵。

58师师长黄朝天和政委朱启祥乘坐的吉普车拐过一个垭口，突然前方炮火闪了几闪。朱启祥说道：“等一等再走，前方可能是敌人的炮火封锁线。”他让驾驶员把车子熄火停在路边，隐蔽在一块大岩石的后面。

“老朱啊！美国鬼子炮火打得这么凶，这条路不好走。我看是不是绕道走，避开敌人的封锁线，减少不必要的牺牲。”黄朝天不无担忧地说。

“绕道走，我没意见。马上通知部队！”朱启祥回答。

58师作战科参谋李峰出现在公路边向路过的58师部队喊着：“同志们，敌炮封锁严密，师部命令绕道走开元里，经仓里西进。”

一个干部模样的军人上前问道：“我们后面还有60师、27军和人民军5军团，敌人的炮火怎么打到这里来了？”

李峰苦笑一下：“情况我也不清楚。”

同日，12军31师、34师及105团被进至于论里的一股敌人割裂于洪扬公路以东，北归之路被切断。

作为第五次战役第二阶段东线主攻突击力量，12军穿插得最远。当主攻部队历经艰险进占攻击位置时，友邻部队开始回撤了。首次出国作战，12军未能打出“二野劲旅”的模样。此时，被分割于洪扬公路以东的12军主力还想跟这伙美军好好干一仗。谁知，美军“特遣队”并未将这支志愿军部队放在眼里，先头分队继续北进。34师和105团趁隙迅速跳至公路以西，有惊无险。

26日夜，58师到达榆村里，敌人的炮火依然很凶，四周不断响起爆炸声。

师后勤医务主任沈华新领着一个人气㕲㕲地赶上来，见到师长黄朝天和政委朱启祥像见到救星一样。

“师长、政委，你们在这太好了。”沈华新指指身边的中年军人说：“这位同志是兄弟部队后方医院院长。他们医院在泥桥，还有800多位伤员来不及后撤。敌人炮火封锁，他们联系不上自己部队，民工也找不到，向我们求援。”

友邻部队的院长急得快哭了：“首长，首长……快帮帮我们吧！”

黄朝天说：“不要急，我们来想办法。伤员无论如何都不能丢下。”

朱启祥问道：“重伤员多不多？”

“重伤员大部分后送了，还留下几十个。”

“你们自己可以组织多少人力畜力？”

“工作人员240多人，小鬼和女同志多。驮马20来匹，是用来驮药品器械的。”

“爆脾气”黄朝天听得有点不耐烦：“伤员第一！你赶快组织好人力畜力，能走的尽量动员他们走，轻伤员帮重伤员，一个也不要落下……”

正说着，172团副团长刘锡文带着部队经过，听到黄朝天的大嗓门走了过来。

“来的正好。”黄朝天招招手：“交给你一个特殊任务。你带两个连跟沈华新去，帮兄弟部队医院转移伤员。”

“是！”刘锡文行个军礼，转身招呼部队去了。

这个小插曲，让沈华新记忆了一辈子。他说，尽管我们的部队在撤退中已经非常疲劳，但是一旦友邻部队有需要或者战事需要，就会义无反顾地顶上去，任何困难都无法压倒我们。

按照军部命令，二梯队60师由麟蹄渡昭阳江北撤。前卫180团25日拂晓匆匆抵达麟蹄。团长听到身后传来紧密的炮声，情况紧急，迅速组织全团渡江。

渡江后，180团2营抢占322、396高地，掩护后续部队渡江。2营4连刚登上322高地，还未完全展开，就遭到了美军先头分队的攻击，仓促组织防御，居高临下，打退了敌人进攻。由于这股美军的后续支援分队没有赶到，双方形成对峙。

下午2时许，美军第187空降团在阴阳里、富坪里实施空降。60师命令180团于大兴里、冠岱里、麟蹄一线展开阻击，掩护军部、60师178团、179团北撤。

180团先是与27军79师共同防御作战，后又转移至上下斗武洞、桃花岘与人民军并肩作战，节节阻击，直至31日才由人民军接防阵地，退出战斗，绕道大酒店北返金城以南地区。

180团的阻击，军史上称为“在华川湖东侧的防御战”。

除了20军180团、27军79师和人民军阻击美空降兵187团外，配属9兵团的12军也且战且退，对尾追而来的美第10军展开阻击。

26日，12军主力进至华川东南地区，担任阻击任务的103团在场巨里与敌展开激战。6连阵地上的战况尤为惨烈，战至最后只剩下刘凤勇等4人，依然顽强地据守阵地。这就是著名的12军“华川四勇士”。

各掩护部队的浴血奋战节节抵抗，迟滞了尾追之敌的行动，为主力部队转移争取了时间。然而，更大的危机却来自前方。

5月27日，美军中线突破，第7师先头部队17团占领华川。这意味着范佛里特精心编织的“口袋阵”收紧了袋口，已然成局。

一场更大的危机接蹱而来。

千军万马系于一身

源自朝鲜半岛北部金刚山的北汉江，倘若不是在雨季，就像一个婀娜多姿的少女，安祥平静地往南流，汇入中部汉江主脉。

北汉江的下游华川城附近建有一座日占时期的华川水库，称作华川湖。华川湖如同一面镜子，“少女”北汉江经过这里，忍不住要停下步子照一照。

北汉江上，通往华川城的华川大桥，这一天成了志愿军北撤的生死线。

58师172团和173团一部分强行通过华川大桥时，美军先头部队还没有杀到华川城。可当后续部队要通过时，美军炮火已经封锁了大桥。

师作战科长黄明秋带着几个人在公路边拦下部队，指挥他们绕道西边的山路。

直工科长王叶上前问道：“什么情况？”

通信科参谋王凤岐说：“敌人封锁华川大桥，炮火很凶。师长、政委指示走山路绕道过北汉江。”

“哦？绕道路远吗？”

“不是很远，就是路比较难走。”王凤岐又说：“朱政委说，如果敌机轰炸，那是正常情况，可是敌人炮击就不正常了。这种情况下要格外警惕，不能掉以轻心。你听，敌人的炮声这么近，差不多就几公里。一定是出了意外情况。”

58师虽然多绕了一点路，却保证了部队安全通过北汉江，抵达了华川城北相对安全的位置，再有一天，便可到达指定区域。

27日清晨，设置在下芦谷一个小山坡上的58师指挥所里，一字摆开的三、四部电话机铃声此起彼伏，响个不停。

“师长！”作战科长黄明秋报告：“173团2营那边发生情况，已经和敌人的先头部队干上了。”

一直盯着地图看的黄朝天抬起脸，一对浓浓的眉毛不由拧在了一起：“知不知道是美国兵还是南朝鲜兵？”

“具体情况还不清楚。”

“马上查清楚。”

“是！”

一向心思缜密的朱启祥一路走来，沿途敌人的炮火让他预感到会有意外情况发生。此时，173团那边已经与敌接火，果然印证了他的判断。间不容发，必须立刻对下一步的战况发展作出明确的部署，否则将陷部队于被动。

用不着招呼，指挥员之间的默契让他们早已心领神会，自动聚拢过来。黄朝天、朱启祥和参谋长周伯明、政治部主任邱布，同时俯向地图，一边查看一边研究。

也就一杯茶的功夫，敌人的炮火更凶了，上、下芦谷一片爆炸声，有几发炮弹落在指挥所四周，震得土屋朴敕敕直掉土渣。

“不对头！是密集炮火，要出鬼。”黄朝天像三国猛将张飞似的瞪圆了眼睛，大吼一声。

事态非常严重，打还是撤？首长的决心还没有下，倒是几个参谋蹲在屋外的一棵树底下议论起来。

有人说：“上级给我们的任务是撤退，只要执行命令就好了，眼看明天就能到目的地了，何必横生枝节。”

也有人说：“不行，狗日的美国佬太猖狂了，追我们一路，眼看快到家了，还不让我们安耽。干脆跟美国佬干一场。”……

参谋们的议论自然逃不过黄朝天的耳朵，不过这时候，他没有功夫和他们理论。他心里象压着一块大石头，在屋里踱来踱去。

炮声不绝于耳，让他心头泛起一阵阵焦灼不安的情绪。这样的情绪，在他一生的征战中并不多见，唯一的一次可能就是湘江突围的时候。

第二次国内革命时期，红军第五次反围剿斗争失利，被迫转入战略转移。蒋介石调集40万兵马在湘江两岸对红军围追堵截。

湘江战役，决定中央红军生死存亡的一役。

晚上，工兵连接到陈庚团长、宋任穷政委亲自签署的紧急命令，限期一昼夜赶到界首架设浮桥，保障主力红军迅速过江。命令特别强调：这是带有决定性的一次行动，必须不惜任何代价去执行；号召共产党员以自己的模范行动，带领大家完成任务；立即在党、团员，班、排骨干中深入动员。

副连长黄朝天带领尖兵排走在最前头，一昼夜连奔带跑100多公里路，硬是踩着时间点完成了架桥任务。那种千军万马系于一身泰山压顶般的感觉，使他品格中多了一种敢于担当的气质。

千军万马系于一身的感觉再次回到身上，黄朝天的心境却要复杂许多。当年他只是一个战斗员执行命令虽万死而不辞，如今手握兵符却要自己作出决断，而这个决断不是那么好下的。打还是不打？两难的选择。不打，自然也说不到哪里去，因为上级的命令是撤退；打，没有上级命令，其中的风险不只是能不能打胜。

我们无法想象黄朝天当时思想斗争的激烈程度，却知道他最终说出的那句令人血脉贲张的铮铮话语：天塌下来也要顶住！

他是这样说服自己的：向北，是志愿军的大后方，有兵站、医院和仓库；向南，是9兵团和人民军北撤的大部队；敌人一旦占领这个要点，切断北汉江，将对整个战局造成极大威胁，有可能陷9兵团乃至中朝军队于灭顶之灾。危难时刻，58师必须挺身而出，“天塌下来也要顶住”。

朱启祥抓起电话要173团，连呼两次都没有人应接，急得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根据战事的激烈程度，朱启祥判断与173团交火的肯定是美军。朱启祥说：“看来美军已经到北汉江了。他们有空中优势，有远程火炮，有摩托化部队，有坦克装甲车……如果美军切断北汉江，我们后撤的大部队就没有退路。所以，北汉江上的华川大桥和上大利里浮桥，一定要确保控制在我们手里。”

黄朝天的心猛地一个激灵：桥！又是桥。湘江突围也是桥。这象不象中国围棋所说的“劫”？

1931年，给陈毅军长当警卫员的时候，走到哪里，黄朝天身边总带着一副围棋。战马倥偬间，逮着机会，陈毅就会让黄朝天摆下棋局，找人来杀上一番。有时候下完棋，余兴未尽的陈毅军长还会教这个小小年纪的警卫员下几手。碰到“劫杀”的情况，陈毅幽默地说不要小看这个劫，一棋不慎满盘皆输哦。黄朝天仅有的一点围棋认知，就是那时候学来的。

眼下，他可是遇上了一个真正的“生死劫”。黄朝天问通信科长王光：“能不能联系上军部和兵团？”

“电台一直在呼叫，暂时联系不上。部队在行进途中，没法架设电话。还有，敌人的炮火严密封锁，恐怕一时很难联络。”王光也是一脸的焦虑。

黄朝天的脸色越来越凝重，越来越难看。参谋长周伯明见状趋前一步低声说：“我同意朱政委的判断，等不及上级的指示了。师长，作决断吧！”

大部队生死存亡的关头，黄朝天深知指挥员决断的分量。他向朱启祥投去征询的目光：“老朱，你看呢？”

“师长，下决心吧！时不我待。军部和兵团继续联络。我们先把部队展开，着173团、174团控制华川大桥和上大利里浮桥。”朱启祥说。

波诡云谲，浊浪滔滔。

58师要做东线战场的定海神针，58师，华东野战军的绝对主力，前身为红军时期的闽东独立师，解放战争时期为华东野战军1纵1师，经历了许多大仗恶仗。抗美援朝战争第二次战役，血战长津湖，58师主攻美军王牌陆战第1师核心阵地下碣隅里，在友军协同下，与近万名美军激战两昼夜，予敌重创。

在坚守下碣隅里外围制高点1071高地前沿小高岭的战斗中，172团3连一个排战至最后一人，连长杨根思抱着炸药包冲入敌群与敌人同归于尽，获得志愿军特级战斗英雄称号。这是一支英勇善战的部队。

黄朝天又把目光转向邱布。邱布没有作声，却坚定地点了点头。

部队当前的困境，黄朝天比谁都清楚：仓促行进间突然转为阻击，没有防御工事，没有炮火支援，也没有友邻部队协同和后勤保障……一切的一切，全都要靠自己独力支撑。来不及多想了，再大的困难也要上，置之死地而后生！

黄朝天的牛脾气上来了，猛拍一下桌子，右手如同挥刀往下一斩，咬着牙从嘴里蹦出一个字：“干！”

烈火识真金。军人担当，英雄豪气，全都在这一个字里了，掷地有声。

指挥员战斗决心一下，开弓没有回头箭。指挥所立即弥漫起一股战斗的气氛，图上作业的、拟作战命令的、打电话联系部队的，忙碌而紧张。

一部电话的铃声响了，朱启祥拿起听筒，里面传出一个大嗓门：“我是李彬”。朱启祥把电话交给黄朝天：“173团团长李彬。”

黄朝天接过电话：“快说，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

“敌人以坦克开道，向5连的401高地发起进攻。5连现在正组织防御，刚刚打退敌人的攻击。这可能是敌人的先头部队。师长，下一步怎么办？”

“坚决打！”黄朝天放下电话，立即让作战科长黄明秋草拟作战命令。黄朝天口授：“着173团以两个营急速抢占启星里、大加马伊、389.7高地、场巨里、城山一线阵地；着174团以一个营占领巴积洞、372高地、占场洞、大利里一线阵地，准备迎战北犯之敌。”

朱启祥补充说：“坚决守住北汉江大桥北侧高地，控制渡口，接援后续部队。没有命令，不准后撤。还有上大利里……”

“对。”黄朝天继续口授命令：“要174团派出一个排控制上大利里浮桥。172团待命，作为师预备队。”

看着作战科参谋人员分头拿着命令去通知各团，黄朝天仿佛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难就难在决策，一旦决心下了，打仗嘛，反倒不那么紧张了。

这时候，黄朝天才感觉到口渴得要命，顺手拿起搪瓷茶缸“咕嘟咕嘟”灌下一大缸子，然后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不过这时候，他还是不敢托大，因为心里没有底。

58师师长黄朝天

30000：9000

仓促之间，58师虽然把兵撒出去匆匆忙忙布下了防御阵，但是对当面之敌的底细却一无所知。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入朝作战以来，志愿军与“联合国军”多次交手，对于美军的技战术特点基本有所掌握。

美军的套路：进攻时，先狂轰滥炸一番，然后步兵在坦克掩护下发起冲击。然而，这次“联合国军”突然反扑，打了志愿军一个措手不及。

敌人有多少兵力？都有哪些编制？美军还是南朝鲜军，或者还有其他“联合国军”？火力配置如何？

这一切，黄朝天全然不知。不掌握敌情，打的是糊涂仗，这是指挥员的大忌。

朱启祥派出侦察参谋向沿途北撤的志愿军零星人员打探敌情，反馈的信息也是零星的：敌人前锋有坦克兵、摩托化步兵、炮兵；占领富坪里和华川城的敌人是黄头发高鼻子的美国兵；敌人有好几种臂章，看来有好几个不同番号的部队……这些情报的价值不是很大。

几天后，综合各个渠道的情报，58师才基本判明当面敌人的部署：美军第7师位于大利里、华川、城山一线；南朝鲜军第3师15团位于原川里一线、第6师位于万下桥、新浦里、722高地一线；美军第24师位于滩甘里、新德里以南一线；南朝鲜军第2师17团位于松亭里、史仓里一线。

敌人大约10个团，建制包含美军两个师、南朝鲜军三个师，总兵力超过3万人，并配置坦克270余辆，各种火炮550余门。

反观58师，第五次战役下来，除172团为师预备队还算相对比较完整外，173团已经缩编为5个步兵连，174团为6个步兵连，但每个连只有两个排。全师加起来总共9000人。敌人兵力三倍于己，局势相当严峻。

军令如山倒。黄朝天相信自己的士兵，扛得动要扛，扛不动也要扛！

“走！上前面看看去。”靠前指挥，掌握第一手战况，黄朝天一向的风格。他一把拽上朱启祥。

401高地。

敌机来来回回地俯冲、扫射、投弹，掀起一股股浓浓的烟柱。接着，“咣叽咣叽”敌人又是一顿炮火。坦克的引擎声骤然响起，该步兵出场了。

黄朝天在173团前方指挥所看得真真切切。阵地上一片寂静。

“嗯？5连怎么没反应？阵地丢了？”黄朝天心里一团疑云。

团长李彬和政委应晓初轮流抓起电话机大声呼叫：“喂喂，5连长，5连长……”话筒那头无人应答。

指挥所里的空气顿时变得浊重而压抑。黄朝天一把扯下头顶的军帽狠狠一摔，火爆脾气又上来了：“人都死光啦？”

说着，他转身就向指挥所外面走去。才走了两步，被朱启祥一把拽住。

“师长，你不能上去！”朱启祥的脸色冷静得象一块铁板，目光里透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不管黄朝天怎样挣扎，朱启祥就是不放手。

黄朝天的火爆脾气是全师有名的，发起火来一般人压不住。入朝的时候有个小故事：58师由辑安步行过江，鸭绿江上的铁路桥朝鲜一侧己被美机炸断，好在冬日水浅，两岸筑坝，中间架浮桥。黄师长带着参谋、警卫员当先过江，刚上大桥，被守桥战士挡住。

“出示出境证！”

“什么？”黄师长没有听懂。

“出境证！出国一定要有出境证！”

黄师长火上升：“什么出境证？！老子去打美国鬼子！”

两位年轻力壮的边防哨兵一左一右拉住黄师长，大声说：“边防司令部没有通知，不准出境。”

“延误军机，你们那个乱七八糟的边防司令有几个脑袋！快给我滚！”

然而黄朝天无法摆脱两个青年战士的四条强劲胳膊。

“警卫员！”黄师长大吼一声。警卫员、侦察员们扑上去，扭开边防哨兵的四只手，猛一推，两个青年战士掉进了浅浅的鸭绿江水里。

“妈的，边防司令部吃什么干饭的！”黄师长一边骂着，一边大步走向鸭绿江彼岸。

边防哨兵惊呆了，他们确实没有接到上级通知，可能他们的上级也没有接到通知，这里也没有志愿军部队曾经跨过江去。站在水里看着千千万万志愿军战士跟着那个“骂人”的首长“擅自”强行走出国境，没一个有“出境证”的……

正当黄朝天与朱启祥俩人拉扯之间，401高地猛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随后一片爆豆般的枪声。

在观察哨查看战情的团作战参谋气喘嘘嘘地跑进指挥所报讯：”敌人进攻打退了，呃……敌人7辆坦克开道，开到沙河被5连战士炸毁好几辆，趴窝了……呃……先炸毁头一辆，后来又炸毁了三辆，呃……5连干部战士真沉得住气，硬是一枪不发，把敌人放到跟前才突然开火……呃……”

“哎呀，好了，好了，听明白了。看你跑得一头大汗，赶紧歇歇吧。”朱启祥笑着说。

黄朝天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他对李彬和应晓初说：“5连打得不赖，你们好好总结一下，特别是怎样打坦克。对了，别忘了给5连记一功。”

如果说401高地这一仗，让黄朝天对部队防御作战更有信心了，那么，20军副军长廖政国的到来，则是让黄朝天吃了一颗定心丸。

第一梯队59师和58师转移，廖政国带着军的轻便指挥部紧随其后。说是轻便指挥所，其实随行的也就两个作战参谋。原本与58师相差不到半天的路程，也就是前脚后脚的事，结果因为一路上的混乱和拥堵足足晚了一天。由于通信失联，无法掌握部队的动态，这一天廖政国的心弦绷得紧紧的。

26日午夜，华川公路上，廖政国乘坐的吉普车彻底走不动了。不知哪个部队的炮车发生故障，把路给堵死了。华川方向隐隐约约传来的炮弹爆炸声，让他感到强烈的不安。

一辆榴弹炮牵引车转弯时车头滑出了路面。一个干部模样的军人正在指挥十几个战士用绳索往上拉。车子纹丝不动。

廖政国走上前去对那个干部说：“不用拖了，把车子推到山下去。”

干部打量一下眼前这个独臂的军人，虽然不知道是个多大的官，却感到一种独有的气势。

“首长，这万万使不得。丢了炮车，炮没法拉啊。”

“连炮一齐推下去。”

“首长，这更不行了。丢了炮，我们都要受处分。”炮兵干部着急的快要哭出来了。

“不要啰嗦了。这事我负责。我给你们打收条。”

随行的作战参谋连忙跟炮兵干部解释：“这是我们的副军长，收条管用。”说着，从挎包里取出一沓信签。

廖政国用他尚存的左手飞快写下一行斜体字：收到美式榴弹炮一门，廖政国，1951年5月27日。

廖政国抬起左臂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已经是27日凌晨了。

路终于疏通了。廖政国的吉普车沿着灰谷岭下坡一连几十个U型弯道疾驰，来到了九万里岘。这里可以眺望华川湖。

湖水在冰冷的夜色中泛着寒光。华川上空不时掠过敌人的炮弹，拖着一道道蓝色的曳光。炮弹落地瞬间，绽放一朵朵蘑菇似的耀眼的弹花。

在距离华川大桥不到一华里的地方，廖政国的车停了下来。敌人炮火封锁了大桥，路两旁全是蹲伏着准备通过大桥的志愿军战士。

廖政国一面盯着手表，一面侧耳倾听，同时心里默算着：美式榴弹炮的发射初速每秒钟650米，从炮弹出膛在空中飞行时间大约七、八秒，由此判断，美军炮兵阵地距离华川约6公里；根据一次发射的炮弹数量来看，美军炮兵是一个营。

“美军炮击，前一波与后一波相隔5分钟。”廖政国对驾驶员说：“敌人炮击一停下，立即开车冲过大桥。”

这简直就像一段教科书般的演示，如此精准，如此自信。

和一般的军事干部不同，廖政国不但喜欢研究军事理论，还喜欢研究兵器。他一有时间就手中捧着本书，从罗贯中的《三国演义》，到毛泽东的《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论持久战》、《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敌人》等，重点语句划出杠杠做上记号。他的另一个爱好就是捣弄兵器，每当缴获了敌人的新武器，总要“大卸八块”，不搞个明白势不罢休。

“廖独膀子”的外号怎么来的？老六团的人都知道。那是1941年春，部队讨伐顽军李长江部，缴获了一大批手榴弹。部队使用后反映不好，扔出去三个炸响一个，而且引爆慢，扔出去还有可能被扔回来。廖政国让人扛一箱子手榴弹来试打，找出问题所在，给干部们上课。毛病出在引信上，廖政国拆弹的时候，突然冒出了白烟。情急之下，廖政国将手榴弹举过头顶。手榴弹在手中爆炸，所幸威力不大，他只失去了右手。

苏中抗日时期，“廖独膀子”的名声要比他的大名廖政国响得多得多。

趁着美军炮火间隙，廖政国的驾驶员猛踩油门，吉普车一溜烟地穿过华川大桥。

独臂将军廖政国

廖政国：要准备打恶仗

黄朝天一见到廖政国忍不住咧开大嘴：“老师长，总算把你盼来了！”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这回好了，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我可以松口气了。这一天，黄朝天所承受的压力，只有他自己知道。

廖政国是老六团（新四军第3支队6团）的，而老六团就是58师前身。1945年，老六团改编为华东野战军第1纵队1师，廖政国任师长。对于58师，廖政国有一种天然情感联系。

“黄朝天，你胆子真大啊！”廖政国一上来猛地来这么一句，让黄朝天心里陡然一紧：“首长，你……”

“哎，别紧张。我说你胆子大，敢打。打得好啊！58师这一顶呀，对大部队后撤太重要了。最困难的时刻就是要有人敢顶上。”

听到这里，黄朝天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放下了，憨憨地笑一笑。

人民军队的每一支部队都有自己的光荣传统和作风传承。58师的作风向来敢打敢拼，勇挑重担，不怕牺牲。廖政国对自己的部队了如指掌。

那是1947年2月，打莱芜。1纵1师担任主攻。战斗打响，敌人却越打越多，莱芜城里，李仙洲集团得到了强援，而协同1师的兄弟部队却没有到位。纵队司令叶飞打电话过来，通报敌人增兵的情况。

廖政国急问：“司令员，你的决心……”。

“天塌下来也要顶住！”

“明白！任务艰巨，这是5个纵队的任务。我们坚决完成任务！”

敌强我弱，战斗的惨烈程度非一般人能想象。一个连队上阵150多人，下来还剩全都带花的36人。从此，“天塌下来也要顶住”这句话，成了58师上上下下每遇强敌恶战时，脱口而出的口头禅。

这是一种信念！

走进58师下芦谷指挥所，廖政国迫不及待地问：“情况怎么样？”

黄朝天手指着地图说：“在这个地方，401高地，173团5连跟敌人干了一仗。打退了敌人排到连规模进攻三次。目前，与这股美军对峙，阵地稳固。”

廖政国点点头：“嗯，美军试探性进攻。”

“师里已经部署173团抢占启星里、大加马伊、389.7高地、场巨里、城山一线阵地，174团占领巴积洞、372高地、占场洞、大利里一线阵地，并分头控制华川大桥和上大利里浮桥。172团为预备队。”朱启祥补充道。

“58师的主动展开是对的。战争嘛，意外情况随时可能发生，敌变我变，指挥员必须要有临机应变的果敢和决断。华川这个点很关键，要不惜一切代价阻击迟滞敌人，掩护、接应友邻部队安全转移。”廖政国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眼下，你们要趁着华川城美军立足未稳，派部队夜间发起反击，夺回蛇头岘南山阵地，占领华川城。”

他用左手拍了拍地图，“一个欧洲军事家说过，要用巧妙的打击构成防御的盾牌。”

“是！我立即部署任务。”黄朝天应声答道，迅速摇通174团团长莫长富的电话，指令他派小分队主动出击华川城，相机夺占。之前，174团丢失了华川城边上唯一的制高点蛇头岘南山阵地。

另一部电话机前，朱启祥与173团团长李彬通话，传达廖政国副军长的指示。同时，他了解到173团前沿阵地上的一个小村庄里，友邻部队一批伤员处境十分危急，需要马上转运。

“我立刻通知后勤部派担架队组织抢运。你们负责掩护。”朱启祥对173团副政委束恂说。

午夜过后，58师召开了一个各团军政主官参加的紧急作战会议。朱启祥政委主持会议，“开场白”十分简短却斩钉截铁：“今晚的会议是作战会议。深夜把各位紧急召来再次强调师里的决心，坚决打好阻击战。因此，本次会议不讨论要不要打的问题，而是研究如何打，怎样打好。”

“敌人都打上门了，我们不打行吗！美国佬想冲过去，除非58师的人全死光了。”黄朝天的话从来就有一种“暴力”美感。

黄朝天介绍了当前的情况和师里的决心、部署。他要求173团主力前推到将军山至341高地一线构筑阵地，174团前推到313高地至西音洞一带抢修工事。黄朝天最后说：“工事要筑得坚固，阵地要有防御纵深，做好最坏的打算，坚决把北犯之敌阻击在阵前。”

廖政国讲话，语速一如既往地不疾不许。他说：“173团白天和美李军打了一下。这只不过是初步接触。敌人还摸不清我军的情况，就像京剧《三岔口》演的那样，两个人摸黑打架，看不清对方的门道。天亮以后，敌人就会发起大举进攻。所以，一定要准备打恶仗。”

廖政国接下来分析：美军强就强在钢铁多，海军、空军和炮兵占绝对优势，仗着机械化部队机动速度快也占优势。美国鬼子以为凭这些优势就能横行霸道，为所欲为。不对，那是疾心梦想。我军是从敌强我弱中走过来的。弱者可以转化强者，强者也会沦为弱者，这就是辩证法。我军发展的历史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廖政国接过周伯明递过来的一杯水，轻轻地呷了一口接着说：“眼下，还是敌人占绝对优势。但是，我们不跟他拼钢铁，跟他拼智慧拼意志。58师有过硬的战斗作风，是经得起考验的光荣部队。敌人再强大也必然失败。”

具体到怎样打，廖政国也谈了自己的想法：阻击部队的兵力配置要前轻后重，有生力量尽量配置在马鞍形山地两侧，减少敌人的炮火杀伤；阻击敌人的同时要不间断地实施反冲击，以攻代防，以防代守，采取积极防御的战术；白天以坚守为主，大量杀伤敌人后主动撤离，夜间以小分队反击收回阵地。孙子兵法中有句话，叫做“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总之，战法是多样的，要灵活机动。

会议临近尾声，廖政国听到两个好消息：

173团的几支小分队协助师后勤担架队顺利转移友邻部队伤员300多人，抢运出一批物资——主要是炸药；174团突击分队攻取华川，毙敌100多名，俘敌50多人，并以一部兵力前出九万里岘，接应北撤的后续部队。

28日，廖政国副军长和58师黄朝天师长、朱启祥政委一起根据最新敌情动态，进一步调整了军事部署，着眼于打恶仗打大仗打持久仗。

58师部署为：以大加马伊、城山、已积洞、战场洞、上下大利里等地区为前沿阵地；以将军山，642、505、219.9、280.7、341、313高地，蛇头岘南山地区为基本阵地；以688.9、758、354.6、332、282.9、421、483、420.3高地地区为团预备阵地；以636.6、772.8、470高地，上芦谷，478.6、643.2、805、955.4、512.3高地地区为师预备阵地。四道防线梯次防御，兵力火力纵深配置，58师决心节节抗击美军第9军进攻。

离开58师指挥部，廖政国与黄朝天握手话别：“军不会让你们独力作战，将部署59师、60师尽快投入华川阻击战，不过得要时间。黄师长，头几天抗击要靠你们自己，务必为59师、60师的展开争取时间。”

黄朝天觉得廖副军长的左手特别有力，有一种奇特的力量。

廖政国副军长带着人匆匆赶到下马山洞，在那里组成了军前进指挥所。军指挥所当天下达了第一道命令：除58师已先敌抢占要点外，59师在山阳里至注坡里公路两侧区域集结，准备投入防御作战；60师在大兴里、冠岱里一线掩护军后勤通过，待人民军接防后，绕道大酒店到达注城岭至细岘公路地域集结，准备投入防御作战。

20军华川阻击战的大幕就此拉开。

因为这次移动，廖政国未能接到宋时轮的电话。找不到20军指挥所，也联系不上58师，9兵团电话却阴差阳错地接到了在山阳里的173团指挥所。

李彬第一时间告诉黄朝天，他接到9兵团的电话，是陶勇副司令打来的。山阳里有兵团的一个兵站，兵团的电话线通到那里。

兵团首长直接打电话到下面，看来是急于掌握战场情况。“快，去山阳里！”黄朝天对朱启祥说。

要通了兵团的电话，黄朝天没想到接电话者竟是1号首长、兵团司令员兼政委宋时轮。宋时轮显然已经获悉58师在无上级命令的情况下，主动挑起了抗击美军的重担，所以在电话中连说三声：“你们打得好，打得好，打得好！”

那时的军用电话没有扩音功能，宋时轮要黄朝天另外拉一个耳机，与朱启祥连线。宋时轮异常严峻地说：“联合国军”司令李奇微搞“闪击战”，企图夺取金城、平康、铁原三角地带，割裂志愿军东、西集团，彭总命令我兵团要坚决粉碎敌人的狂妄企图。兵团党委研究决定，以58师为第一梯队，在东自华川湖，西至史仓里，北至山阳里，纵深40里，正面120里的地带实施阻击，不惜一切代价，坚决挫败“联合国军”的北犯企图。

“是，坚决完成任务！”黄朝天、朱启祥齐声答道。

9兵团司令宋时轮

魔盒已经打开

范佛里特亲手打开了美军快速闪击战的“潘多拉魔盒”，释放出无数化身“特遣队”的妖魔，向志愿军席卷而去。

范佛里特太想重演二次大战中那场著名的阿登战役盟军的辉煌胜利。为此，他特意来到第10军阿尔蒙德的指挥所坐镇。

阿登战役的确是一个经典战例，被称为“一次伟大的战役”。

1944年深秋，纳粹德国面对从东西南三个方向向柏林进攻的盟军和苏军，最高统帅部秘密制定“莱茵河卫兵”战役计划，以挽救岌岌可危的局势。这个计划的核心是：在西线集中优势兵力，迅速突破盟军防线，强渡马斯河，夺取盟军的主要补给港口安特卫普，把盟军一分为二，迫使盟军重演敦刻尔克大溃退场景（1940年5月，德军突破法军防线致30万英法联军溃败，通过法国敦刻尔克港退往英国）。

希特勒亲自设计的这项计划是一场最后的豪赌，压上了所有身家。1944年12月16日，德军在西线总司令伦德施泰特指挥下发动了阿登战役，从左中右三路向盟军防线实施突击。

在德军初期的凌厉攻势下，前三天美军损失惨重。第106步兵师两个团被迫投降。但是，美军101空降师固守住了一个战役要点——巴斯通，德军久攻不下，战场胶着，为盟军调兵遣将赢得机会。

1945年1月3日，盟军发起大规模反击。巴顿的第3集团军和霍奇斯的第1集团军分两路向德军进攻，血战五天，德军终于力竭不支，开始退却。巴顿将军指挥第3集团军一路狂追，所向披糜，直捣柏林城下。

阿登战役中，范佛里特在他崇拜的巴顿将军手下第4师任团长。此时，他的确有些膨胀，不断对照阿登战役复盘战事的过程：先是中朝军队发动第五次战役猛烈攻势，给“联合国军”造成很大损失，接着中共的“礼拜攻势”成强弩之末，开始回撤，“联合国军”趁机反击。怎么看都是阿登战役的翻版。而范佛里特的膨胀，在志愿军180师被围猎之后显得越发登峰造极。

5月24日，志愿军机动防御线上出现两个大“缺口”：一个是加平方向，另一个是麟蹄方向，分别是第3兵团与19兵团、9兵团之间的接合部。

5月22日夜，60军发出撤退命令：……180师附炮2师两个连，以一个步兵团北移汉江以北构筑阻击阵地，师主力置北汉江以南掩护兵团主力北移及伤员转移，师作战地域为新延江、芝岩里、白积山、上海峰以南地区，并注意和右邻的63军的联系。

这天，180师主力与美陆战1师竟日对攻，主阵地反复易手。

5月23日凌晨，180师接到撤退命令。上午11时，180师发现其右翼63军已不告而撤。师长郑其贵急电军部。60军军长韦杰电令：注意派出部队掩护右翼，并准备于23日晚将北汉江以南部队移至春川以西地区继续防御。

180师派出两个连，占领原63军的防区。师主力开始北渡北汉江，向春川转移。60军五次电令180师：停止北撤，继续在北汉江以南掩护全兵团的伤员转运；180师的江南部队应争取坚守5天时间。

是夜，180师的左右友邻部队全线后撤，180师孤军滞后。是夜，3兵团兵团部与下属失去电台联系。

5月24日，180师当面之敌美7师、美24师、韩6师已发现180师两翼空虚，迅速从3兵团和19兵团的空隙穿过，渡过北汉江。

坚守城皇堂渡口的540团炮营和1营3连在营教导员任振华的指挥下，坚持到最后一兵一弹，任振华拉响最后一枚手雷，与敌同归于尽。

美军控制北汉江渡口，180师三面受敌。下午，60军电令180师：撤过北汉江，继续沿江布防。

当夜，60军军部撤离马迹山指挥所。深夜，在有线和无线联络中断，先后派出12名通讯员都没能传达到撤退命令之后，180师参谋樊日华和朗东方亲自将撤退命令送到正在南岸坚守激战的538团和539团。

5月25日凌晨，538团和539团靠着三根电线，带着伤员，偷渡过北汉江。偷渡中，600多名指战员被激流卷走。538团在上下芳洞、西上里以西，539团在明月里、九唇岱山地区，540团在鸡冠山、北培山地区，组成防御线，掩护整个兵团北撤。

坚守九唇岱山的539团2营5连，在年仅20岁的指导员杨小来的指挥下，打垮敌一个营进攻，毙敌130名。在打完所有的弹药之后，全连指战员在白刃格斗中阵亡。

坚守鸡冠山的540团1营3连、2营6连、3营8连9连的指战员在弹尽之后用刺刀英勇拼博，流尽最后一滴血。

是日，180师粮尽，弹药不多，态势仍然滞后，三面受敌。如果180师不沿北汉江布防，而继续北上与179师并肩防御，即可迅速摆脱险境。但从全局看问题，联合国军有可能趁机沿公路向北快速突击北撤的3兵团和19兵团。

下午5时，军长韦杰发现态势极不利于180师，立即电令郑其贵：180师以两个团迅速向北沿公路进至马坪里北侧占领有利地形阻击敌人，一个团沿山路到驾德山阻击敌人，掩护伤员撤退。师长郑其贵立即命令：师直和师医院立即北移，538团为前卫，539团跟进，540团坚守阵地掩护。

下午5时10分，中断联络达三天的3兵团兵团部急电60军：……180师应以两个团在驾德山一线阻击敌人为宜……。

当180师538团收到师部转来兵团的命令时，部队已在撤往马坪里的途中。538团团长宠克昌与就近的540团政委李楸召商量，结论是：上级总的意图是向北转移，180师已陷入不利处境，部队断粮几天，十分疲劳，调来调去更加疲劳，将可能陷入绝地。因此，主力应该继续北移。180师师部对538团和540团的意见是：按命令执行。

当180师539团背抬着全师300多名重伤员冒雨行军到梧月里，接到师部命令时，已是5月26日的拂晓。命令是：部队停止前进，抢占梧月里要点布防。

5月26日拂晓，538团反身南下，重新占领驾德山阵地。此时，180师左面的美7师已突破179师阵地，将179师和180师分割，并深入180师侧后，切断了180师的退路。

在25日继续北撤，通过了马枰里的180师的师机关，直属分队和没接到回防坚守命令的539团3营都脱离了险境。忠实执行军部和兵团部命令的180师主力，在芝岩里以南陷入了5倍敌人的重围。军部给180师的命令：固守待援。

180师此时已无固守抗击“联合国军”5个师的能力了，向军部提出突围的请示。下午4时30分，军长韦杰分别发出三道命令：180师向西北方向突围到鹰峰集结；181师从华川附近出发，策应180师突围；179师536团迅速占领马坪里向芝岩里出击，接应180师！政委袁子钦补充电文：告诉180师放心，有部队接应，越过公路，马坪里以北鹰峰山下就是我军阵地，坚信你们一定能胜利突出重围！

下午6时30分，180师分两路突围。山上的538团、540团、师直为一路，由驾德山，经蒙德山，突向鹰峰。山下的539团为另一路，经纳实里、马场里、芳确屯，突往鹰峰。

5月27日拂晓，经过惨烈的浴血战斗，180师的两路突围队伍，以伤亡三分之二的代价，突出包围，越过公路，抵达鹰峰山下。全师指战员已不到2000人。然而在鹰峰主峰上等着他们的不是179师和181师的接应部队，而是美24师的部队，180师再次陷入包围。538团在团长宠克昌和参谋长胡景义的组织下，把全团班以上的共产党员集中起来，组成突击队，全部带上冲锋枪，攻上主峰东侧东台山高地。

539团团长王至诚和政治部主任李全山集中全团能战斗的干部战士组成5个排，夺下了主峰。

180师向60军再次请示下一步突围方案，军长韦杰亲自上机：命令你们集中向史仓里方向突围，军部派部队接应。

5月28日，在漏夜大雨中，179师的接应部队没能赶到史仓里。在彻夜苦战中，180师最后的400指战员编成三个突击连，在师长的亲自指挥下，向西北突围。在突破三个阵地后，这支不断突围不断拼杀了整整十天并断粮了三天的部队，在最后一个阵地——128.6高地前，耗尽了最后的气力。师长郑其贵命令分散突围。

180师悲壮而英勇的大幕就此落下。

180师之殇，固然有诸多的主客观因素，但他们以壁虎断尾般的自毁，令3兵团主力得以全身而退。

美军中路突破，吞噬了志愿军180师，气焰无比嚣张，继而向东卷击。东线美军也置志愿军沿途零星阻击于不顾，一路掩杀而来。

5月28日，美3师两个团和南朝鲜军3师一部，在100余辆坦克的配合下，重新占领华川城，将昨晚攻取华川城的174团小分队挤了出去。

173团当面之敌美24师、美7师各一部向原川里、启星里、大加马伊、城山发起进攻，一度进至后坪、土古味，遭到173团猛烈抗击后退回。鉴于防御面过于宽大，173团主动撤离原川里、启星里和乡校洞。

心态极度膨胀的范佛里特决计料想不到，华川会成为中国军人的“巴斯通”。美军的闪击攻势将在那里撞的头破血流！

美军火炮阵地

三天，至关重要的三天

宋时轮在与黄朝天、朱启祥通话时再三交待：为保障兵团所属部队转移，今后三天至关重要。你们要号召全体指战员，特别是共产党员、共青团员挺身而出，不畏艰险不怕牺牲，誓死顶住敌人进攻。

三天，至关重要而又何其艰难的三天。

美军占领华川城后，继续疯狂北进。58师各防御分队明显感到一阵紧似一阵的压力。173团焦点还是在5连据守的401高地。

华川城外，401高地呈狭长形，长度10余里，犹如一条龙脊。

28日下午，敌人进攻401高地。5连在三面受敌的情况下，灵活机动抗击敌人两个营兵力的连续集团冲锋，以较小的代价杀伤敌人200余名，遏止了敌人的攻击势头。

29日，5连又与敌人激战终日。最激烈的战斗发生在指导员白鹤连指挥的3排阵地上。3排守备5连的前沿阵地。上午8点光景，美军进行了近一个小时的炮火准备。阵地上炮弹呼啸，浓烟滚滚。连续不断的炮击之后，敌人一个连的兵力在12辆坦克掩护下，从左侧公路渡河，分两路向8班、9班与7班接合部进攻。

严阵以待的3排战士等敌人进到山凹时，白指导员一声令下，一顿82炮、60炮吊打，炸得敌人东倒西歪。敌人刚冲到结合部，7班、4班的轻、重机枪猛烈开火，犹如两道火舌卷向敌阵。8班、9班乘机两面夹击，手榴弹、爆破筒一气爆揍。敌人如切瓜般滚下山坡。

敌人不甘心失败又调来增兵。20辆满载敌兵的卡车开过来，约两个营的兵力，坦克也增至20辆。这当口，4架敌机轮番扫射轰炸。阵地上腾起一股股烟柱，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硝烟。

中午时分，敌人再次向3排阵地发起集团冲锋。美军装甲步兵搭乘战车沿公路轰隆隆驰来，车载火炮、机枪向山上肆无忌惮地倾泻弹药。埋伏在山脚路边的反坦克火箭筒班隐蔽开火，击中两辆“M—48潘兴式”坦克。敌装甲步兵跳下坦克成散兵队形围上来。火箭筒班战士与敌人拼起手榴弹，一阵“铁疙瘩”扔过去，敌人倒了一片，报销了20多个美国鬼子。火箭筒班牺牲6名战士。60炮班也打得很勇敢，战士们用手榴弹回击敌人，手榴弹扔完了就投掷60炮弹，打得敌人晕头转向，乱了阵脚。

前哨阵地上的8班和重机枪5班战况吃紧。敌人攻势很猛，一波接一波不要命地往上冲。战士们奋勇杀敌，阵地前敌人尸体狼藉，而8班和5班也付出不小的代价。战士们子弹打光了，手榴弹拼完了，重机枪也打坏了，可敌人的攻势依然不减，还切断了我方的后路。只剩下重机枪排副排长姜健和的卡宾枪里还有一梭子子弹。

姜健和大吼一声：撤回主阵地，跟我冲！

如同天兵下凡一样，他率先迎着敌人冲上去，一梭子子弹撂倒8个敌人，后面的敌人见状吓得作鸟兽而散。他带着8个战士杀出一条血路，从山腰突围出来。突围中，战斗组长朱志得英勇牺牲。

主峰阵地上，战斗呈白热化。5连长负伤，情况危急时刻，2营长姚志才带着通信员赶到5连阵地。在营长的激励下，5连战士们众志成城，奋勇杀敌，硬是让敌人止步于阵地前。

战至夜晚，敌人无功而返。5连阵地如钢浇铁铸般牢不可破。

30日，敌人显然打得脱力了，整天没有发起一次进攻。

173团5连苦战401高地的同时，6连扼守的280.7高地也遭到敌人的疯狂攻击。

280.7高地控制华川至山阳里的公路，与美军占领的城山一体相连，相距只有500米，美军视为眼中钉，欲去之而后快。

守卫280.7高地的是6连1排。

排长卜广德，山东莱芜人，1946年参军入伍，在解放战争中屡立战功，成为华东野战军“一级战斗英雄”。

第五次战役第一阶段，指导员让卜广德带领全排担任尖刀排，先拿下503高地的五个山头。这是一个非常关键的任务，能不能完成，决定着后续部队能否顺利通过这里，准时进入阵地，否则，整个战役都将重新部署。

到达503高地。敌人已经设置了重兵，警惕性很强，很快就发现了1排，立即开火射击。卜广德观察了一下，这个地方几个山头距离较近，如果一个一个攻，敌人很可能相互增援，他果断决定，全排三个班，分头向敌人的三个山头攻击，拿下以后，两个班合力再向另一个山头攻击，他则带一个班攻击第五个山头。由于他的战术部署非常得当，同时抓住了敌人害怕夜战的弱点，不到一个小时，1排就迅速拿下了五个山头，而且全排没有一人伤亡。敌人没想到我军会夜袭，慌乱中又组织一个连的兵力发起反扑，可他们攻上高地后突然愣了，高地上一个人都没有，都去哪了？就在这时，五挺机枪突然开火，敌军瞬间被打得七零八落。原来，卜广德早就料到敌人会反扑，决定全排直接在高地最高点构设秘密阵地，利用缴获的机枪，打了敌军一个措手不及。

五次战役中，1排有战损，仅能编成两个步兵班。上280.7高地后，卜广德让副排长带一个班和一挺重机枪守前沿，封锁棱线和公路，自己带另一个班和一挺重机枪守主峰。另外派出一个小组担任城山方向警戒。

28日上午，大约一个排的敌兵向280.7高地发起试探性进攻，稍一接触便又退了下去。到了下午，几辆敌人的坦克摇摇晃晃地开过来，停在1排阵地前，其中一辆坦克里跳下一个人。那人在地上捣鼓了一阵，不知在搞什么玩意。过了一会儿，那人钻回坦克里。几辆坦克又开走了。

正当大伙犯疑惑的时候，突然传来一个“中国人”的声音：共军弟兄们，快投降吧！可怜河边无定骨，俱是春闺梦里人……

战士们奇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要打却看不到目标。还是通信员小王机灵，悄悄地摸了过去，只见一棵树上绑着一个匣子，声音是从那里面发出来的。小王剪断电线，把匣子捧了回来。

这是什么洋玩意？战士们纷纷围拢过来看个稀奇。“这是一个带功放的磁带录音机，它应该还有一个扩音器，就是喇叭。”上海参军的战士小宋说。

大伙哄地一声大笑。

敌人还是小规模进攻，被打退以后，又架起了扩音机。一架敌机在阵地上空盘旋，大喇叭哇啦哇啦地叫，撒下一大堆传单。足足闹腾一天，见没有动静，心理攻势没有起效，敌人傍晚开始炮击，想来个下马威。1排主峰阵地硝烟滚滚，飞沙走石。卜广德明白，这个阵势意味着明天将有一场恶战。

30日拂晓，4架敌机沿着山头打转，扫射、投弹。山脚下，敌军开始集结，卡车运来整连整营的步兵。十几辆坦克一字排开，向着主峰阵地炮击。敌人步兵还得到华川城大口径火炮和城山大口径机枪的火力支援。

果然，敌人一上来就攻势很猛，航弹、炮火、机枪打得阵地上尘土飞扬，树折石崩。

“1班吃紧了！”卜广德冒着密集炮火赶到1班。1班在前沿阵地连续打退敌人三次冲锋。副排长牺牲了，全班只剩下两个战士。手榴弹、子弹也打光了。卜广德带着两个战士撤向主峰阵地。

一股敌人占领1班前沿阵地后，与山脚两侧向上运动的敌人形成三路攻击队形，向2的主峰阵地冲击。

卜广德将2班分成三个战斗小组各自为战迎击三路敌人，自己则与通信员小王带两挺轻机枪机动，哪里紧张就支援哪里。

2班待敌人爬到几十米近距离时，全班轻、重武器突然开火，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扔下40多具尸体狼狈溃退。

连续打退敌人三次进攻，卜广德左臂负伤，2班减员严重，唯一的重机枪也打坏了。面对继续蜂拥而来的敌人，卜广德大声高喊：“同志们！坚决和美国鬼子打到底，为祖国为人民立功的时候到啦！”端起机枪猛扫。突然，敌人的一颗手榴弹落在身边，他赶紧卧倒，一块弹片击中了他的头部，鲜血流下来迷糊了他的眼睛。他用手臂擦了擦眼，咬着牙坚持打出最后一梭子弹，一下子打倒五、六个鬼子，其中有一个掌旗兵。

这时，1排只剩下4个战士，连同排长卜广德和通信员小王共6个人。危急时刻，6连副连长徐荣带领一个班前来支援，2营机枪连射手赵挺秀和弹药手带着一挺重机枪也及时赶到了。

暴怒的战士们用手中的马克沁重机枪、波波莎冲锋枪，子弹，手榴弹、爆破筒……狂飚般泼向敌人。机枪手周友芳一口气打出400多发子弹，枪管打得发烫，用军帽垫着继续打。

敌人扛不住了，如潮水般退却了。

卜广德战前就有病，加上疲劳、流血过多，一阵晕眩倒在了阵地上，懞懞憧憧地昏睡过去。醒来时，已经身在战地医院。

280.7高地在战火中巍然屹立。

特等功臣、一级战斗英雄卜广德

志愿军阻击阵地

华川湖西防御战

58师展开于华川湖西面，军史上称这一阶段作战为“第58师华川湖西侧的防御作战”。

28日，174团当面之敌以二个营并附30余辆坦克攻占313、372高地及蛇头岘南山，并以一个营及30余辆坦克攻占我上大利里大桥。当晚174团组织反击，在蛇头岘南山毙敌100余名，俘美第7师官兵50名，夺回313、372高地。

29日天明后，敌又以二个营兵力，在大量坦克、大炮的掩护下，复又攻占以上阵地。

双方在这一地带你来我往刀光剑影，争夺之烈可见一斑。

这一天，3连1排排长于泮宫带领全排迎战数倍于己的敌人，连续奋战30多小时，打退敌人13次冲击，毙伤敌150余人。战至全排仅剩45发子弹、10枚手榴弹时英勇突围，安全返回部队。

313高地位于华川城的咽喉要道，迎头挡住了通往要隘蛇头岘的大路，同时也扼住了华川通山阳里的公路。

28日夜里，1排攻下山头，于泮宫把2班摆在正前面，3班在左侧，1班作预备队，自己亲自掌握机枪，准备迎击第二天的激战。

别看山东汉子于泮宫长得人高马大，却心细如发。他对2班长李月中说：“那边松林里放一个小组，正面打响后敌人退却时，侧面再来个拦腰一击。注意，别过早暴露了目标！”又回头叮嘱机枪手朱元胜：“瞄准旁边那条山沟，敌人要从那里爬上来的。”

朱元胜把机枪衣脱下来，一面擦枪，一面咕噜：“真他妈做梦，还想发志愿军的洋财，这回叫它看家伙吧！”

山上怪石嶙峋，树林茂密，土工作业难度很大。敌人的炮火一夜未停，炮弹时不时落在阵地上。冒着敌人炮火，战士们把凌乱的石头一块块收拢来垒成掩体。

天刚蒙蒙亮，敌人炮击停止了。山下传来坦克的摩托声，监视哨报告：“步兵下坦克啦！”

敌人在山脚下燃起一堆堆熊熊大火，似乎是为了壮胆。美军发起试探性攻击，一个多排的敌人端着自动枪，猫着腰往山头运动，打两枪，停一停，看看上面没有动静，再走一走，打两枪，停一停，磨叽好半天。

于泮宫对大家说：“准备战斗！把敌人放近些，没有我的命令不要开火！”

近点，近点，再近点。鬼子钢盔下毛茸茸的胡碴也看得清清楚楚了。“打！”于泮宫大喊一声，话音未落，成排的手榴弹已经飞出去，瓢泼似的弹雨像飓风一般席卷而去，追魂夺命。阵前立即倒下一批敌尸。侥幸活命的，跌跌冲冲地滚下山去。

1排打退敌人第一次攻击，很快招来了敌人的报复，阵地遭到猛烈的炮击。“小流氓”贴着山头丢燃烧弹。树木成排被腰折，岩石被炸成粉末，阵地上一片火海，燃烧的树枝发出“必必剥剥”的声响。

第二波攻击的敌人虽然比第一波多好几倍，可还是被1排打了个落花流水。

于泮宫爬到前卫组，对潘景文说：“带上两个人反击一下，给山沟里的敌人制造点麻烦。”

潘景文是个老兵，战技术特别过硬，打起仗非常机灵。他带着新战士姜应义领命而去。

山沟里，被打垮的敌人正在往下拖伤兵，一个高个子的鬼子军官正哇哩哇啦大叫着组织第三次冲锋，不提防潘景文从山上冲下来，一阵手榴弹把这群敌人打得慌忙逃窜，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敌人连续几次进攻都丝毫没有占到便宜，只能以更猛烈的炮击发泄愤怒。残阳如血，与山头燃烧的大火构成了一幅令人窒息的悲怆的画面。

于泮宫靠在一棵大树上，大口地喘着气，嘴里起了泡火烧火燎的疼，嗓子眼干的发苦，声音也是沙哑的，呼出的气仿佛都能点燃。他看了看身边的战友们，每个人的脸都给硝烟熏得乌漆麻黑，活像阎王殿里的一群小鬼。多么可爱的战士！他“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清清嗓子说道：“同志们，大家都是好样的！战斗了一天，子弹快打完了，也没喝上一滴水，都很辛苦。但是，我们还要克服困难继续战斗，坚决完成党和人民交给我们的任务。大家有没有决心！”

“有决心，坚决完成任务！”十几个人的吼声有如松涛翻卷。

傍晚，炮火继续轰鸣。313高地左右两侧的山头上枪声响成一片。1排战士们加紧修筑工事，把石头堆在一起，围成个圆圈。朱元胜用刺刀修好机枪工事，把仅有的子弹擦干净。于泮宫在地上收拾遗落的子弹，送到每个战士的手里，反复地叮嘱着：“要节省啊，明天还有一天呢！”

检查完工事，于泮宫叫战士们轮班休息，自己端着枪监视敌人动静。他想：“打阻击和打出击一样，都是要消灭敌人。”于是，他悄悄地推醒了身边的1班副：“你带一组摸下去，别叫这帮龟孙子睡安稳喽。”

1班副带着战士小冯，顺着稜线溜了下去。山脚下余火未熄，他们走了百多米。黑暗里有火光闪烁，是敌人的哨兵。1班副压低声音告诉小冯：“到左面大石头底下去引弄他，我从后面绕过去！”

小冯一滚身翻下稜线，不一会，叮当叮当的声音传了过来。敌人哨兵发觉了，自动枪扫起来。趁着敌哨兵注意力被吸引，1班副摸到了敌人阵地。小冯也乘机摸到后面与班副会合。敌人阵地静悄悄的。鬼子打了一天，也够累的。1班副摸到一个帐篷旁边，把一颗手雷丢了进去。“轰隆”一声，帐篷里的美国兵哇哇乱叫。小冯趁机用冲锋枪一顿猛扫。等敌人打起照明弹，胡乱打枪的时候，1班副和小冯，早顺着来路，爬上了山头。

这天晚上，像这样的夜袭一共进行了三次。

第2天，敌人的攻势更加猛烈。

前沿阵地，黄玉俊的机枪“哒哒哒”地怒射。他边打边数着“一个、二个，他娘的又是一个……。”当一群敌人逼近时，黄玉俊刚拔出手榴弹，就“扑”的一声倒下了。战士林孝马上投出手榴弹，然后操起黄玉俊那挺机枪狂扫。战士小姜的左臂给炮弾打伤了，子弹也打光了，他爬过去找排长，于泮宫把仅有的12发子弹给了他，并给他包扎了伤口，正在这时，一颗炮弹在身前爆炸，于泮宫的腿上流下血来……

敌人的攻势好不容易给打下去了。两侧友邻防守的山头静悄悄的，连部也没有消息。派去联络连部和友邻的通讯员，都牺牲在路上。

由于敌人攻占蛇头岘南山，守卫313高地的1排，陷于多面受敌的恶劣境地。

8点多钟，敌人又开始第9次冲锋。四面都是敌人，1排已完全陷入包围之中，情况万分紧急。一个排的敌人向姚学明那里爬上来了，嘴里不知道喊着些什么。姚学明握着手榴弹，等敌人离他10多米时，猛地拉出了弦。手榴弹里冒着青烟落入敌人群中，一下炸倒7个鬼子。

敌人的进攻一次次被1排的勇士们粉碎。坚持到下午，1排已经守卫313高地30多个钟头，打退敌人13次进攻，杀伤敌人150多。于泮宫把15个战友召集起来：“我们已经完成了上级交给任务，现在要安全撤出去。我们处于敌人包围之中，得杀开一条血路冲出去！”

他把最后4个手榴弹分给李月中和杨胡子，自己带一支尚有20发子弹的卡宾枪，安排姚学明和陈友良扶着伤员。于泮宫一马当先，向着一条山沟冲去。

冲到沟口，迎面遇到十多个敌人。于泮宫大喊一声：“冲啊！同志们！”4颗手榴弹一齐飞出去，卡宾枪吐出愤怒的火舌，打得敌人落荒而逃。

1排15个勇士在于泮宫的带领下顺着山沟，穿过密林，胜利地冲出重围。

守备372高地的174团2连战士刘石友，在战友牺牲或受伤，只剩下他一人的时候，机智灵活，顽强战斗，坚守阵地。

前沿阵地上，副班长带着刘石友、孙玉才打头阵。刚进入阵地，敌人就攻上来了，他们三个人一齐开火，打退了敌人进攻。可是当敌人发起第二次进攻时，副班长牺牲了，孙玉才也负了伤。阵地上只剩下刘石友一个人了。

这时，30多个敌人攻上来，同时，敌人3挺重机枪火力也紧贴着山坡扫射，打起石头乱飞。刘石友看得真切，把榴弹2个扎成一束，一连打出两束榴弹，刚好在敌群里开花，打倒了5个。可是后面的敌人还继续往上爬，向刘石友包抄上来。刘石友看准之后，朝向右面这一路扫了一梭于，撂倒了几个敌人。他回过头来，朝左边的一路又是一梭子，又干倒下了几个。

从早晨8点打到中午，刘石友独自打退敌人两次冲锋，杀敌20多名。当班长命令他撤下来时，他掩埋好光荣牺牲的班副，两支转盘枪捎在身上，提着自动步枪，扶着伤员孙玉才，趁敌人火力的间隙撤到班长阵驰上来。

由于敌众我寡，313、372高地相继失守。

特等功臣、一级战斗英雄于泮宫

中南海的声音

58师鉴于173、174团连续战斗，伤亡较大，决心将第二梯队172团投入战斗。

29日，172团前移至巴治洞、新邑里、丰山里以北一线，当晚以二个加强连队协同174团实施反冲击，夺回了当天被敌所占的437.5、296.4高地，歼美第7师一个加强连、伪第3师一部，随将阵地交由第174团控制，该团继续向东夺回上大利里，并至九万里岘，接援尚在北汉江南之友邻第27军高炮营北上。

173团同时夺回了城山，并以一部兵力进至洪村、新村山沟抢救友邻兵站及伤员，掩护其北移。

30日，174团将阵地交172团后转移至上横川、于杜隐洞线整顿。当晚，军鉴于我后续部队巳通过敌封锁区或绕道北上到达指定地区，我基本阵地工事也巳初步构成，即令58师除以部分兵力扼守389.3高地、城山诸要点外，主力转移至将军山、论味里、341高地、下好音洞一线阵地继续打击敌人。

在58师三天的顽强抗击下，“联合国军”的进攻势头暂时得到遏止。5月31日，华川无战事。

北京，中南海。日理万机的毛泽东日夜关注着千里之外朝鲜半岛的战局，第五次战役的每一步发展都牵动着他的心。菊香书屋的灯光整宿整宿的亮着。

作为一个战略家，毛泽东还是感到第五次战役的胃口有点大了。基于这样的判断，5月26日，毛泽东给彭德怀发去一封长长的电报，阐述了他对五次战役的看法以及未来志愿军与“联合国军”作战的战略战术问题。

毛泽东在电文中分析，前几次战役，志愿军的歼敌目标都比较大。当时的想法是集中优势兵力，通过战略或者战役性的大迂回，一次包围美军几个师，歼灭一个整团或者一个整师，然后予以分割围歼。战役实践表明，这种歼敌目标在某种程度上是不符合战场敌我双方实力考量的，实现起来非常困难。根本在于：一方面，美军依靠现代化装备实力比较强，虽然遭遇几次打击，但没有彻底地伤到筋骨，依然可以动员更多的战争资源；另一方面，志愿军的装备劣势比较突出，没有制空权，后勤供应困难非常大，通常又是连续作战，比较疲劳。

毛泽东叮嘱彭德怀：今后在与美军作战的时候，可以考虑作战企图不要太大。志愿军一个军的歼敌目标宜定在美军一个整营，至多两个整营也就够了。目前志愿军一线作战部队有八个军，如果每个军能够歼灭美军一个整营，那么就可以在一次作战中歼灭美军八个整营。这样对美军的打击就很大了。如果每个军歼灭两个整营，那么就可以在一次作战中歼灭美军十六个整营，那样对美军的打击就更大了。如果在实际作战中歼灭美军两个整营的困难还比较大，则还是要求每次作战每军歼灭美军一个整营为好。

对于美军与南朝鲜军的差别，毛泽东认为：南朝鲜军整体实力比较弱，打南朝鲜军可以实行战略或者战役性大包围；而美军实力比较强，目前情况还不适宜进行大包围。可以对美军实施战术性小包围，即每个军在一次作战中选择美军一个营或者多一点的兵力予以包围歼灭。

毛泽东说，解放战争时期，我们打蒋介石的新1军、新5军、第5军、第18军和桂系第7军的时候，就是经历了一个打小歼灭仗到打大歼灭仗的过程。打美军也应当如此，积小胜为大胜，为打大歼灭战打好基础。

毛泽东还强调：要是美军肯冒进，地点越在北边越好，只要不走过平壤、元山一线就行了。毛泽东的电报，对于第五次战役阻击战阶段志愿军的作战思想具有重大指导意义。

鉴于战场的风云突变，“中朝联司”5月27日下达命令：志愿军第63、第64、第15、第26、第20军和人民军第5、第2、第3军团，共五个军和三个军团，沿临津江、汉滩川以北芝浦里、华川、杨口、杆城一线地区展开防御。

“志司”在给第9、第3、第19兵团的电报里指出：“从目前的情况看，我军必须采积极防御的方针，以军、师为单位机动灵活地打击敌人，每次力争消灭敌人一、两个连至一个营。在战法上务求灵活，既可以在阵地前对敌人发起反击，也可以向突出的小股敌人进行包围袭击。在作战中要注意充分动用炮火，封锁公路，打击敌人坦克。”电报同时明确：第9兵团所属第26、第20军在华川、山阳里、水上里、丰岩里、细岘里、金城一线阻击“联合国军”，争取20天到一个月时间，以便消灭美军两、三个建制营（每次消灭美军两个连到一个营）。

5月30日凌晨2点，毛泽东又一次致电彭德怀，要求：令各军坚决阻击敌人于金化、铁原、朔宁一线及以南地带。

58师与美军激战三天，赢得了宝贵的时间，使“中朝联司”得以从容调整部署，应对“联合国军”的猖狂进攻，并以金化、铁原、平康“铁三角”地区为战场，展开积极防御，大量消耗敌人的有生力量。战场局势再次翻盘。中朝军队已经从极度被动逐渐转为主动。

华川方向，宋时轮密切注视20军的态势。20军这天召开团以上主官参加的作战会议，兵团司令宋时轮赫然在座。

廖政国代军长部署作战任务：为继续阻敌北犯，9兵团命令20军于华川、史仓里以北，金城、云磨山、黎木里以南之间，在兵团的第一、二、三防御区内担任阻敌40至50天的任务，达成任务后，将防务交由第27军接替，北移至淮阳地区集结。

据此，军将战区划分五个防御区，并决定第58、第59师但任第一防御区作战任务。第58师阻敌至6月8日后待命北移，由第60、第59师共同执行第二、三、四防御区之作战任务，然后再由第58师，军特务团、警卫营、侦察营共同完成第五防御区之作战任务。并以炮兵17团及11团一个营、军炮兵团榴炮连、战防炮连和高射炮18营组成第一炮兵群，由炮兵17团统一指挥，在第一防御区作战时配属第58师；进入第二、三、四防御区作战时，配属第60师。以炮兵11团（欠一个营）、战防炮第401团一个营、高射炮13营组成第二炮兵群，由炮兵11团统一指挥，在第一至四防御区作战时配属第59师。进入第五防御区作战时的炮兵群的任务及配属关系另订。军指挥所位凤堂德里。

军特务团、警卫营、侦察营……为了坚决阻击“联合国军”继续北犯，廖政国把看家的底子全拿出来了，颇有砸锅卖铁背水一战的味道。

“任务，大家明白了吗？”

“明白！”

宋时轮最后讲话。他特别强调：“打好阻击关键在于以我之长克敌之短，有效保存自己，消灭敌人。各部队要千方百计保存有生力量，多挖一些壕沟与洞穴，善于在地底下隐藏自己，使美军的炮火无用武之地，确保阻击战的胜利。”

“黄师长！”会议结束时，廖政国叫住了黄朝天。

看着黄朝天胡子拉碴的脸，廖政国心里不由地泛起一阵痛楚。他想说，你们打得太辛苦了，扛了全军最重的担子；他也想说，瞧你的眼睛这么红，你们要注意好好休息啊；他还想说，你们还要克服困难，再坚持几天才能撤下来；他更想说……然而，他只说了句：“回去刮刮胡子吧！你这张脸还是挺俊的。”

“哎，回去就刮。老师长，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部队还等着我呢！”黄朝天匆匆走了，留下一个背影。

好长时间，廖政国的眼睛里都是这个背影。他心里说，这是一个能扛事的背影。

“联合国军”只消停了一天。

6月1日，敌人续向第173团之389.3、城山、341诸高地及第173团之296.4和以东一线高地猛攻。

173团与敌展开激战。在仅约二平方公里的341高地上，第173团5连，以无比顽强精神，抗击了敌人从一个排到二个营的兵力在飞机、坦克配合下的从三面轮番进攻，经四昼夜激战，敌遗尸200余具，我阵地屹立未动。

以上阵地经与敌反复争夺，达到大量消耗敌有生力量后，部队遂主动撤离。

之后，美第7师第32团、南朝鲜第2师第17联队继续向173团之论味里、洪村、龟屯地、新丰里一线阵地进攻；美第7师主力、南朝鲜第6师第15联队占第172团之296.4及437.5高地后，又轮番猛攻421、483、332.1高地一线阵地。至2日，敌未能越过洪村、龟屯田、437高地一线。

第58师展开阻击以来，全体指战员忍受疲劳饥渴，顽强战斗，在每一个阵地上与敌展开了激烈反复的争夺，阵地白天被占，夜间积极组织反击夺回。7天中，敌人前进不到四公里，伤亡重大，疯狂气焰大减。

烽烟再起，华川湖再度笼罩在枪林炮雨之中。

一线要地争夺战

华川地区的阻击战在激烈地进行着。华川城外的几个要地争夺尤为激烈。

341高地战斗最激烈的时候，左右两个山头均被敌人占领了，只有341高地还在5连手中。它像一根坚硬的刺，卡在了敌人的咽喉中，吞也吞不下，取也取不出。

守卫341高地前沿阵地的，是173团5连7班和一个重机班。两天来，他们连绩打垮了敌人数次进攻，使敌人寸步不得前进。第三天，敌人出动了8架飞机和数辆坦克，疯狂地向高地轰击，从早晨一直持续到下午。炮击停顿后，大约一个营的敌兵向山上冲来。战士们跳出掩体，子弹、手榴弹像狂风骤雨般的砸向敌群。

枪弹呼啸声中，有一个特别沉闷的“格格格”如重锤撞击的声音，便是重机班长褚庆然的一挺重机枪发出的。他连续打完了4箱子弹，杀伤了近百名敌人，和步兵班同志一起连续打垮了敌人三次冲锋。

这天4、5点钟的样子，在正面吃足苦头的敌人绕到左面攻击。守在左后方的只有一个小砲班，他们沉着地打垮了敌人几次攻击。但因为敌众我寡，情况愈来愈危急。褚庆然十分清楚：如果左面被敌人突破，前沿的步兵班和重机班就会被敌包围，阵地就不能确保。想到这里，他跟一组长说：“重机枪由你掌握，我带榴弹组（弹药手组成的）去支援小砲班。”说罢，便向左后方跑去。

小炮班的三个同志拼光了手榴弹，没能压制住敌人。褚庆然赶到立刻拿起六O炮弹，迅速地拔掉保险，对准敌人投去。连续投出五颗六0炮弹，干倒了20多个敌人，及时粉碎了敌人企图从左面突破的阴谋。

稍停，敌人又回头从另一条路包抄机枪阵地。这时，部队巳接到后撤的命令，步兵和炮兵都撤走了。落了单的重机枪班毫不惊慌，在褚庆然的指挥下，机枪手一面向敌人射击，一面投手榴弹，坚持到最后，全班无一伤亡胜利地撤下阵地。

几天以后，褚庆然和他的重机枪班，又和5连4班一同守卫黑云吐岭的主峰。

黑云吐岭的对面，是敌人侵占的665高地。因为两座山头靠得很近，以致能互相听到对方的大声说话。敌人的轰炸机和炮兵侦察机，成天在山头上空盘旋，盲目的施行轰炸和扫射。

整整七天，除了轰炸扫射外，敌人没有发起大攻击。第8天，天下着小雨，敌人开始攻击了。大家早有准备，只等敌人进到火力圈内，轻重火器一齐开火，排子手榴弹一阵阵投向敌群。褚庆然的重机枪，抵近射击，打完两箱子弹，数不淸打死多少鬼子。

敌人正面进攻受挫，又转向侧翼。褚庆然早已料到这一着，马上把机枪拖到左侧。当他看到山下约有一个连敌人正在集结准备攻击时，突然来了个远距离射击，打得鬼子四处逃散，好半天也组织不起进攻。

战斗呈白热化。步兵班伤亡很大，关键时刻楮庆然的重机枪发生故障哑火了。他对全班同志说：“现在步兵班没有了，后援部队还未到，机枪又打坏了，情况严峻。但是我们不能丢掉阵地。同志们，和敌人拼榴弾！”

最后，阵地上只剩下三个同志，手榴弹也打光了。褚庆然突然跳出工事，冒着敌人火力奔到侧面六O砲阵地，扛来13个六O炮弹。他打出了12个六0炮弹后，手里握着最后一枚炮弹，准备与阵地共存亡。正在这个时候，副连长带着几个战士上来了。他们打退敌人的进攻后，撤出了阵地。

在华川阻击战中，173团2连排长马天明带领两个班和一挺重机，坚守470高地前哨阵地四昼三夜，打垮敌人连到营规模五次大的攻击，以伤亡12人的代价，杀伤敌人250余名。

470高地前哨阵地东面宽约一公里，有五个小山头连成一线。山脚下横着一条河，河东头有一座桥，河的对岸百余米就是敌人占领的山头。

马天明带领战士们进入阵地后，仔细观察地形，部署兵力：阵地中部比较陡，敌人不容易攻上来，由三个同志担任警戒；右翼有一个山坡伸到河边，距敌最近，由5班副带一个战士，埋伏在那里；重机枪架在左面，既可以支援友邻1排，封锁山脚下的大路，又能与右面5、6班的轻机枪构成三道互相交叉的火力网。

第二天上午，放哨的同志报告：大约两个排的敌人从对面大山左侧摸过来。马天明下令：”让敌人走到木桥上，集中火力，突然开火！”敌人拥到木桥上时，全排所有火器一齐开火，敌人连山脚也没有到，就给打退了。

晚上，马天明告诉大家：敌人今天是试探性攻击，明天可能会有更激烈的战斗，大家要加紧准备，把工事加厚些。

果然，第三天拂晓，敌人就开始了攻击前的炮击，接着开来五辆坦克。马天明不时地从工事里探出身观察敌情，很快发现约一个连的敌人，在5班副阵地前面准备过河了。他马上通知各小组，同时又派五个同志去加强左侧阵地。一会儿，敌人爬上前面小山头了。

随着马天明一声枪响，轻重机枪和步兵火器从左、右、中三个方向向敌人猛烈扫射。通讯员张德田高喊：“同志们，我们杀伤敌人40多个了，打得好啊！”

另一股敌人继续向陡坡上爬，排副和一个战士居高临下用手榴弹猛摔。敌人乱了阵脚，掉头想跑，马天明这边机枪火力封锁了木桥，打得残余的敌人进退不得，拥挤在那片开阔地上，爬也不是，卧也不行，5班、6班的机枪子弹点名般的射向敌人。下午，吃足苦头的敌人，不敢再攻了，只以炮火向山头乱轰。

第四天上午9时，敌人以两个连兵力在九辆坦克掩护下开始进攻。敌人一运动到河边开阔地时，马天明就组织全排火力一阵猛揍，搞得敌人一会儿散开，一会儿又收拢，一直拖延了两个钟头还过不了河。

折腾了半天，敌人在猛烈炮火掩护下总算分两路渡过了河。右面的一路刚靠近山脚，5班副的机枪首先打响，随即全排火力集中打向右面。另一路敌人硬着头皮继续爬进，刚爬到预定火力位置，左面的重机枪火力响起来，所有火力也转到左边。

敌人向马天明的阵地连续六次猛扑都被打垮了。6班机枪手董希仁报告排长说：“这场激战打死敌人至少有一百多，单我这挺机枪就揍倒了五六十。”

下午，敌人炮击更猛，阵地上烟火弥漫，碎石、弹片乱飞。机枪打坏了，工事打翻了，5班机枪组长等三位同志牺牲了。

6月9日，是守备的最后一天，也是战斗最激烈的一天。

敌人一下就开来24辆坦克，沿着阵地前沿，排成半圆形向山头攻击。

9时左右，两个连的敌人从大山左面绕过来。马天明指挥重机枪首先开火，从左到右，又从远到近，子弹像长了眼追着敌人打。敌人突然打起烟幕弹，顿时浓浓的烟雾笼罩着整个阵地。大家正在着急，忽听马天明高声喊道：“同志们，沉着气，不要紧紧，准备好刺刀、手榴弹，敌人到了跟前和他拼！”

当敌人慢腾腾地摸到山上时，一阵大风吹散了烟雾，一阵排子榴弹不偏不倚地落在敌群中，40多个敌人立刻倒在了阵地前沿。

中午时分，马天明忽然发现左侧有子弹飞过来，迅速判断出一定是敌人在向兄弟1排阵地攻击。为了侧后的安全，他马上调一挺机枪到前面高峰，与5班战士构成第二道防线；同时把前面全部兵力分成两组，应付正面和左面，自己带一个战士和通讯员守住右面。

刚布置好，约两个营的敌人就从左前方向1排阵地蜂拥而来。5、6两个班全部开火，虽然杀伤了敌人七八十名，但敌人太多了，仍像潮水般继续涌上来。马天明挺身而上：“同志们，坚持到最后就是胜利！”

全排只剩下几个同志，马天明指挥机枪、歩枪分成三组，交替掩护，且战且退，撤至山顶上继续抵抗。一直激战到黄昏，马天明一个人断后掩护大家向主阵地靠拢。

173团1营机炮连8班配合2连守备470高地。进入阵地不多时，观察手报告：“有一群敌人，在山下大树底下集结。”班长王学才仔细目测一下距离，设定好坐标，命令炮手开炮。3发炮弹成三角形飞出去，在敌群中爆炸，约有40余个敌人被炸死炸伤，其余的在四散奔逃。

不久，两个连的敌人又分散着冲上来，炮手们毫不声张，只见敌人进到百余米远了，重机枪已经开火，这时，八二炮弹出口了，7发炮弹，把一个连敌人全部打散，溃退下去。

下午，敌人又以一个营的兵力在坦克掩护下分批渡河，向我攻击。王学才指挥八二炮，又炮炮落在涉水的敌群中，敌人成批地倒下。前沿的2排同志看得个个叫好。

进攻470高地的敌人，在王学才的八二炮班和2连同志的沉重打击下，接连遭到了三次惨败。第二天，集中了一个团的兵力，在近200门大小炮、四五十辆战车、七八架飞机的掩护下，分四路向阵地进行集团冲锋。

王学才指挥炮手先打正面的两线敌人，两炮连放4发，打乱了正面的敌人；立刻又转向左右两侧猛射，敌人被打乱了。但不久又攻击上来。王学才的两门八二炮打出最后两发炮弹后，就和副班长各带了一个榴弹组与敌人拼起了手榴弹。敌人继续攻上来，战斗愈来愈激烈了。

这时，王学才受了重伤，但还在呼喊：“榴弹打光，用石头拼！”这喊声是一股巨大力量，大家立刻把周围的石头堆起来，继续战斗。直到奉命向主阵地转移的时候，炮班的阵地还在手里，而王学才却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二级英雄马天明

血与火的洗礼

第五次战役刚结束，徐邦礼奉命调到6连任副指导员。他既感到无上光荣又感到有些不安。因为6连是一个有着光荣的战斗传统的屡立战功的优秀连队。他暗暗下定决心：向长津湖战役中光荣牺牲的指导员张勇学习，为6连的荣誉榜再添新功！

6连投入华川地区阻击战之前，连长、指导员都不在，副连长也因为生病住院去了。徐邦礼一人挑着全连军政工作的担子，既要指挥作战，又要进行战地政治思想工作，日日夜夜地忙碌着。不过，当他看到连里每个战士都生龙活虎、斗志高昂的状态时，心里感到无限的安慰：这样的部队是可以打胜仗的。

5月30日夜，徐邦礼到营里受领了任务：6连要在新邑里附近486高地上坚守4天。因为6连缺少干部，营里特意派参谋长邱国兴与徐邦礼共同指挥6连完成作战任务。

进入阵地之后，邱参谋长与徐邦礼仔细查看地形后，决定以3排7班、6班守卫前哨421高地，确保主峰安全。

421高地是全团防御阵地最突出的一部分，也是敌人攻之必取的首要之地，敌人要想前进一步，必先攻占421高地。徐邦礼深知坚守421高地的重要性和艰巨性，就将自己的指挥位置设置在这里，带领3排坚守阵地。主峰阵地由营参谋长指挥6连其余战士扼守。

果然，敌人为了夺占486高地，拼死命向3排的前沿阵地发起猛攻。2日，敌人向421高地投掷大量炸弹和凝固汽油弹，同时16辆战车和五辆汽车运来约一个加强连的兵力，分两路向高地进攻。敌人连续攻击四次，都被3排打垮了。

每当3排的勇士们把敌人歩兵打下去之后，敌人就施以报复性的炮击，妄想用钢铁摧毁这个山头和志愿军战士的意志。

中午，敌人又运来了6卡车步兵，分成四路向高地进攻，照例是飞机狂轰滥炸，大炮一阵猛轰，战车也抵近来向工事射击，然后，步兵向上爬。在众寡悬殊的情况下，7班一面杀伤敌人，一面向421高地收缩。

左前方，副政指徐邦礼立即组织了9班2个小组向立足未稳的敌人举行短促反击，背后营的火力也打响了，敌人成批地倒了下去。

421高地的前哨战，3排同志在徐邦礼指挥下，顽强抗击敌人一波波的进攻和恫吓性的轰击。在战斗中，哪里危险，徐邦礼就出现在哪里，指挥大家坚决把敌人打下去。战斗空隙，他顾不得休息，来回在阵地上检査，督促大家加固工事。“工事修得坚又牢，既能防空又防炮；打起仗来有把握，多杀敌人立功劳。”徐邦礼不失时机地开展战地鼓动，激励着战士们的斗志。

421阵地前躺满了敌人尸体，足足有100多具。3排战斗减员也很严重，只剩下7个人。战斗异常严酷。徐邦礼明白：越是艰难时刻，指挥员的表率作用越重要。从不吸烟的徐邦礼变戏法似地从兜里摸出一包香烟。

“来来来，大伙抽烟吧！这可是我从营长那里‘抢’来的噢。祖国慰问团的烟！”

他把香烟分给大伙，自己也抽了一支，却呛得直流眼泪，引来一阵笑声。

“哎呀，副指导员，你不会抽就别浪费了。怪可惜的！”

徐邦礼赶紧扔了烟，抓住机会进行动员：“大家把手榴弹集中起来，都拧开盖子放在工事前。收集一下牺牲同志和受伤同志的枪支弹药，准备战斗。我们要坚决守住阵地，为6连争光！”

敌人攻不动421高地，改变了战术，由另一侧直接向主峰486高地迂回进攻。副连长病愈归队，指挥2排组成一线防御，每个班防御间距都在一里路以上。徐邦礼见到主峰吃紧，便转到主峰阵地上，主动协助副连长指挥部队作战。

第三天，徐邦礼刚赶到4班，200多个敌人分三路爬近了阵地前沿。4班长有些紧张，他一面稳定4班同志的情绪，一面亲自指挥把敌人打下去，扭转危局。

战斗持续六天五夜，徐邦礼没有很好休息一会，熬着血红的眼睛，来囘奔波于各班之间，总结战斗经验，进行战地动员，亲自指挥战斗。战斗中，6连上上下下保持旺盛的战斗意志，顽强的拼搏精神。这与徐邦礼同志是分不开的。

最后一天战斗，徐邦礼正与2排长商讨工作时，敌人的一颗炮弹打中工事，倒塌的土石压伤他的肺部，嘴里喷出一口鲜血。尽管这样，当敌人再度冲上来时，他依然叫通讯员扶着继续指挥战斗。

6连全体同志在徐邦礼带领下顽强坚守486高地，超额完成了任务，得到军首长的嘉奖。嘉奖令上是这样写的：172团6连在坚守486高地的五天战斗中，以伤亡40人的代价，超额地完成上级所给予的任务（原定守四天），并确保该阵地完整无损，杀伤敌人300余名；在阻击战中，创造了歼敌完成任务的范例，授予集体一等功勋。

172团2连守备华川城北643.2高地，李靑山同志带领的六O炮班表现特别出色。他们在六天守备战中，打得英勇顽强，发扬了火器威力，杀伤敌人70多名。当阵地危急时，他们拿起手榴弹坚决跟敌人拼到底。

6月5日晨，2连进入阵地后，炮班班长张秀奎、班副李靑山一面带领全班构筑工事，一面观测敌情报吿连部。他们发现友邻178团2营阵地已被敌人炮火压制，敌人一挺重机枪吐着火舌对友邻阵地威胁极大。李青山请示连长主动要求开火支援友邻，在得到连长批准后，他们瞄准敌人的密集队形和机枪阵地连续打了十几发炮弹，最后三发全部命中了敌人机枪阵地，使友邻阵地安全脱困。据友邻部队反馈：这阵炮击至少打死敌人20多名。

第二天8点钟，敌人以一个营兵力向前沿1、2班阵地进攻，六0炮班连打数十发炮弹，掉在200米远外敌人的密集队形中。当1、2班撤回主阵地，敌人又分几路猛扑过来，约一个连敌人偷偷摸摸地从一片树林子钻出来。李青山他们发现时，敌人距离炮班阵地只有60多米。此时，炮班只剩下八颗炮弹了。敌人的排炮打得很凶，炮班许多工事被打中，炮座炮架也被打坏了，只剩下两个炮筒子。危急时刻，炮手刘忠义挺身而出，用手抱着炮筒，朝敌人一口气打出七发炮弹，敌人顿时又躺倒了20多个。炮手曾少才接过最后一发炮弹，上好顶火，朝着离阵地仅30多米的敌人扔去，“轰”的一声，四个敌人应声而倒地。

敌人的一个指挥官，哇哇叫喊赶着士兵硬往上冲。一个班的敌人冲到李靑山的工事跟前，只有20米左右。李靑山操起两颗手榴弹：“妈的，叫你们尝尝‘铁疙瘩’的滋味！”手榴弹落入敌人阵中，炸得敌人人血肉横飞，一个班只逃回去两个。几个敌人扑向炮手黄佑年的工事想来夺炮，黄佑年也不含糊立即回敬了一颗手榴弹，打得敌人两死两伤。

一群敌人向炮班与6班的接合部冲来，炮手曾少才、弹药手黄克成在1排长的指挥下，跟敌人拼手榴弹。全班38颗手榴弹全部打光，敌人大批伤亡之后，只好转移进攻方向。两天中，六0炮班杀伤敌人57名，连同支援友邻部队消灭的，约70名左右，炮班仅阵亡一人，负伤一人。决心在战斗中争取入党的炮手刘忠义，一人就干掉敌人近30名。

晚上，2连撤出阵地转移到营指挥所。营里临时决定组织一个参战班，配合兄弟部队反击占领附近高地的敌人。炮班七个人中，有六个人报备要求参战，最后连里批准班副李靑山、炮长刘忠义、萧锡金和弹药手邓英保四人参加，与步兵组成了12个人的参战班。李靑山拿着汤姆枪冲在最前头，炮手刘忠义端着机枪紧随其后，一边冲锋一边扫射。参战班冲上高地把敌人反击下去。

战斗中，李青山与刘忠义光荣牺牲。兵团首长为此特传令嘉奖，追认李靑山同志为“二级战斗英雄”，并命名他生前带领的六O砲班为“李靑山班”。

这期间，172团3连“杨根思连”打了个漂亮的反击战，歼敌一个加强连。

425高地是华川向北通往金城公路上的一个要点，由美7师一个加强连驻守。6月6日17时，3连受领任务：反击425高地。3连经过第五次战役连续作战，全连只有78人，编成七个班。1、2排各三个班和两挺机枪；3排只有一个班和两挺机枪。团特务连一个排配属3连，执行反击任务。

趁着夜色，前卫排首先占领了425高地正面的山头，然后继续向南挺进。这时425高地传来了枪声，特务连一个班先敌开火。3连2排迅即将兵力分成两个箭头，沿着山的稜线左右摸上去。在重机枪、六O炮、无后座力砲一阵排击下，2班攻占了425高地底下的第一个山头。

敌人丢弃轻重机枪和大批物资向主峰上逃窜。4班、5班乘胜猛追，又占领了东南方向的一个山头，缴获了重机枪四挺，轻机枪三挺，毙伤了不少敌人。

425高地西南方向又发现了敌人。3连连长柴文德立即决定将1排、2排分为两支箭头前进。1排直奔西南方向，攻击侧背敌人。1排战士们摸进敌人阵地后，趁敌不备突然猛烈开火，迫使敌人仓惶应战。结果，除守在山头上的敌人被打得狼狈逃窜外，守在山沟中的敌人大部被击毙。

天明后，敌人在炮火疯狂轰击下，调集了两个连的兵力，分别向3连1、2排阵地反扑。3连与敌人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战斗。在2排的阵地上，5班长徐其婉用缴来的重机扫射着敌人，在他准确地射击下，敌人成片倒下去。重机枪子弹打完了，他抓起轻机枪来干。轻机枪卡壳了，又换上卡宾枪，一直压制着敌人抬不起头来。

7班机枪组长范正荣膀子被打断了，血流满身，仍然奋勇向前。通信员邢玉周收集敌人遗弃的枪支弹药，送到战斗员手里，负伤不下火线。敌人在3连阵地前扔下近百具尸体。

425高地反击战是58师华川湖西防御作战中的一个亮点，取得了完歼美军一个整建制连的胜利。

从5月27日至6月8日，58师连续作战十三个昼夜，毙伤敌人7400余人，自损2000余人，圆满完成防御作战任务。

鉴于58师战损较大，急需整补，军遂令60师接替58师防务。

华川以北主阵地防御战

第59师自6月2日接替友邻第179师阵地后，立即展开，阻击美军第24师、南韩军第2师各一部于药水洞、实乃岘、彦洞，多木里等阵地。

第177团一个连在距营部六公里的前沿797.7高地防守时，与营失去联系，一度陷入敌包围。他们不仅打退了敌人九次猛攻，杀伤敌200余名，而且出色地组织撤退，突出重围。

在此期间，敌人一度窜入第58、第59师结合部之桃李洞、636.5高地，险象环生。后均为我176团击退。

鉴于我防御线还不十分稳固，敌我双方要点争夺异常激烈的情况，20军于8日晚调整部署：第59师第177团仍以大成山为主阵地，第176团展开于山（阳里）金（化）公路南北，以几峰、三天峰、赤根山为主阵地，第175团展开于公路以北，以千佛山、507高地为主阵地；第60师接替第58师防御阵地后，以第179团扼守山阳里通金城公路，及其以东的上横川夺取鹫峰一线阵地，以第180团位公路以西，扼守长古峰主阵地，第178团为师预备队，集结于后洞里、丰洞地区；并调军侦察营进至堂巨里、843、782.6高地，保障军之左方翼侧。第58师至金城东南之商山里、芳坪里地区整补。

调整部署以后，全军在西起千佛山、大成山，东迄北汉江的30余公里正面上继续阻击敌人。

第59师当面之敌，于9日进占1041高地、寺洞、上下集室等阵地，右邻正面之敌先头巳窜至六丹里，我福柱山阵地巳过于突出，即主动撤离。

第177团防守之大成山阵地，标高1174.7米，屹立于山阳里通金化公路之南，与长古峰、干佛山互成犄角，为我方重要阵地之一。

大成山前沿各要点在福柱山弃守以后相继被敌攻占，主峰失去屏障，又出于兵力不足，部署欠周密（仅控制东侧棱线，未占主峰），敌一个营于10日14时发起进攻后一小时，即占我主峰，以居高临下之势向我进攻，该阵地全部失守。第177团大成山阵地的过早失守，致敌自六丹里通向金化无翼侧之虑。

59师鉴于巳处不利地位，即将主力移至公路以北，坚守鸡雄山500高地及千佛山至赤根山一线阵地，调177团后移整补。

11日至13日，敌继续向第59师千佛山至赤根山一线阵地猛攻。坚守千佛山、507高地阵地的第175团第3营，英勇奋战七昼夜，连续打垮敌一个班至一个营兵力的数十次进攻，尤其是扼守主峰的7连，在战斗中不断研究改进战术，运用反冲击、阵前埋设爆炸物等多种方法，并充分发扬了手中武器威力，杀伤敌300余名，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于16日奉命转移。

守主峰之第176团与敌反复五次争夺，杀伤敌300余名，16日，阵地为敌攻占。第176团之三天峰及赤根山阵地均于13、14日先后失守，我组织反击未成。

第60师正面之敌，在付出了伤亡300余人的代价后占领了887高地，并向第179团鹫峰阵地猛攻。

第179团战士曹光景在小组人员全部伤亡后，孤胆作战，坚守鹫峰前沿阵地一整天，击退敌六次进攻，杀伤敌70余名。

守备鹫峰的8连3排与敌激战36小时后，因周围高地尽为敌人所占，该排在排长沈如根机智指挥下组织突围。突围中又反复冲杀，先后共歼敌300余名，我仅伤亡4名。

11日，正面之敌向第179团上横川、于杜隐洞一线阵地进犯。坚守566.5高地的2连英勇机智地与敌激战12小时。敌在大量飞机、坦克配合下，兵力由一个连增至二个营，先后发起10余次冲击，结果，敌以遗尸200余具而告终。而该连仅伤亡8人。配属该连的火箭筒手朱友恒，仅以7发火箭筒弹击毁敌坦克、装甲车3辆。

第180团防御之长古峰，在敌人两个团绝对优势兵力的猛攻下，2营奋力抗击，终因敌我力量悬殊，加之部署不周，致主阵地失守。

长古峰的失守，使20军华川以北整个防御线出现漏洞，从而造成极大被动。

华川阻击战中，配属20军的炮兵第11团发挥了重要作用。炮兵第11团，前身为1947年3月组建的华东野战军特种兵纵队榴炮团(美式摩托化)，10月改称炮兵第1团。曾参加炮击英舰“紫石英”号作战。1949年4月改称中国人民解放军炮兵第11团。1950年1月，与炮兵第12、13团组建炮兵第3师，1950年6月隶属第9兵团，装备美式105榴弹炮36门，各种车辆130余台。1951年2月1日奉命由辑安入朝参战，1951年6月23日，归炮兵7师建制。炮11团在朝鲜历时两年又七个月，一直战斗在第一线，先后参加了第五次战役（含华川阻击战）、上甘岭战役、金城战役等战役战斗，志愿军总部批准全团荣立集体三等功。

五次战役结束转移途中，美军飞机发现了炮11团的行动，穷追不舍，跟踪轰炸。由于躲避不及，炮兵第11团先后有十多台车辆和一门大炮被炸毁，人员伤亡70余人。当炮11团赶到集结地时，兵团命令迅速调整组织，配属第20军参加华川地区阻击战。

炮兵第11团接到命令立即作了部署：3营7连和9连配属第58师作战；3营2连、4连和6连组成2营，配属59师作战；1营1连和3连赶赴金城以东滩甘里地区，配属20军作战。

5月29日晚，配属58师的炮11团3营进入华川以北6公里的奈屯阵地。8点整，58师命令3营向盘踞上里新村、后坪里的美军阵地实施炮击。3营十余门105榴弹炮同时开火，霎时间，一颗颗炮弹呼啸着飞向美军阵地。阵地上的美军正在吃饭，炮弹落下炸死炸伤一多半。58师步兵随即发起冲锋，很快拿下敌阵地。

炮11团2营配属59师作战，当面之敌是美军第7师和南朝鲜军第2、第9师。59师决定以炮11团2营为主，加上战防炮第405团三个连组成师炮兵群，由2营长石璧任群长。师炮群参加了第59师千佛山、鸡雄山和赤根山一线的主阵地防御战。

6月10日，美军出动17辆坦克和一个营步兵，向59师正面阵地发起进攻。炮11团2营6连四门榴弹炮对准最前面的坦克连连开炮，吓得美军坦克急忙掉头。道路狭窄，加上一面是大山，一面是河流，美军坦克乱作一团。炮弹一发发落在坦克群中开花，一下子干掉十几辆。

11日，美军一个团集结在金化以南瓦水里、水逾里一带开阔地，准备发起新的进攻。团炮兵指挥所决定实施炮火突袭。为确保突袭成功，2营6连在鸡雄山设立了观察哨。战士们一面密切注视敌人动向，一面顽强抗击美军的炮火。观察哨的工事先后被美军炮火打塌四次，凝固汽油弹燃起了熊熊大火，山头上的草木被烧光了。但战士们蹲守在堑壕里纹丝不动，坚持观察收集情报。

晚上12时，2营6连向美军阵地进行猛烈炮袭，30分钟连续发射112发炮弹。炮袭之后，美军动用20多辆卡车运送尸体。

炮2营配合步兵歼敌近千名，战后被志愿军炮兵政治部记集体二等功。

志愿军炮兵阵地

千佛山阻击战

华川阻击战前，175团团长王坤刚从兄弟部队调来接任在五次战役中牺牲的洪定太团长。他对各营情况还不太熟悉，基本上以沈云章政委意见为主。

沈云章不仅是一位优秀的政治工作者，也是军事素养卓越的指挥员。此刻，他显然早已胸有成竹：3营扼守千佛山、507高地；1营扼守鸡雄山、500高地；2营为预备队，展开于千佛山与鸡雄山之间。

千佛山，标高684.2米，地势险要，卡住几条公路的咽喉，是金化的大门。

王坤对3营长说：“千佛山不仅是我团主阵地，也是金化一线的主阵地之一，主峰下一条山腿伸到南面公路，是千佛山的主阵地，一定要坚守住。”

沈云章布置得很细：“7连2排战斗力强，可以考虑守那条山腿。”

7连在阿沙里构筑了一个星期的工事，阵地大体上筑成了，但上面突然来了命令，要7连赶快拉到千佛山去另筑阵地。

这时对面大成山一带已打得很激烈，看来千佛山激战迫在眉睫。7连长徐文斌领着全连的连排干部上山下山一共看了四、五遍地形，把每一个地形都做了标记，差不多哪里有几块大石头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7连头回打阵地狙击，缺乏经验。这就是徐文斌特别认真仔细查看地形的原因。根据千佛山的特定地形，干部们进行了热烈的讨论，迅速确定了部队的部署和战法：2排负责坚守主峰下的山腿，3排负责坚守千佛庵地段，机炮连的两挺重机枪放置在主峰左侧的制高点上。

徐文斌另一个重要任务就是督促战士们昼夜不停地构筑工事。“多一分准备，多一分胜利！”5班的工事构筑得最好，徐文斌马上召集全连班、排干部去5班参观，要求全连的工事都要筑得和5班一样合乎战术标准。经过两天两夜的努力，千佛山上的工事基本完成了。

177团弃守大成山后，千佛山成了最前沿的屏障，敌人的炮火直接打到千佛山。

6月9日上午，敌人派出一个班的兵力，从公路旁边的小路向3排阵地摸过来。徐文斌指挥3排，待敌人靠近千佛庵，7班长李伟带头，战士们一个冲击，打垮了敌人侦察性进攻。李伟从敌人尸体上搜出了一个证件，是南朝鲜军第2师番号。另一个战士扛回了第一支缴获的自动步枪。

这几天团指挥所几乎每天往千佛山阵地打电话，沈云章政委提醒徐文斌：“敌人侦察性进攻差不多了，你们要准备迎接恶战！”

连着两天，韩2师17联队投入两个连兵力进攻千佛山7连前沿阵地，都被2排英勇顽强地打下去了。徐文斌摸黑来到山腿上的2排阵地，坚守阵地的5班伤亡5人，只剩下6个人了。

徐文斌问副排长李洪全：“敌人这两天进攻有什么新花招？”

李洪全犯难地说：“前边凹部有个突出山嘴，每天攻上来的敌人，等我们一开火，就往突出部底下钻，我们的手榴弹扔不到，六○炮弹也吊不到，真气死人了！”

徐文斌计上心头：“弄几根爆破筒埋在那怎么样？”

李洪全脑子顿时开了窍：“行！”

徐文斌、李洪全带着两名战士下山，到了那个突出部，将两根爆破筒埋好，上边盖好土。徐文斌高兴地对李洪全说：“明天够敌人喝一壶的。”

主阵地山腿是敌人猛攻的目标，两个排的兵力边爬边打枪，越爬越近了，2排的重枪机、六○炮突然开火，截断了敌人的退路。前沿一挺轻机枪盯住他们，两边有侧射火力夹着打。敌人慌慌张张地开始后退。战士们立即跳出战壕，用手榴弹追击，吓得那些没死的拼命往那块大石头下边的“保险窟”里躲藏。等敌人都钻了进去，李洪全用力一拽拉火绳只听见“轰、轰”两声巨响，凹部里黑烟冲起老高，敌人一个也没跑出来。

十几个敌人一下子全报销了。李洪全乐得一个劲儿拍大腿，当真是两天来憋屈在心里的一股鸟气吐了个一干二净。

千佛山激战了六天，阵地上除了空气里夹杂着熏人的敌尸臭，就是被炸得七零八落的工事。

更激烈的战斗还在明天呢！

当晚徐文斌果断地拿出了全部机动兵力的三分之一投入前沿阵地，又把4班半个班拨到主峰阵地上，配足了弹药。

第二天天一明，敌人的炮火把千佛山打得乱摇晃，隐蔽部顶上的泥土像下雨般往下掉。1班阵地叫敌人占了，一个连敌人沿着稜线一侧猛烈地往六O砲班阵地冲锋。5班阵地上一片烟雾，啥也看不见，枪声密集如麻。

徐文斌知道最后一搏的时候到了。他握着手榴弹，从主峰上冲下去，边跑边喊：“同志们！敌人上来了，打啊！打啊！”

六○炮班前面的小山峰被敌人占领，炮班战士跟着连长往前冲，副班长拾起自动步枪一阵猛打，反坦克手雷和六○炮弹都当榴弹往下打。敌人扔下一二十名尸体后垮下去了。

徐文斌马上回头，组织了炮班、8班，在火力掩护下把一度失守的5班阵地夺了回来。随即，他把连里最后一个机动班调到2排阵地上来对敌人反击，稳住了主阵地。

一个排的敌人冲到连指挥所附近。徐文斌被炮弹炸伤了左膀，来不及包扎，带领连部的通讯员、理发员三四个人，一个反冲击逼退了这股敌人。

6月15日整天恶战，加上前6天的激战，7连毙伤敌300多人，全连伤亡战士36名，先后打垮敌人十余次进攻（其中一次打垮了敌人一个营的进攻），缴获了十余支自动步枪，子弹数千发。

千佛山阻击战中，参军不到一年的新战士3营机枪连重机枪手余新发脱颖而出，成长为一名共和国英雄。

6月9日，余新发小组携带一挺重机枪配属7连进入千佛山主阵地。余新发的美式M1919A4勃朗宁重机枪是刚刚在第五次战役中缴获的。这是美军的制式机枪，M1917升级版。原先笨重的马克沁换成了勃朗宁，他还不太熟悉枪的性能。虽然进入阵地前重机枪连组织过枪械的拆解训练，对结构和特点有所了解，但却没有进行实弹射击。射击技术是子弹堆出来的。这话不假。

进入主峰阵地后，余新发选择好战位，筑好工事，严阵以待。

一个班的敌人发起了试探性进攻，摸到千佛庵跟前，距离很合适。余新发瞄准敌人先打了几发，没打中。调整一下姿势，又打了几发，还是没打中。余新发发觉与马克沁稳重的基座不同，M1919脚轻，打起来枪身跳动厉害。于是，他用左手抓住枪脚，又开始瞄准。“嗒嗒哄”三连发。这次虽然还是没打中，不过子弹落在为首的一个敌人跟前，吓得对方赶紧卧倒。

有数了。余新发迅速修正射击偏差，紧接着打出几个连发。七、八个敌人立马倒下。

小试锋芒。余新发非常开心。

第二天，大约两个排的敌人开始对7连阵地发起进攻，行进到一片开阔地，队形很密集。机会难得。余新发搂起机枪，一连串的子弹向敌人飞去。

轰！一颗炮弹落在余新发前面4米的地方爆炸。机枪震动，跳起一尺高。余新发用手一按，仍然镇静地继续从左到右，从右到左的来回扫射。敌人混乱不堪，死伤遍地，被压在低洼处，想站起来往后逃。余新发灵活地转动了枪口，站起一个打一个。这一仗，干掉30多名敌人。

13日这天，情况最紧张，敌人的炮火也最猛烈。8时左右，一个营的敌人向千佛山阵地发起多路攻击。敌人成散兵线从正面进攻。余新发脸贴近瞄准器，一枪打一个，命中率愈来愈高。敌人经这一打，改为集团冲锋。

来得正好！余新发一阵猛扫，敌人成批倒下。但过后却有几个敌人慢慢站了起来，余新发清楚，狡猾的敌人装死，他的重机枪又向敌人点名了。“叫你装死变真死！“

看着倒下的敌人，余新发笑了。

千佛山阻击战中，余新发忍着极其严重的痢疾病痛，坚持战斗，歼敌120余人，为战斗的胜利起到重要作用。中国人民志愿军领导机关给他记特等功，并授予“一级战斗英雄”称号。

王坤团长和沈云章政委决定由2营教导员万中原带5连换下7连。6月16日上午，敌人先是炮击和飞机轰炸扫射，随后出动四、五个连的兵力和坦克十余辆，分四路向千佛山及507高地猛烈进攻。至11时，千佛山左侧的阳地里阵地失守，敌一面继续在千佛山正面和5连对峙，一面集中兵力从阳地里向西包抄上来，5连发觉已经晚了。

14时50分，千佛山失守。

175团迅速调整部署：2营放置在鸡雄山以东、新木洞以西。沈云章政委给万中原打电话说：“你们防御正面宽，团里派警卫连配属你们营，归你指挥。”

万中原开了连长会议，制定出作战预案：一、每天深夜派出侦察小分队、游击小组和埋伏哨，侦察敌情，牵制和袭扰敌人，不让敌人天明前在我阵地前埋伏，迟延其攻击的时间争取每天的防御战能打到天黑；二、重新伪装所有工事，增加预备工事，多挖交通沟、防泡洞，阵地前沿大量设置障碍和地雷、炸药包；三、控制机动兵力，在敌人刚占领我阵地立足未稳时，组织短促反击，夺回阵地。

千佛山阵地失守后，王坤团长和沈云章政委的注意力集中在鸡雄山阵地的激烈争夺上。

鸡雄山扼金化通向金城和平康公路、铁路交会点，是20军和友邻部队的结合部。

6月16日起，敌人先以小分队进行侦察性骚扰。20日至23日，敌人竟日以飞机、坦克、炮火轰击我阵地。24日后，敌步兵在15辆坦克、十余架飞机、两个榴弹炮营掩护下，向我鸡雄山阵地进行多次进攻，战斗最激烈时，敌人曾投入一个团的兵力，坦克一度窜入我阵地，被我反坦克炮击退。

175团在守备鸡雄山500高地13昼夜战斗中，与友邻密切配合，相互支援，积极组织短促反击，阵地白天失守，晚上反击夺回，共毙敌600余人。

175团政委沈云章

鹫峰阻击英雄

60师投入华川以北主阵地防御战。

178团展开于金化以东名胜洞一线。6月6日，178团4连战士程九龄、王崑斗，在组长周学浩带领下，担任全连前哨阵地的防御任务。周学浩守在30米远以外沟右边的地方，程九龄和王崑斗两人守正面。

天刚亮，敌人就开始炮击，一发燃烧弹把程九龄的头颈给灼伤了。这时，班长肖二云来到前哨组指挥战斗，还带了20多只手榴弹来。

炮击稍停，20多个敌人在两挺轻重机枪掩护下攻上来。程九齢和班长沉着地等待敌人爬近到20米左右，忽然跳出工事，接连摔出10只手榴弹。爆炸声中，十几个敌人被炸得血肉横飞，其余的丧魂失魄，转身就逃。

这时，主阵地吃紧，班长转到主阵地去了。王崑斗也挂了花，只剩下程九龄一个人。敌人的排炮更猛烈地轰炸，前哨阵地上烟雾弥漫。

程九龄把王崑斗的冲锋枪，连同自己的自动步枪和所有的榴弹、手雷，都集中在身边。敌人远一点，用自动步枪打，近一点的用冲锋枪打，敌人多了就用手榴弹、手雷。他对王崑斗说：“你给我装子弹吧！”

坚持到傍晚，程九龄一个人击退敌人6次进攻，坚守前哨阵地一天，消灭敌人40余名。志愿军领导机关授予他“孤胆英雄”的光荣称号。

6月10日晚，敌人占领春川至金化公路上的山阳里，然后兵分两路：一路向西北夺取金化，另一路向北夺取金城。

翌日，敌人向179团上横川、于杜隐洞一线猛烈进攻。坚守566.5高地的2连与敌激战12小时。敌人在大量飞机、坦克掩护下，以一个连到两个营的兵力，连续冲击十余次，均被2连击退。战斗中，2连以伤亡8人的代价，歼敌200余名。

配属2连的火箭筒射手朱友恒、副射手沈玉书和弹药手李耀祥反坦克小组，在离公路70来米的山脚下构筑了工事、掩蔽部和交通壕，严阵以待。过了会儿，伴随敌人步兵的坦克从山角处转过来，一辆、二辆、三辆……朱友恒胆大心细，放过第一辆，瞄准第二辆扣动扳机，轰地一声，敌坦克窜起一股黑烟，立刻像一只死乌龟趴窝了。朱友恒迅速装弹，冒着装甲车射来的弹雨，瞄准第一辆坦克。说是迟那是快，第二发火箭筒弹钻进坦克炮塔。

敌人步兵冲过来，朱友恒小组拼起了手榴弹，把敌人打回去。接着，他又瞄准一辆装甲车，连打四发，落空了，只打倒几个敌步兵。这时，他左颚负了伤，鲜血淌满衣襟。朱友恒忍着巨痛，冒着猛烈炮火，奋勇跳出工事，向前猛冲，然后卧在地上，屏住呼吸，扣动扳机，轰，又报销一辆。

这一天，艺高胆大的四川籍战士朱友恒成为“反坦克英雄”。

鹫峰，标高922.4米，是华川至山阳里之间的一个关键要点。

这天，179团8连3排长沈如根，接到上级命令：“拿下鹫峰，固守一天。”

接到任务后，沈如根动起脑筋：如此重要地点，敌人必有重兵把守，只宜智取不宜强攻。

沈如根1944年5月参加新四军浙东游击纵队金萧支队。金萧支队是一支抗战时期活跃在浙东抗日根据地的人民武装，以游击战为主要战斗方式。抗战胜利后，浙东游击纵队北撤整编为新四军第1纵队第3师，成为主力部队，先后参加过泰安、莱芜、孟良崮、豫东、淮海、渡江、解放上海等战役。

无论部队怎么变，打游击，还是沈如根的老本行。他交代每位战士必须随身带好弹药，将用于识别的白毛巾缚在手臂上，各班长带好用于联络的小喇叭，待夜深时发起攻击，于凌晨拿下鹫峰。

出发不久，天下起了倾盆大雨。沈如根心里窃喜：下雨虽然给部队行动带来不便，却让敌人放松警惕。

沈如根带领全排摸上阵地，没有发现敌人踪影。不费一枪一弹占领了鹫峰，沈如根不由得喜出望外“天助我也！”

顾不得喘口气，沈如根立即作出战斗部署：7班防守887高地，8班置于922.4高地左翼防御，9班作为机动，隐蔽待命。

布置好任务，沈如根召集各班长碰头会，提出三点要求：“我们都是党员，班长班副，第一个要求，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第二个要求，记牢为朝鲜人民报仇，为中国人民争光。第三个要求，以我为主，互相支援。”

3排在鹫峰蹲守了一个白天，并没有迎来预想中的激烈战斗。敌军没有向鹫峰发起攻击。谁知夜幕刚刚落下，敌人借着夜幕的掩护偷偷地摸上来。

“跟我玩套路，这帮孙子还嫩了点。”沈如根心里轻蔑地笑了笑。

7班战士一动不动地埋伏在阵地上，盯着影影绰绰的敌人一直到了跟前才突然开火，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沈如根早已带着三名战士悄悄地迂回到了敌人的屁股后面。前后夹击，敌人被打得哇哇直叫、晕头转向。

敌人偷袭不成改为强攻。第二天，敌人向鹫峰前哨阵地发起了一波又一波的进攻。据守前哨阵地的是8班曹光景小组。在连续打退敌人多次进攻后，曹光景小组一人牺牲一人负伤。曹光景让负伤的战士撤回主阵地，自己一个人留在前哨阵地上。他忍着伤痛把牺牲和受伤战士的枪枝、弹药集中起来继续战斗，又击退敌人6次进攻，消灭敌人70余人。而后，曹光景转移到8班位于922.4高地左侧的基本阵地。

在沈如根的指挥下，全排运用“兵力分散，火力集中”的战术，以一当十，杀伤了大量敌人。战斗进行了36小时，8班已经连续打垮了敌人的13次进攻，杀伤敌人百余名。

拥有优势兵力的敌人，在碰得头破血流以后，又组织两个营的兵力偷袭3排背后，攻占了1排的阵地，截断了3排到连部鹫峰主峰的后路。沈如根忽然间听不到背后阻击部队的枪声，只听到一片敌人的喊叫声，心里一沉：“坏了！”

就在这个时候，8连吴连长在电话中下达了命令：“8班迅速后撤，收缩阵地，固守922.4高地，守到半夜后主动转移。”

四周全是敌人，截断了8班回撤的路。沈如根当机立断命令9班全力掩护，一门六○炮连续轰击，压制敌人的火力。在将近一刻钟的时间内，李来顺炮组，向敌人发射出100余发炮弹。8班战士们在排长沈如根的果断指挥下，趁着六○炮的火力掩护，迅速组织转移。当8班副班长曹光景带着最后一个掩护小组来到922.4高地和全排会合时，8班无一伤亡，而且还携带了全部武器弹药，连一颗子弹也没有留给敌人。

8班立即投入战斗。敌人倚仗优势兵力，成连成排地向上涌。战士们原地卧倒，以排子榴弹、自动火器、磁性手雷奋力打击了敌人，逼使平坡左侧的敌人站不住脚，死的死，伤的伤，连滚带爬地向平坡右侧逃去。

这时，沈如根接到吴连长的转移命令。然而，形势不容乐观，从922.4高地通向鹫峰足有八九里路，沿线山头上，到处都是敌人的身影和叽哩哇啦的叫嚷声，形势越来越严峻！

连续战斗三昼夜，3排战士已十分疲劳、饥饿。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共产党员坚强的信念激励着沈如根克服一切困难，完成使命！

沈如根指定8班三个小组长，各执一支加拿大冲锋枪，由手持卡宾枪的黄加能班长率领，冲在前面开路，后面相隔20米远，由他自己和两个临时通信员组成第二战斗小组，再往后是9班长吴定益率领机枪组和另一个小组断后。

山头一座比一座难打。当3排打到第二个山头时，迎面遭到敌人重机枪的疯狂扫射，其中还夹杂着六○炮弹。黄加能眼明手快，双手朝后一挥，三个小组长立即从两侧抄上了山坡，一阵排子手榴弹轰炸后，敌人滚下了棱线。当吴定益率领的掩护小组打到这个山头时，迎面又射来了一排子弹，一颗子弹打在一个战士的大腿上，狭窄的山路让他无法支撑，不幸跌到山沟里去了。见到战友负伤，勇士们心中更加的无比愤怒与痛恨。在狭窄起伏的山峰上边走边打，全排战士没有一个退缩。但是极度的体力透支和饥渴，已使战士们脚步摇晃。不知不觉中，一名扛着六○炮的战士掉队了。

沈如根带领的小组冲在前面，突然感到背后没人跟上，连忙又杀回被敌人重新占领的阵地，救援掉队的战士。只见他奋勇地端起卡宾枪，握着手榴弹，带着两个通信员左冲右突，被打得胆寒的敌人来不及反应，又被他们打倒一大批。在整个突围过程中，沈如根一共往返冲杀三次，有时候还蹲在岩石上用小喇叭“嘟嘟嘟”地联络被敌人切断道路的战士，每一声喇叭声响起，都会召引过来一阵密集的重机枪弹，但是他顾不得随时可能到来的危险，脑子里想的尽是战士们的安危。

就在3排快要接近鹫峰时，峰顶上已经被敌人占领，四周枪声一片。单靠黄加能一个小组在前冲锋显然力量不足。沈如根指挥两个班从两侧迂回助攻。3排战士们凭借着蔽天的密林，攀着树枝岩石爬上鹫峰，一阵阵排子榴弹，突然从天而降，在峰顶敌群中炸开了花……

就这样，沈如根率领着全排30多个勇士胜利地完成了转移任务。3排以三名战士受伤，一名战士牺牲的微小代价，取得歼敌300多名的辉煌胜利。

鹫峰阻击英雄沈如根

独胆英雄曹光景

长古峰失守

第180团防御之长古峰，是山阳里通金城、金化两条公路间的重要制高点，为我方防御主阵地之一，也是敌我必争之地。

为阻敌继续北犯，军令第60师必须以各种积极防御的手段，控制这一有利阵地。

长古峰海拔830米，向东可以俯瞰山阳里至金城公路的隘口注坡岭，向西则可以威胁山阳里至金化的公路。

处于两条公路间的孤立的长古峰，战役位置固然十分重要，战术位置却并不理想：敌人可以利用两条公路发挥坦克的优势，从两面进行夹击。

10日，敌以少数兵力在20余辆坦克配合下，开始向707、710.1高地前沿进攻，未几便占领我前哨阵地。

11日，敌以一个多团的兵力，利用天降大雾视界不良之机，自桥洞、加实洛洞，从南侧向707、710.1高地进攻，我被迫弃守。

长古峰右前方之514.2高地也被敌攻占，使我主阵地直接受到威胁。敌即以约一个团兵力展开对长古峰进攻，并施以猛烈炮击，经我2营（约11个班兵力）顽强抗击，伤亡百余名，在主峰前与我对峙。

12日拂晓前，敌又以二个营兵力，采取偷袭战术，乘天色昏暗，利用丛林，隐蔽地向我接近，突然向长古峰阵地发起攻击。虽经2营英勇抗击，但由于兵力不足，部队缺少防御经验，对这一阵地的重要性认识不够，和部署不周等原因，仅经二小时战斗，主阵地即告失守。

敌占长古峰后，复向东占我644.7高地，并得以占领注坡岭，沿公路继续北犯。

长古峰是左翼60师的主阵地，也是20军防御体系中的要点。它的失守，令20军整个防线出现缺口，对全局影响极大。

豆栗洞，20军指挥所。

廖政国代军长听到长古峰失守的消息，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心里的火腾地升起来：“‘失街亭’，‘失街亭’啊！180团干什么吃的，这么快就失守了。”他倒想忍痛斩“马谡”，可战况危急，容不得他考虑别的。

廖政国知道长古峰失守，将引发连锁反应。果然，6月13日、14日，连续两天，右翼59师的三天峰、赤根山（1073.1高地）两个重要制高点，先后被敌攻占。

其实，180团也是有苦衷的。长津湖战役，180团先是顽强阻击真兴里北援之敌，后又扼守门岘和1081高地阻敌南逃。这两处是敌人逃跑的命门，美军陆战1师倾尽全力猛攻，加之天气酷寒，180团打得异常艰苦。团长赵洪济以下指战员大部牺牲，余部仅20余人。著名的60师“冰雕连”就是防守1081高地的180团2连。

第二次战役中“拼光了”的180团，虽经重组，补充了大量新战士，毕竟是力有不逮。当然，战争本身就是铁面无私的判官，任何理由都不能成为失败的托词。眼前，廖政国需要作出新的部署，迅速弥补因长古峰失守而造成的全军防御线的裂口。

长古峰、三天峰、赤根山三座险要制高点失守后，敌人居高临下，占尽先手。20军防线内已无险可守，处于下风。而且，敌人的进攻打乱了防御部队的部署，必须要稳住局势，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要59师师长戴克林、60师师长彭飞立即组织第二道防线，尽快稳住战局。

廖政国盯着地图陷入沉思……敌人推进很快，军指挥所距离前线不到六公里了，连重机枪沉闷的声音都能听见。

“廖副军长，敌人迫近了，这里危险，军指挥所转移吧！”

14日下午，廖政国艰难地作出军指挥所撤向预备地点的决定。他亲自给军警卫营长和教导员下了一道“死命令”：“你们全营立即占领北面的那几个山头，加紧构筑工事，做好阻击敌人进犯准备。只要还有一个人，就坚决不放弃阵地。”

军指挥所的人员提前吃了晚饭，集合起来向新的地点转移。

廖政国没有走。他让作战科长朱锦辉留下两个作战参谋，还有一个警卫班及跟随多年的贴身警卫员朱荣水。看见军通信营的电话兵正在指挥所矿洞外面拆电话线，廖政国说了声：“别忙拆，我还在这里。你们忙别的去吧！”

美军始终没有判明20军指挥所的位置，一直以为在金城附近。其实这一天，美军先头部队距20军指挥所只有几公里。

这一夜，20军指挥所只有廖政国和一个班的警卫战士。假如有一支美军小分队……后果真是难以想象。

半夜时分，60师师长彭飞打来电话。他在电话里吃惊地说：“副军长，你怎么还不撤，太危险了！”

“干好你的事，组织好部队防御。你别管我什么时候转移。我的指挥位置就在这里！”廖政国没好气地回答。……不一会儿，59师师长戴克林的电话来了，还是劝廖副军长赶快转移到安全位置。廖政国有些光火：“不要啰嗦了！要挪位置你们挪，我的指挥所仍在这里。”

军首长不转移，师指挥所又岂敢后撤。廖政国的执拗，分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奇迹往往发生在一瞬间。这一晚，59师、60师两位师长的压力有多大，或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廖政国代军长好像就站在他们背后，退无可退，只能背水一战。两个师的指挥员全都靠前指挥，师长亲自下到前沿团队督阵……还连夜组织直属机关和后勤人员投入一线作战连队。经过一夜恶战，20军的防线缺口终于堵住了，一场危机被化解，战局重新趋于稳定。

踡在矿洞里一夜未曾合眼的廖政国总算在天明之前听到了令人鼓舞的好消息。天明后，他走出矿洞刷牙。这时，有两位基层干部模样的军人走到矿洞口，不停向里面张望，边看还边说：“这个地方好啊，既隐蔽又安全。咱们的包扎所安在这儿不错！”

廖政国用牙刷指着他们问道：“你们是哪个单位的？”

“我们是180团卫生队的。”

“噢，180团卫生队。那应该到前面去，你们的部队在那边。”廖政国又指了指前面的山头。

“那，这里是？”两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好地方心有不甘。

“这里是军指挥所！”

“啊？！”两人惊讶地睁大了眼，又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这位是廖政国副军长。”参谋人员闻声走出来，“你们还是去前面吧！”

“是，首长！”

180团卫生队的干部转身离开矿洞，奔向前方。

大成山、三天峰、赤根山一线主阵地特别是长古峰失守以后，20军防御阵地在地形上处于极端不利的态势，又因部队伤亡较大，兵力捉襟见肘。为坚决完成金城以南的防御任务，20军决心以三个师的兵力全部展开在第一线进行防御，以缩小各师防御正面，加大纵深，控制反冲击的机动力量。

16日，军调整部署如下：59师转至承岩岘、承岩里，榛岘里、月烽里、九龙里（钱含）以西，鸡雄山、上所里、五云里、黑山里，塔距里（线含）以东，新阳洞以南地区；60师并配属军特务团把原公路以东阵地移交给第58师，转至金城至山阳里公路以西，承岩岘、承岩里、月烽里、九龙里以东，786、752高地，后洞、金城以南地区；58师进入金城至山阳里公路以东，北汉江以西，栗沙里、佐佩里以南，白岩山以北地区接替60师防务；军侦察营位58师以东、北汉江以西，保障军左方翼侧安全。

军并指示各部在上述地区采取纵深梯次配置，构筑坚固工事，以积极防御的战术手段，坚决阻敌20天至1个月。

军指挥所位豆粟洞。

20军当面之敌为美第24、第5师、伪第2、第6、第9师。20军调整部署，坚守金城以南阵地，完成防御作战任务。

一级英雄余新发

坚守金城以南阵地

59师以175团配置在小古家、537.9、五云里、上所里以东，温川里、外也洞，杏洞、桥田里、芳通里以西地区，扼守鸡雄山500高地；176团配置在二间洞、月烽里、榛岘里以西，亭子洞、523.1、421.2、黎实洞、立石以东地区，扼守785高地；177团配置在上述两个团之间，扼守457、373.1高地。

176团5连连长周厚刚，奉命率领全连坚守三天峰以北的785高地。面对严峻的局面，5连坚守阵地八个昼夜，打垮了敌人40次进攻，歼敌605名。在奉命转移阵地时，周厚刚因布雷失事而牺牲。1952年8月10日，中国人民志愿军领导机关为他追记特等功，并授予“一级英雄”称号。

上阵地之前，团长朱全林亲自给周厚刚交代任务：“785高地是扎在敌人嗓子眼的一根钉子。敌人必将拼尽全力拔掉它，以便控制西北一带的小高地。那样的话，敌人占领金化，直插金城，就少了一个屏障。”

“团长，你放心！我们坚决守住它，保证完成任务！”

“守备785高地十分困难，千万不能掉以轻心。敌人攻占三天峰，占了居高临下的优势。785高地仅仅是三天峰的一个山腿，易攻难守。”

“团长，我明白，这次任务很艰巨。请首长放心，再大的困难我们也要克服。我搁句话在这里，我们就是洒尽最后一滴鲜血也要牢牢钉在阵地上，决不让敌人的阴谋得逞！”

看着周厚刚坚毅而果敢的脸庞，朱全林心里无比欣慰。他为有这样英勇无畏的战斗员而感到自豪和骄傲。

“周厚刚啊！你记住，我们防御不仅仅是为了守住阵地，而是最大限度地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

“是。最大限度地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

周厚刚大步走出团部指挥所，走向战场。谁也没有料到，他这一走再也没有回来。

周厚刚一语成钢，也一语成谶！

周厚刚拖着拉了十多天痢疾的病体带领全连走上785高地。一上阵地，他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把地形仔仔细细观察了十几遍，按照“火力前重后轻，兵力前轻后重”的战术原则进行部署，并构筑工事。

2排的阵地上，一个机枪手正在筑成的工事上加盖伪装。周连长对这个工事看了一眼，发现了问题，他问那个机枪手：“我们做工事为的什么？”

机枪手回答：“保存自己，杀伤敌人。”

“你讲得不错，现在我们看这个吧！”周连长指着工事说：“合不合你讲的要求呢？”没等机枪手回答，周连长就径自往山下走，走得不远停住了，回头向斜坡上的机枪手叫道：“我在这里，打我。”

机枪手跳进工事，反复地换角度瞄准，就是不能射到连长所站的地方，于是不安地说：“坡度大，角度大，子弹朝上飞呢？”

周连长走回来，跟大家说：“顶门看，工事可以发扬火力；下去看，远了还能打，近了就成了死角。”又问大家：“你们看是不是？”

“连长，我修改。”机枪手重新拿起洋锹来。周连长对他说“工事要修改，道理也要摸清楚。做工事是对付敌人，敌人从哪里来，我们就往哪里打。光知道保存自己，不研究发扬火力，工事再做得像钢骨水泥一样坚固，也只能挨打。”

16日上午10时，敌人开始向785高地攻击，首先以两个连兵力向炮团警卫连阵地连续进攻三次，都被警卫连打退。

配合作战的5连重机枪班长牟志祥扔出两颗手榴弹，打垮冲到重机枪阵地前的敌人。重机枪猛烈开火，杀伤敌人30多名。有一伙敌人进到5连8班的阵地前，被8班迎头－顿手榴弹打了回去。

周厚刚放下望远镜，拿起步谈机问8班副班长王炳谦：“杀伤多少敌人？”

王炳谦望了望阵地前，老老实实地回答“连长，敌人都跑回去了。”

周厚刚马上召集8班开会，研究为什么没有杀伤敌人的原因。战斗组长尹宝国吞吞吐吐说：“敌人距离太远。”

“为什么太远？”

“看到敌人上来，有些沉不住气，敌人还没靠近，就打了。”

周连长耐心地说：“我们打阻击，不是要吓唬敌人，把敌人赶跑就算数。我们不仅要打退敌人，守住阵地，而且要大量杀伤敌人。”

敌人开始炮击，又准备进攻了。周厚刚严厉地告诫战士们：“这一次千万不能赶鸭子，要坚决消灭敌人。看谁杀敌多，表现好，为谁请功！”

这次战士们接受了教训，让敌人一直爬到30米远左右，一齐开火，打得敌人连滚带爬地逃命。其中还有八个伸脚摊手地倒在那里，再也爬不起来了。

近战歼敌有了成绩，周连长又进一步启发大家：“是否可以让敌人靠得更近些？敌人溃逃时是否可以追击？”

大家都认同连长的意见，决心发扬英雄主义精神，大量消灭敌人于阵地前。

敌人妄想以人多取胜，第三次，出动了一个连兵力攻击。当敌人爬近到30米远的时候，有的同志沉不住气，想下手了，但是另外的同志示意说：“别忙，再让它靠近些！”敌人靠近到20米以内了，战士们投出一阵排子手榴弹，个个在敌群中开花，打得敌人哭的哭、叫的叫，支持不住，丢下40多具尸体，狼狈溃退了。

8班战士们立即跳出工事，追着溃退的敌人一阵暴打，用火力送了它一程，敌人又伤亡一大堆。

在周厚刚连长的指挥下，战士们越打越勇敢，也越打越精明。敌人被打死了很多，我们的弹药也消耗不少。周连长看到有少数同志杀鸡用牛刀，不知爱惜弹药，就向大家提出：“敌人来一个班卖给它一包炸药，来七、八个，卖给它一个手雷，来四、五个再卖给它个手榴弹，来二、三个用‘八粒快’打。”

战士们积极响应连长的号召：当敌人攻击时先看一看来的数目，然后才来决定“卖”给它何种货色。这买卖果然很赚钱，战士朱顺堂用一颗榴弹炸死了四、五个敌人，4班长倪友用一包炸药揍掉敌人整整一个班。

最前沿的8班，先后击退敌人21次进攻。最后敌人不惜代价，三面包围了8班。8班只剩下了一条狭长的后路，也在敌人火力威胁之下，情况紧急。周厚刚不慌不乱，一面鼓励8班坚决守住，一面赶紧派后备队5班和6班对敌人进行反击。5班、6班在副指导员张文义和排长钱忠胜指挥下，向敌人发起反冲击，把敌人打退了。敌人遗尸40多具。反击中，钱忠胜右手掌被子弹贯穿，仍坚持指挥战斗。

随后，张文义也负了伤。周厚刚安排他们去包扎所。临走，张文义对周厚刚说：“我下去之后，连里政治干部就没有了。你来代理党支部书记吧！”

敌人在接二连三的碰壁以后，恼羞成怒。18日，敌人的攻击气焰达到了顶点，785高地上落下数千发大小炮弹，连一人深的交通沟也被炸平了。敌人以一个多营的兵力，采取多路迂回的战术，死命猛攻。

周厚刚一面组织阵地上的轻、重火力大量杀伤敌人，一面以攻为守，组织5、6班接连不断地反击敌人，最后终于把敌人打退，杀伤100多名敌人。

周厚刚善于充分发挥炮火的威力。他指挥六0炮班在敌人进攻的时候进行拦阻射击，在敌人集结运动的时候进行扰乱袭击。周连长常常冒着猛烈的炮火，跑到观察所去观察敌情，敌人猛烈炮击的时候，往往伴随着步兵的各种攻击准备，调动一定很频繁。有一次，他发现四个连敌人正在分路前进，准备攻击，马上命令六0炮发射排炮，把运动中的敌人打得混乱不堪，连忙缩回去了。炮班不但大量杀伤了敌人，而且还击毁了敌人的一挺重机枪和迫击炮阵地。

周厚刚不仅是个出色的军事指挥员，也是一个优秀的政治工作者。当时连里没有指导员，副指导员也受伤下阵地，但部队情緖一直很高涨，宣传鼓动、立功表扬工作从未间断。

8班三天一夜打垮敌人21次攻击，杀伤敌人200余，他立即用电话报告上级，请求上级授予8班集体一等功。5班长倪友一包炸药炸死敌人一个班，并创造了埋炸药的办法。他也立即报告上级，请求授予倪友一等功。他不停地奔走在各个阵地上，开展政治思想鼓动工作，鼓励战士们向战斗标兵看齐，争取杀敌立功。

5连在周厚刚连长的指挥下，坚守785高地顽强战斗了八昼夜，打退敌人进攻了40余次，歼敌605名，胜利地完成了阻击任务。

24日，1连接替5连防守785高地。5连奉命撤下阵地的时候，周厚刚接到团长朱全林的电话：“5连打得好！回来后，团里给你们庆功。”

第二天，周厚刚连长为高度的责任感所驱使，顾不得疲劳，又爬山越岭地去观察5连将要防守的二线阵地。

他看过了山头阵地以后，觉得工事构筑得不够坚固。晚上他亲自带了几个同志到公路上去埋设梅花桩地雷。不料地雷失事，周厚刚同志为党为人民光荣地献出了生命。

当朱全林团长听到周厚刚牺牲的噩耗时，忍不住流下了眼泪：这是一个多么优秀的战斗员！

176团团长朱全林

鸡雄山十三昼夜

59师金城以南防御战打得异常艰苦，甚至是惨烈的。

177团3连守备373.1高地十昼夜，孤军奋战，全部悲壮战死。373.1高地自457高地失守后即处于敌楔入之要冲，居于全师防线中央。高地以北地势开阔，不利于部队运动，这意味着难以得到友邻的支援。但守住这一阵地，可堵住二条小公路，防止敌人插入团的防御纵深。

6月19日，177团3连接受373.1高地防御任务后，以一个加强班坚守前哨阵地，先后打退了敌一个班至两个连规模的多次进攻。前哨阵地遭敌炮火洗劫，一个班战士伤亡惨重。兵力随即增至一个排。

28日，敌以两个营兵力继续猛攻，3连与敌展开反复争夺战，打垮敌三次进攻，战至最后，仅剩一名机枪组长和三名新战士，仍以仅有的两箱手榴弹打垮敌第四次进攻。当敌第五次进攻时，终因弹药打光、增援不及，阵地失守。该连坚守阵地十昼夜，歼敌460余名。

壮哉，伟哉，天地为之动容！

这期间，金化东北的要地鸡雄山阻击战是一次规模相对比较大的战斗。

鸡雄山主峰海拔603.9米，是一座东西走向的一字型山脉。鸡雄山的西北面就是志愿军的战略支撑点五圣山。五圣山位于金城、金化、平康三角地区（“联合国军”称之为“铁三角”）的中央，地势险峻，海拔1061.7米，为中部战线最高峰。登上五圣山，便可眺望朝鲜中部平康谷地八公里宽的一马平川。其战略地位不言而喻。

鸡雄山扼金化通金城和平康公路、铁路交会点，是五圣山的屏障。

26军230团扼守鸡雄山主峰，59师175团7连协同友邻据守前沿500高地。7连任务为确实控制公路保障兵团结合部之安全。

守备中双方互派干部驻指挥所，互通情况、统一行动，生活上则互相关怀，团结至为密切。

6月16日起，敌人不断轰炸和炮击鸡雄山志愿军阵地，并以小部队进行试探性攻击。从24日起，南韩军第9师向鸡雄山发动持续攻击，进攻兵力每日从两个营至一个团。

24日，南韩军第9师以约一个团的兵力在坦克和火炮、飞机的支援下，猛攻鸡雄山阵地正面和两侧。第230团顽强抗击，连续击退其十余次攻击，并以勇猛的反冲击夺回了失去的三个支点阵地，歼敌300余人。

25日，战斗更加激烈，南韩军以连续集团冲击的战法，并迂回志愿军阵地侧后，占领鸡雄山。当晚，第230团以五个排的兵力实施反击，夺回阵地。

26日后，双方继续激烈争夺鸡雄山，阵地多次易手。战至29日，第230团奉命主动撤离鸡雄山阵地，据守该山以北阵地。在连续6昼夜的战斗中，第230团依托野战工事，顽强抗击南韩军的进攻，共毙伤敌2300余人。

副排长王兆才带着230团2连1排守备鸡雄山前沿阵地。南韩军第9师的一个加强营，在飞机、大炮、坦克的掩护下，多次向1排阵地发起密集进攻。经过三天三夜的顽强抵抗，1排连续退了敌人十多次进攻，毙敌一百余人。由于受到美军飞机多批次轮番轰炸和坦克、大炮猛烈轰击，1排战壕、掩体全被摧毁了，加之交通道路被敌封锁，阵地一度处于弹尽粮绝的险境。1排伤亡十分惨重，排长牺牲，最后只剩下了王兆才一个人。王兆才誓与阵地共存亡。夜间，他利用敌人照明弹的光线，从敌人尸体堆里搜集枪支弹药，白天依然坚守阵地，就这样，孤身一人固守了阵地两天一夜，直到2连的第二梯队上来支援。此时，王兆才已连续战斗五天五夜，身体极度疲惫，但他坚持和第二梯队的战友一起继续战斗，直到彻底打退敌人。

175团7连在守备鸡雄山500高地战斗中，与友邻密切配合，相互支持，掌握敌人进攻规律。积极组织短促出击，阵地白天失守，晚上反击夺回，反复争夺四次，奋战十三昼夜，共杀伤敌600余名，俘敌12名。

当部队开始反击鸡雄山500高地前沿时，7连被占据主峰的敌人两挺重机枪封锁了道路。

“赶快架枪，用火力反击！”7连副连长命令重机枪手余新发。

余新发很快测准机枪位置和射击距离，就地架好机枪，朝着敌人的两挺重机枪，连发200发子弹，死死地压制住敌人的机枪火力。在余新发的掩护下，突击班迅速冲上山顶，占领了敌人的六〇炮阵地。

当余新发他们利用敌人丢弃的六〇炮轰击溃逃之敌时，主峰之敌以四挺重机枪的交叉火力向余新发和突击班扫射，余新发衣服左肩被穿了好几个洞，但他不顾一切，扣动机枪还击敌人。为有效打击敌人，余新发采取各个击破的办法，敌人的哪一挺机枪扫射，他就打哪挺机枪。经一番激战，子弹已经剩下不多。余新发在阵地上搜索一遍，发现敌人丢弃的四箱子弹。有了充足的弹药，余新发信心百倍，几乎整个夜晚，余新发的机枪打个不停，敌人的四挺机枪几乎全成了哑巴。7连乘虚向主峰发起攻击，黎明前终于占领了500高地主峰。

天亮后，失去主峰阵地的敌人不甘心失败，企图重新夺回主峰。敌人准备反攻了，在阵地前沿300米处来回运动。

“副连长，先下手为强，咱们打吧！”

副连长问：“有把握吗？”

“有！”余新发说完，立即单发射击，不一会儿，撂倒了17个敌人。

这时，敌人的炮火从公路向阵地猛烈轰击。随后以坦克、装甲车为掩护，开始向500高地主峰进攻。

副连长说：“不要急，放近点再揍他。”

敌人的坦克过后，余新发立即向装甲车和卡车上的敌人一阵扫射，打得敌人七零八落，东滚西爬。敌人的坦克和重机枪随即集中火力向余新发射来，机枪射击口被打塌了，余新发被震得浑身泥土，副连长不幸负伤。

“为副连长报仇！决不让敌人接近阵地！”

余新发精神一振，将机枪搬到交通壕沿上，瞄准公路上乱窜的敌人，一个劲地扫射，公路上又横下一片敌人的尸体。

敌人无法攻下阵地，为了在阵地前沿稳住脚步，开始在山沟抢修工事。余新发意识到，如果敌人在阵地前沿站稳了脚跟，整个阵地就要受到敌人火力的威胁。于是，他将机枪挪到另一个射击点，冷不防给了敌人一个猛烈的扫射，打的敌人倒的倒，逃的逃。

这天，余新发击毙敌人60余人。当他完成阻击任务回来时，才发现自己的水壶和背上背的米袋都被打穿了，耳朵也被打伤。

至28日，175团7连亦主动转移，撤出500高地。

60师方向的战斗

60师以军特务团位后洞、752高地以西，承岩里、下榛岘以东，金城西南地区；以178、180、179团之秩序纵深梯次配置于军特务团防御区之东、公路以西。各团缩编为三至四个步兵连、两个机炮连。

配属60师的军特务团前沿752、734高地均在敌所占之赤根山箝制下，752高地并有棱线与赤根山相连，为敌北犯必争之制高点。

6月17日，敌首先由一个班到一个连的兵力，连续七次向我752高地前沿阵地进行冲击。守卫该阵地的一个班，经顽强战斗歼敌60余名后，全部壮烈牺牲，前沿阵地被占。

752高地战斗中，我守备分队，白天与敌反复冲杀，晚上抢修工事、夜摸敌阵，奋战十昼夜，予进犯之敌以重大杀伤。直至26日，因人员大部伤亡，弹药打光，阵地失守。

在752高地战斗的同时，敌不断向734高地进犯。26日，敌倾全力连续五次猛攻该高地前沿，均被我一一击退。当敌发起第六次进攻时，在敌众我寡、弹药巳尽的情况下，4连1排排长葛英东怀抱炸药冲入敌群，以生命保住了阵地。敌仍不甘失败，又再次来犯，至12时前沿阵地被占。

27日，敌连续六次向主峰进攻，并投掷窒息性毒气弹十余枚，我方中毒20余人、亡3人。战至12时，阵地为敌所占。

金城以南30余里734高地5连阵地前面，是南韩军第2师第7联队进占的赤根山。赤根山又伸出两个山膀子，一个伸向东北，一个伸向西北，中间怀抱着734高地。其中间都有很深的山谷间隔着。每当敌人沿着这两个山膀子攻击时，均遭到我734高地火力杀伤，敌人把734高地看作眼中钉。

6月27日早晨，5连坚守的734主峰，已被敌人的两个营攻占去了一半。4连2排奉命坚守为我们控制的一半离主峰四五十米处的小山头（山头和734高地有路线相连，是敌人攻击的必经道路)。

5班长孙振禄就将5班仅有的4个战士，放在了小山头的右边。他布置好各个人的位置，指定了各个人的射击目标。在这小山头的左前方为2班两个战士所坚守，敌人居高临下，2班长负伤了，这两个战士已失去了指挥，离敌人也仅仅30米远，敌人已开始向这两个战士攻击了。孙振禄见形势危急，即想去指挥这两个战士作战，他指定王明时为代理副班长，并对王明时说：“这是党考验我们的时候，我们要为人民立功，把进攻的敌人消灭掉！”

孙振禄跑到2班两个战士那边，敌人第一次试探性的进攻，已被2班两个战士打退了，但敌人50余人分两股，第二次攻击接蹱而来，一股向正前方攻来，一股由孙振禄左前方攻来。孙振禄指定一个战士打正面少的一股，他和另一个战士打左前方多的一股。他们接连投出炸药包和手榴弹，把敌人打下去了。阻击战必须要有足够的手榴弹和炸药，他派一个战士和后面联系，得到了弹药的供给，随即对两个战士阵前动员说：“我们要下定决心，守护好阵地。”

敌人第三次、第四次攻击，分三、四股冲上来。孙振禄同志率领两个战士跳出交通线，以炸药、手榴弹、自动武器进行短促反击，首先将主要一股约40余名敌人杀伤10余名，其余的见势都抱头缩回去了。

失败的敌人并不甘心，在天快黄昏时，发起了第六、第七次攻击，以10架飞机配合，轰炸扫射，丢下汽油弹，整个小山头沉没在烟火中，窒息的没法呼吸。孙振禄身旁的两个战士先后牺牲了，这一阵地上只剩下孙振禄同志一个人。他一边顽强的战斗着，一边鼓励着自己：“今天是我为人民立功的时候了，只要有一口气，就要继续战斗下去！”

就在这时，孙振禄同志觉得自己左肩发麻，左腰不能支撑，眼前发花，倒在地上了。此时，2排长急忙跑上前去，从烟雾中把孙振禄同志扶到了4连新的阵地上。

孙振禄阻击了9小时，杀伤敌人60余名，打的英勇顽强，为734高地守备战赢得了充分时间。

4连4班副班长万子扬，在金城以南734高地阻击战中，带领两个新战士，一天内打退敌人4次进攻，歼敌30余人。

6月27日，赤根山的敌人约一个营的兵力，在猛烈的炮火掩护下，不断地向我特务团2营5连控制的734高地（金城南30余里）进行攻击，敌人已占领了主峰的一半。排长命令万子扬带领两个新战士，去保护重机枪阵地，防止敌人从右侧攻击上来。

万子扬和两位新同志刚刚到达阵地，敌人一个班的兵力，就开始攻击上来了。万子扬等待敌人靠近到20米达时，打出了一个带炸药的手榴弹。高振远、时信林两个新战士都用枪射击。敌人受了迎头痛击，只剩下五、六个人，争先恐后地逃回去了。

万子扬见打退了敌人第一次攻击，心想要守住阵地，第一个问题，应节省弹药。他即对战士时信林说:“以后要瞄准射击，不要乱打枪。”又表扬了高振远打得勇敢。随后，他跑到连长那里，拿来了三包炸药、七颗手榴弹，放在工事旁边，同时密切监视着敌人的行动。

第二次敌人兵力增加到两个班叫喊着攻击上来了。时信林急得要打枪，万子扬拦住了他：“不要急，放近了再打！”等敌人接近十余米远时，万子扬把准备好的手榴弹接连扔出了两个，高振远跳出了交通沟打手榴弹，时信林瞄准射击，敌人第二次尝到了手榴弹的厉害，剩下七八个人，丢下了武器，连滚带爬地逃回去了。

疯狂的敌人两次攻击失败后仍不甘心，用重机枪猛烈地向万子扬小组射击。万子扬所在阵地的交通沟，已被敌人炮火摧毁倒塌不到一米深。万于扬即一面派人监视敌人，一面迅速加修交通沟和单人掩体。接着又打退了敌人第三、第四次的攻击。

敌人一次一次增多兵力，可是一次一次失败得更惨，特别是第四次，敌人五六十人攻上来，只跑回去40余人。

天快黄昏了，敌人倒在万子扬小组阵地前面30多具尸体，还没法拖回去。对面山上敌人的重机枪不停地吼叫着，他们企图做最后一次攻击。果然不出所料，敌人以20倍于我的兵力，在十架飞机掩护下，向万子扬的阵地攻击了。飞机丢下了汽油弹，在阵地上燃烧了起来，烟火窒息得没法呼吸。

此时，万子扬带领的小组，完成了白天阻击敌人的任务，奉命转移。万子扬叫小组的两个战士和重机枪班先走，自己留在阵地掩护。万子扬转身一望，见敌人已从右后侧攻来，离他只有十余米远，他不慌不忙的丢过去一包炸药，回过身来，又见正面和左前方的敌人都向他包围过来，他接连扔出了三包炸药。万子扬正要撤退，迎面见一个敌人占领了原来重机枪的工事，冲他大喊。万子扬端起卡品枪，“砰”的一声，那家伙应声而倒。万子扬刚迈开步，又发现刚占领左侧阵地的敌人，正以两个班的兵力，企图控制交通沟交叉口以阻断我守备战士的退路。万子扬立即投出一包炸药一个磁性手雷，只听到敌人在地上又滚又叫。乘着爆炸的烟雾，万子扬迅速跃身跳过了交叉口，安全地撤回到预备阵地。

天怏黑了，敌人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才占领了734主峰。主峰有一条长长的棱线，伸向660高地。这一阵地有4连11个战士在上面坚守。万子扬又参加了他们的战斗。

战斗连续的进行着，第二天第三天，敌人不断地向660高地攻击。万子扬始终勇敢地战斗在最前沿。他有时悄悄地插到敌人的侧背打击敌人，有时埋伏在交通沟上面用手榴弹痛歼敌人，有时从近距离突然猛扑上去争夺敌人的机枪。他和战士们打退敌人七、八次攻击，并活捉敌人一名，缴枪一支。万子扬英勇机智的战斗作风，获得了战友们的赞扬。

6月26日拂晓，浓雾笼罩着巨室里附近的群山，一股狡猾的敌人乘着大雾，沿山阳里至金城的公路偷偷插进178团2连前沿阵地与基本阵地之间。正在紧张地构筑工事的2连7班，突然接到连长命令：7班迅速插到一排左侧的山头迎接敌人。

7班分成两路前进，班长刘荣珍率领两个小组在前，班副徐天良带了一个组随后。这时敌人的先头班已经抢占了1排左侧的那个山头，7班即以两路猛扑山头，夹击敌人，在一阵手榴弹和短促火力轰击后，敌人溃退了，7班当卽占领了山头。

被赶下山头的敌人很快发起了第二次攻击。班长率领第1小组坚守在最前沿。战斗中，班长刘荣珍光荣牺牲。徐天良听说班长牺牲，迅速布置好自己阵地上的火力后，赶到前面1组阵地上，鼓励大家：为班长报仇！为祖国和朝鲜人民立功！并指定老战士葛士科代理班长指挥。

敌人发起第三次进攻，葛士科和敌人拼手榴弹中也壮烈牺牲了。徐天良急忙赶到1组指挥战斗。对面山头稜线上，敌人约一个连的兵力，正在集结，准备发劝新的攻击。一挺重机枪不停地射击，封锁着2组的山头。徐天良拿过新战士手中的枪榴弹筒，接连发射了11发榴弹。打得敌人队形大乱，四散而逃，那挺机枪也不再叫唤了。

敌人几次正面进攻碰壁后，第四次进攻改从两侧迂迥上来。徐天良准备好手榴弹，看到一面的敌人先露头，兜头就给他一阵猛揍，打得这股敌人连滚带爬退下去。趁这当口，他又端起汤姆枪一阵猛扫，把另一股敌人也打下去了。

这时，阵地上只剩徐天良和一个新战士两人。他把转盘枪、汤姆枪、卡宾枪和自动步枪都压满子弹，把手雷、手榴弹都集中在一起，分别放在阵地前，敌人从那边上来，他就到那边反击，接连打垮了敌人第五、第六次的进攻。

经过七小时的激战，敌人付出了重大的伤亡代价，光徐天良一人就杀伤敌人30人以上。

7班的阵地仍坚强屹立。

6月28日，美军炮火校正飞机发现设在602.2高地反斜面的178团2营指挥所，引导地面炮火进行轰击。三发155榴弹炮炮弹直接命中2营指挥所，将圆木和泥土构筑的掩体炸塌。营长陶妙根、教导员杨家俊和副教导员罗敬良被掩埋在土里。大家奋力将三人从土里扒出来，虽经抢救，陶妙根营长还是光荣牺牲，遗体就地掩埋，长眠于异国他乡。杨家俊、罗敬良身负重伤。

一级英雄孙振禄

二级英雄徐天良

二级英雄万子扬

58师再次上阵

58师真的是一支能扛事的部队，仅仅经过数日整补，再次披挂上阵，于16日奉命投入战斗。全师上下，斗志昂扬，决心继续完成作战任务。

该师以173团在山阳里通金城公路以东，广大里、执室里、轿岩山以西地区防御；以174团在173团阵地之东，北汉江以西地区防御；以172团位座首洞、472.7高地地区，为师预备队。58师当面之敌为南韩军第6师主力和美军第24师一部。

173团在黑云吐岭、682、460.5高地一线防御，并在665高地设前哨阵地。

黑云吐岭标高850.6公尺，是我防线之重要制高点；460.5高地可控制公路；682高地居中，可侧击向黑云吐岭和460.5高地进攻之敌。其时，我各阵地上的实际兵力均不足一个排，但各个阵地上都打得很好。

黑云吐岭一度被敌攻占，我又组织反击夺回。173团前后坚守30天，最后，阵地岿然未动。460.5和682两高地共坚守28天，先后击退敌一个排至一个团兵力的40余次冲击，仅在460.5高地上即毙伤敌580余名。该团为确保主峰，不断疲劳、消耗、杀伤敌人，每天从前哨阵地打起，迫敌过早展开，待杀伤敌一定力量后再转入主峰固守。黄昏后又组织反击，夺回前哨阵地。此外，他们还组织了七次夜间反击和多次伏击；在炮兵使用上，采取“大炮集中、小炮分散”，“60炮游动，有利就打，打了就走”的方法。这样，不但守住了阵地，而且大量地杀伤了敌人。

6月25日起，2营坚守金城以南682、685和460.5高地，以两个连抗击美军三个营以上兵力，并配以8架飞机、20余辆坦克和一个榴弹炮团掩护的持续20天的连续进攻。

4连一个排坚守460.5高地，与敌两个营血战三昼夜，杀敌270余名。

山阳里北面的460.5高地，副班长唐云带着新战士李风喜、常喜林两个同志守在阵地前沿，离公路很近，任务是杀伤敌人，迟滞敌人向主阵地进攻的节奏。

7月8日早晨，从公路上传来了一种轰隆隆的声音，李风喜伸头一看，只见五辆坦克开到了阵地旁边，接着又是九辆。坦克对着前哨阵地进行炮轰、扫射，炮声枪声打的不分点，土崩石裂，烟雾弥漫。

李风喜叫道：“副班长，坦克来了怎么办啊？”

唐云镇定地说：“不要紧，敌人步兵要是上来，咱们用手榴弹把它揍下去。坦克是不能爬上山的。”

不多一会，敌人一个班扑上来了。常喜林听到下面“乒乒乒”的枪声，又急了：“是不是敌人上来了？副班长，打吧？”

唐云摆摆手叫他不要作声，手指扣着汤姆枪待敌人爬近了，打他个措手不及。

敌人又开始炮击。唐云让新战士赶紧躲到掩蔽部去，自己继续监视敌人。

不久炮击停止了，两个班的敌人分两路贼头狗脑地爬上来了。唐云叫两个新战士守在离敌人远的一边，监视敌人动静，他打爬近的那股敌人。快到一二十米远时，唐云的汤姆枪猛然打出一梭子子弹，顺手又扔出去两颗手榴弹，打得敌人连滚带爬地往后跑。

在战斗中，唐云很快摸熟了敌人的规律：每当步兵攻击被打垮之后，马上就施以报复性的炮击；敌人一打炮，唐云和两位新战士就钻进掩蔽部，炮击一停又赶紧出来打击敌人步兵。就这样，唐云小组和敌人玩起“躲猫猫”。

这天，敌人炮击一停止，唐云他们又马上出动，严密监视敌人。敌人一个排分作三、四路向山头攻击。唐云见状，叫他俩防御一路，自己独挡两三面。

战斗非常激烈，唐云东跑西跑气喘吁吁有点应付不过来了。他连忙叫李风喜给自己运送手榴弹，让常喜林独挡一面。战火中，两位新战士胆子越练越大，战斗经验也越来越丰富。

敌人的第四次进攻，出动了两个排兵力，乱七八糟地爬上来。坦克炮、重炮、重机枪一个劲地往阵地上打过来。唐云让新战士撤守通往主阵地的路口，自己继续坚守前沿阵地。敌人上来了，他一会儿投手榴弹，一会儿端起汤姆枪扫射。在他的奋力抗击下，敌人的进攻又被挫败了。这时，敌人的一颗子弹打穿他的手掌，不能打枪也不能投弹。唐云只能撤下前沿阵地，退守主阵地。在主阵地上，唐云坚持不下火线，帮助战士们压子弹、送弹药，一直坚持到最后。

174团和军侦察营在坚守818.9、565高地的30天战斗中，由于重视摸索敌人的进攻规律，在兵力部署上做到前轻后重，注重纵深配置，掌握足够的反击力量，同时又能和炮兵密切协同，将支持该部作战的师山炮2连的火炮，搬上有60余度陡坡的高山，因而取得敌我伤亡12比1的胜利，并且确保了阵地。

174团3连坚守818.9高地主峰阵地18昼夜。6月28日，3连奉命进入主峰阵地时，阵地上已没有完好的一株树木和一块岩石，空气中充斥着硫磺味、汽油味……4班、5班分别把守在主峰东南的无名小山头上。

29日，太阳刚露头，敌人的炮兵校正机绕着山头转了两圈，随即敌人排炮就开始猛烈轰击。一个营的敌兵不等炮火停息就向4班阵地冲来。4班前沿小组用排子手榴弹砸向敌人，主阵地各种火器猛烈射击，给予敌人大量杀伤。战斗一直持续到下午，4班打退敌人多次进攻。

30日，敌人以一个营兵力向565高地5班阵地进攻。守卫5班前沿阵地的是邓文忠小组。战斗小组长邓文忠其实也是一个新战士，1950年入朝，第五次战役跑了不少路，爬了不少山，就是没有打过仗。一阵炮击之后，敌人冲上来。邓文忠小组阵地前，敌人倒下一批又冲上一批，战斗异常激烈。打到后来，前沿阵地上只剩下邓文忠一个人。他把战友的枪支、手榴弹收集在一起，继续奋勇杀敌。当他投出最后两颗手榴弹后，永远倒在了阵地上。

残暴的敌人发泄兽性：将汽油泼在邓文忠遗体上点燃火……战士们将胸中燃烧的怒火，化作复仇的枪弹怒射敌人。机枪手老李身负重伤，坚持战斗，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班长夏正金端起机枪猛烈扫射，打完一梭又一梭子弹；新战士朱义发跳出战壕，猛投手榴弹……敌人终于被击溃了。

3连在连长许永山的指挥下早已严阵以待。进攻的敌人首先遭到前沿阵地丁德义战斗小组的顽强抗击，在阵地前遗下一片尸体。几次不能得手，敌人又改变战术，对高地进行狂轰滥炸。弹片击中丁义德的双腿，他坚持不下火线。当敌人再次攻上来时，他卧在地上投手榴弹，并鼓励他的小组：“坚决守住阵地，争取为全连立头功！”

在另一个阵地，带领1班抗击敌人进攻的副班长朱延胜被弹片击中，肠子流了出来。他捂住肠子，坚持指挥战斗，最后倒在阵地上，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土地。

7月14日奉兵团命令由27军接替20军防务。当27军到达后接收我第二线阵地时，敌错误地判断我将发起进攻，仓促弃守682、460.5、后洞里、602.2、734诸高地向南龟缩，我即进占上述阵地。至15日24时防务全部移交完毕。

此至，20军胜利地完成了华川地区五十天的防御作战任务。

尾声

其实，早在6月10日，根据“志司”的命令，志愿军已主动撤离铁原、金化地区。此际，“联合国军”也已显得筋疲力尽，范佛里特下令停止大规模攻势。

志愿军与“联合国军”在汶山、高浪浦里、三串里、铁原、金化、杨口、明波里一线地区，形成相持状态。

这标志着整个第五次战役真正结束。而20军的华川阻击战足足打了五十天，直至7月14日移交防务，方才鸣金收兵。

关于第五次战役转移阶段（亦有人称为第五次战役“第三阶段”），彭德怀在总结第五次战役得失的回忆文章中，有所提及“……（第五次战役第二阶段，志愿军）在东线进至三八线，敌亦不撤退，向汉城摆成阶梯队形。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一部共同组织力量将东线之敌打退。有一个军（第12军）进得过远（接近三七线），接济不上，粮食异常困难，撤回时很疲劳。还有60军一个师，在转移时部署不周，遭敌机和机械化兵团包围袭击，损失三千人。这是第五次战役的第二阶段，遭受的损失，也是全部抗美援朝战争中的第一次损失。……第五次战役结束，敌人也就相当疲劳了，我军阵地已开始形成，并逐渐巩固起来，地面防御战转变为地下固守防御战。”

“联合国军”司令李奇微则说的更加透彻“……联合国军于5月20日开始进攻，在不断得到美国空军近距离空中支援的情况下，克服敌人越来越弱的抵抗向前推进。这次进攻并不打算推进到鸭绿江，诚然按我们当时的兵力大概能够打到那里。但是，范佛里特仍指挥部队向前推进，穿过了第一道调整线，即‘托皮卡线’。尔后，他们继续向‘堪萨斯线’和对着铁三角底边的、北面的‘怀俄明线’前进。同往常一样，敌人在如下一类地区的抵抗是很顽强的，那就是地形对他们有利的地区，道路狭窄或者无路可行的地区，以及我们的补给品不得不依靠肩扛手提搬运上山岭的地区。……结果，敌人再次以时间换取了空间，并且在其大批部队和给养完整无损的情况下得以安然逃脱……为夺占和扼守关键地区附近的制高点，部队遭到敌人不顾伤亡的顽强抵抗。敌人和我们一样，建立了坚固的防线，并在前沿前构筑了屏护阵地。这道防线，敌人是打算坚守下去的。”

范佛里特期待的阿登战役般的辉煌并没有到来，明明是占上风的，到头来却被对手一点一点化骨绵掌般消解掉了。他始终搞不懂，中国军人是怎么做到的？上升到理论高度，他又不如他的顶头上司李奇微。在他看来，华川湖就像一个巨大的问号。中国人始终是个谜。他不想搞懂，也无法搞懂，以至于一年后的上甘岭战役，他再次落败，成为历史上的一个笑柄。

彭德怀和李奇微都对当时的战局作出了准确而清醒的判断：我军已经建立了坚固的防线，并依托阵地展开防御。

“持久作战，积极防御”的军事思想已经在志愿军上下形成广泛而坚定的共识。这是战略性的转变，或许也是华川阻击战的真正意义所在。

之后，志愿军在金城一线展开对“联合国军”的积极防御作战，以“零敲牛皮糖”的战术，大量消耗敌人，接连粉碎“联合国军”的“夏季攻势”和“秋季攻势”，时间长达一年半。

华川阻击战可以说是金城防御战的前奏，并对其后的战事（1952年10月的上甘岭战役和1953年7月的金城反击战）发展产生深刻的影响和后续效应。

华川阻击战彪炳千秋！

华川阻击战兵势图

冯杨：出生于革命军人家庭，从小生活在军队大院。14岁（1970年12月）入伍，在中国人民解放军第20军60师任战士、副班长、文书、师军务科代理参谋，兵龄八年。1978年从部队复员，分配到杭州日报社工作，任记者、部主任；后调到浙江省广播电视厅《大众电视》杂志社工作，任编辑、广告部主任；九十年代担任《深星时报》浙江专版负责人；2000年后，先后被聘杭州市品牌促进会、杭州市商业街联合会担任策划、传媒负责人。

正红底色、纪实笔法，传承和弘扬军旅文化，讲好父辈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