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新立异

毛伟国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我们这一代人从出生到成年,都是处在一个自我封闭的社会环境之中,工农业生产落后,老百姓生活贫穷。对于国门之外的情况基本是一无所知,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所谓改革开放了,与世隔绝了三十多年的我们才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才发现外面的世界竟然是如此多姿多彩,令人眼花缭乱。许多事物对我们都是极具冲击力,使你张大嘴巴惊奇不已。西方发达国家相对尊重人的个性不束缚你的思想允许自由表达,这样就容易冒出各种各样希奇古怪的念头并有可能付诸实践。如此,不管你的想法和作品仅仅只是昙花一现抑或能流芳百世,都能给这个世界增加一点绚丽的色彩,也许是萤火小虫闪烁一晚,也许是七彩长虹纵贯大地。</p><p class="ql-block"> 我们好像也曾经宣传说是要“百花齐放,推陈出新”。但是在大一统思想主义的指挥下,这只能是喊喊口号而已。1980年10月,《人民日报》发表了著名电影演员赵丹的文章:“……连演员身上的一根腰带、一个䃼丁都管。……如果管文艺管得太具体,文艺就没有希望,就完蛋了。”说完这话二天后,赵丹去世。赵丹说的是文艺,其实其它所有领域莫不如此。那时大概除了医生开刀不敢管,不敢指挥医生这一刀要这样开,那一刀要那样开。其余都是要领导亲自指挥严格管控的。</p><p class="ql-block"> 在城市建设领域,万能的领导们更是大显身手。上世纪九十年代,北京市委书记陈XT就曾要求公共建筑都要在屋顶上加上个仿古的亭子,说是这样做为的是要“夺回古都风貌”。造什么样的房子,不是医生开刀,领导们当然更喜欢更有能力管了。</p><p class="ql-block"> 因此,我们这许多年来,在许多领域,思想封闭,缺乏想象力创新力,或者说是大一统的思想主义遏制了想象力创新力,而要去趋附领导们的思路、趣味、喜好、审美。甚至可以说,领导们什么水平,他所管辖的地区就是什么水平。于是在世界潮流面前,我们是被潮流拍打在底下的泥沙,不是大潮中涌动的激流,更不是潮头飞跃的浪花。而在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领导们的权力有限,许多事情领导是管不了的。于是各种思潮、各种作品,可以标新立异、争奇斗艳、彰显个性、精彩纷呈。你可以不喜欢不欣赏不接受,但是你没有打压封锁的权力,当然前提是这些东西不能侵犯到你的或是公共的利益。</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八十年代,国门终于打开了,国外的许多信息涌了进来。我第一次在杂志上看到了澳大利亚悉尼歌剧院的照片。看惯了四面直墙两坡屋顶的传统建筑,很惊奇一个房子一个剧院,竟然能做得像贝壳像莲花像风帆一样。这在我们看来,外国人真是太喜欢标新立异了,做的东西远远在我们的想象之外。</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五十年代,澳大利亚悉尼要建一座世界水平的歌剧院,于是在1956年向全世界征集歌剧院的设计方案。1957年1月,在32个国家的233份参赛方案中,丹麦建筑师伍重夺得第一名,赢得了5000英镑奖金。方案一公布,大家都为其超凡脱俗的设计而折服,称誉它“揭开了现代建筑的新篇章”。</p><p class="ql-block"> 然而,大家不知道的是,伍重的方案在最初就被评委们枪毙而淘汰出局了。评委会专家、美国建筑师沙里宁迟到了评委会会议,他来的时候,评委会已经选出了十个入选方案。但是,沙里宁对这十个方案均不满意。他要求重看所有的参赛方案。当沙里宁在淘汰的图纸堆中看到伍重那张只有潦草几笔的草图后,立刻欣喜若狂,认为此方案若能实现,必定能成为卓尔不凡的伟大作品。这位芬兰裔美国建筑大师说服了其他评委,终于使已被扔进废纸篓的伍重的方案如童话一般从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得了头奖。</p><p class="ql-block"> 现在看来,幸亏评委们都是资深建筑师,都具备专业的眼光,才使得伍重的方案能够在废纸篓中获得重生。因为伍重那张不会超过六十笔的潦草的方案构思图,一般人根本看不懂。可见评委们的专业水平是多么重要,决定权在专业人士手中是多么重要。</p><p class="ql-block"> 伍重那一张潦草的草图,没有平面布置,没有材料做法,没有色彩考虑,甚至连基本尺寸都没有,根本不符合设计任务书上的任何一条。只是在遥远的北半球的那个39岁年轻的丹麦建筑师刹那间的灵感一闪,被他瞬间抓住了,并且用粗铅笔挥洒了出来。然而就是这一闪灵光,万分幸运的遇上了沙里宁这样的伯乐,成就了南半球澳大利亚乃至全世界的一个不朽的地标建筑。</p><p class="ql-block"> 悉尼歌剧院从伍重的方案中标到最终建成,历时十七年。</p><p class="ql-block"> 由于伍重的草图实在是太简单太抽象,原来设想的薄壳结构经过三年的设计计算被证明无法实现,直到第五年转换成拱肋结构,才完成了设计,这座将近60米高的巨大贝壳才得以建造完成。接着,外壳与室内歌剧院音乐厅的声学要求无法协调,施工搁浅工期拖延。预算资金从当初的350万英镑到竣工总共花费了5000万英镑,超支了14倍。甚至因此导致这一届的州政府下台,导致伍重由于无法合作提出辞职。这个多灾多难几经绝望的悉尼歌剧院,在延迟了十年以后,直到1973年10月,终于剪彩揭幕。掀起盖头的悉尼歌剧院,一下子引来好评如潮,每年吸引世界各地数百万游客,两年后就收回了投资。现在,除了袋鼠,悉尼歌剧院几乎就成了澳大利亚的标志。</p><p class="ql-block"> 2003年,伍重荣获2003年普利策建筑奖,这是建筑界的诺贝尔奖。2007年,悉尼歌剧院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这是对伍重和他的悉尼歌剧院的最终认可。这是对人类肆意汪洋的想象力,对心中无限之美的追求的一个鼓励和肯定。</p><p class="ql-block"> 今年是悉尼歌剧院建成50周年,这个异想天开的人类杰作经过二年的整修,必将进入下一个灿烂的50年。</p><p class="ql-block"> 然而,对此持不同意见的也大有人在。他们从另一个角度来评价,悉尼歌剧院完全是一个失败的建筑。</p><p class="ql-block"> 建筑的三大原则是:适用、坚固、美观。而伍重的方案恰恰就违反了最重要的第一条:适用。如贝壳一般的漂亮外形根本无法满足歌剧表演和音乐厅的声学要求。最终其实是在那个巨大的贝壳里面,按歌剧院与音乐厅的要求重新进行了设计施工,与那个风帆一样的外壳毫不相干,因此那个巨大的外壳仅仅是为了夺人眼球新奇好看,是一件漂亮的外套,典型的表里不一。</p><p class="ql-block"> 近几十年来,我们的经济得到了巨大的发展,有钱了。于是这类新奇的东西也层出不穷。北京的国家大剧院就是与悉尼歌剧院一样,也是一个表里不一的东西。歌剧院、音乐厅、戏剧院三个独立的专业性建筑,被罩在一个巨大椭圆形球壳里面。这个球壳与里面的内容毫无关系。这个供职于巴黎机场设计公司的法国人做的方案,曾遭到业界许多资深专家学者的批评与反对,认为与北京的城市建筑风貌格格不入,甚至有人骂它是个大粪蛋。</p><p class="ql-block"> 近几十年,除了国家大剧院,许多大城市都出现了所谓的“地标建筑”,追求新奇的造型。如哈尔滨的大剧院,北京的凤凰传媒中心,台湾的陶朱隐园等等。</p><p class="ql-block"> 对一个事物有正反两个方面的认识,有人欣赏有人不屑,其实也极为正常。但不可否认,人类的进步创新,往往都得益于灵感一闪之间,把梦想变成了现实,把不可能变成了可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五十年前,朱先生给我写过许多信。十封信中几乎有七、八封是叮嘱我要去画快速素描。先生说:“侬看徐悲鸿,呒不几笔,就把意思表达出来了,这是天才。而工笔画一张画要画一个礼拜,这是工匠,没有才气。” 又说:“做方案,一有灵感,几笔一挥,就画出来,这是天才。侬趴在图板上,丁字尺三角板,哼哧哼哧画施工图,呒啥稀奇,只要勿是笨蛋,学几个月,都会画的。” 但当时我对此并不在意,认为做设计不就是在图板上画图吗?不会画施工图,还做什么设计?后来才慢慢弄明白了,那一挥而就的方案,是灵感,是立意,是思路。灵感不闪光,立意不新颖,思路不清晰,那就只能是泛泛之作。然而要想出奇制胜,出类拔萃,又谈何容易!没有深厚的功底,没有宽松的环境,任何东西都要在约束规则之下挣扎,都要去趋附上层旨意,灵感便会被压抑,个性便会被磨平。不管是电影戏剧、小说文章还是其它,在大一统思想主义的笼罩下,最终都没有了棱角没有了个性。</p><p class="ql-block"> 人类的许多奇思妙想,也许会引领潮流,也许会是无厘头。但毕竟是不可多得,十分珍贵。但愿框框束缚少一点,不断有如悉尼歌剧院这样的新奇思想作品冒出来,我们才有未来才有希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3-05-28 写于感冒初愈之后</p> <p class="ql-block">  乍一看,这就是一张小孩子的鸦涂。岂能料到这竟然是一张国际建筑设计竞赛的参赛方案。被慧眼识珠的美国建筑大师沙里宁从废纸堆中捡回来,最后成了世界建筑中的一颗明珠。其中的偶然性或是必然性,真是令人难以思量。</p><p class="ql-block"> 瞎想想,这张图如果放到我们这里,我们的头儿们会弄得懂这是什么玩意儿吗?会让它得奖吗?</p> <p class="ql-block">  悉尼歌剧院像是一艘扬起风帆准备远航的大船。在三面环水的地形环境里,这个造型真是太合适了。虽然有人诟病它表里不一,结构不合理,造价浪费。但你仔细琢磨,还是觉得没有哪个其它形态可以取代它。</p> <p class="ql-block">  悉尼歌剧院和悉尼大桥。一幅漂亮的风景画。</p> <p class="ql-block">  悉尼歌剧院的夜景。在水面倒影的映衬下,更显得灵动轻盈。</p> <p class="ql-block">  2008年,北京的国家大剧院刚落成,它的入口在地下。我出差经过,没有票不能进去,只能在外面看看。这个大鹅蛋放在上海或者广州可能更合适一点。</p> <p class="ql-block">  建筑讲究形式要符合内容。</p><p class="ql-block"> 这个大球壳里面如果装网球场、蓝球场,亦无不可。如果装热带植物园,似乎更为合适。</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台北“101大楼”东北角的“陶朱隐园”,是一幢豪华住宅楼。20层,从底层到顶层,每层旋转了4.5度,共旋转了90度。是展示技术,标新立异,抓人眼球的大胆设计,颠覆了我们的力学常识。台湾处在地震带上,这样的豪宅你敢住吗?</p> <p class="ql-block">  哈尔滨大剧院,好似一只大章鱼。有钱才能肆意挥洒,发挥想象力,并付诸实施。建筑没有了墙,门窗和屋顶,建筑师是把它当做雕塑来做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