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随笔:暴雨之日</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文||谷风</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一</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从昨天夜里开始下暴雨,一直到我醒来没有停止过。仿佛雨水穿插着从我梦里或别人的梦里奔出来。带着人情味的雨带着兽性的雨,在高低民房和外围植物间营造的抽象空间里,一时间分不清密集的水线是为了一次缝合还是分割。人与物体与流浪猫的陷入赤裸裸的将这个主观的世界再次抛向孤独。</p><p class="ql-block">我爱落雨的时境,我爱着无限雨滴连同自身一起沉潜到活跃的寂寞。在宽阔的雨声里,在除却人类活动痕迹的雨声里,某些大喜大悲的东西会在一个狭小的区域内变得自由或模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二</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斯芬克斯狮身人面像……黑格尔解说:那是人类从动物躯体内努力冲出来的样子。哦!这雨。狮子追逐它的猎物,狮子膨胀的毛发在闪电中……而我看不到人首的面部,存在的太潦草了。</p><p class="ql-block">这雨,浑身汗气。浑身精力充沛中有一种杀伐迅速逼近一切关联物。我感到潮湿中参与了别的影响。暗力,明显的浮上来。那种措手不及让我错视了这些密集的影子,仿佛从深邃而久远的某个历史事件中又一次以最强劲的反弹力,还给了现世。我听到了聚众的呐喊。</p><p class="ql-block">最原始的呐喊,最含混不清的呐喊。</p><p class="ql-block">它们敲击着低微中攀爬的金樱子、野蔷薇的刺芒和女贞子枝条上留有的花蒂,这些干燥过的记忆只留下意识形态,现在与别的植物一起接受了洗礼。</p><p class="ql-block">我想,此时被遮蔽在乱草丛里的蛇莓,将更鲜艳的举着小小灯盏,雨越落它越亮。它像一滴血,鲜红的血滴在低处显示了那种生命的崇高。它只为抗衡黑云布下的黑暗。它寂寞的有一种无尚的冷艳,星星点点的散布于幽暗处,散布在别的影子里;在某个影子里或许有我在哪个时刻丢下的不为人知的东西,这些浑浊的东西充满了酒气和烟灰味儿,充满活动的力量。而蛇莓反映着透亮的雨滴斡旋于自我的情绪里。它多么谦逊啊!多么醒目的个性;这滴穿过我想象而奔赴寂寞的行者。我想,还有更多草芥在暴雨里暴露出脊背、肩膀,手和眼睛。它们匍匐在地,狠命地抓住那些雨滴,然后慢慢消化,如同消化掉天空遥远的讯息,以此资助天命。</p><p class="ql-block">我想,罕见的雨量形成四分五裂的水流,弓起脊背的水流四溢到低洼处,水渠和草丛里。掉落下来的野花在自我给予的仪式里拥抱着它的春天。它的春天已死掉了。</p><p class="ql-block">我小心的爱着蛇莓,它是我。</p><p class="ql-block">它在路边或矮灌木的深处,像藏起来的火或我的眼神,在那儿静静地承受着整个早晨、上午,或一天都不曾放过的命运。我爱这些散落掉的眼神!它们仿佛置于死亡的临界,显现了饱满的实在,其实什么内容都是多余的,它保存了整个火红的生命……那曾火热过的生命,在甲壳虫或蛇爬过去的地方,以完美的形式表示出自己的上帝。而现在和将来皆成为寂寞者的历史,它依然光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三</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雨水中的声音从各个方位聚拢到我耳朵里,聚拢到玻璃房顶上,充满拥挤的马蹄杂踏的缭乱声,仿佛成吉思汗的马蹄疾驰而过。仿佛六十年代纯正青年人的激情。这些雨声或是一场聚众游行的现场气氛;我尤其淡漠过的,那些沉浸的情绪在手掌之间哗然而起的拍击声,也早就淹没于别的存在了。如此犹如献媚或冲动的表现,已被历史和事物从它那里吸收或排除。这些剧烈的拍击声又是多么的孤芳自赏。只不过它们瞬间跌落,死亡,延续到天空的巨眼显现出空洞。</p><p class="ql-block">期间,门外间或路过小暴发户的汽车。世人亡死于物质潜能的反映里,奔驰着你追我赶的标新立异的车辆,一下子被扩张的雨声收割了。什么痕迹都被无情的抹去。期间,我没有看到实在的观众,物体替代了观众,物体在昨天高热干燥的气候里体验了自在的存在。</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推开玻璃窗,雨声骤然抱住了我。我置于一个落差之中,似乎替代了一种悬念。我不是暴雨的狮子,我只是骄傲地标志出我不过是一只多毛的爪子,我只抓住一众影像,我在落差里。</p><p class="ql-block">我低下头来一瞬间抓住了高爽的百合花。它在雨声里遇见自己。那是被爱过的黄色,被爱过的橙色。它在庭院中显得高洁、自律,深厚。它让我想起昨天黄昏的颜色,昨天黄昏下爱人俯身于此种挚爱的颜色里。现在,百合花正努力地举着她的挚爱。百合花替代了她,在暴雨冲洗下,微弯的脖颈里藏着正直。</p><p class="ql-block">我在暴雨声里遇见百合花,百合花遇见自己。百合花开在自我的精神里,我看到了她小小的王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四</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早晨七点半,手机铃声响起。妈妈在电话里带着某种激动或者某项给予的期待声说:</p><p class="ql-block">文革,起床了吗(声音亲切而有底气,有种被压制不住的话语感)。</p><p class="ql-block">哦,妈妈,我这里正暴雨,有什么事您说。</p><p class="ql-block">文革,你听我说:你姨那边有个投资项……</p><p class="ql-block">哦,妈妈!……(我集中精力地阐述缘由,说服她)。是这样的……妈……</p><p class="ql-block">妈妈:文革,……那好吧……那你血糖指数怎么样?</p><p class="ql-block">妈妈:我很好,您放心。</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哦,我亲爱的妈妈……您爱我,为我担忧,我知道。您多保重身体……妈……</p><p class="ql-block">妈妈:你那边一直下雨吗</p><p class="ql-block">我说:是的妈妈。从昨天半夜就开始下,一直没有停。</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妈妈那边挂上电话了。我陷入沉思或者说没有沉思的份儿,只是拿一些现成的事实来剖析个别事实存在的东西。我只是为那种形式的投机生意怀疑了一种小众群体主义的不明是非的骗局而鼓起小愤怒。没有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如此这样:被修复过的路上一样有不平和坑坑洼洼,一样有强烈的光线伤害眼睛。有时候你或许在绝望里寻找那颗最初的眼泪,那颗包含了由于自身的无知,轻率的盲目行为造就的小小悲剧。</p><p class="ql-block">走廊外的暴雨强劲有力的喊着,一种卸载的力量,一种压制的力量,一种在氛围中围剿的气势……我同时看到了自然界中的暴力之美。——多毛的奔跑中的狮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五</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现在是上午十点多,我从一本书里抬起头来看着这些不知疲倦的落雨,这些从天上垂直降下的雷声,宏大沉郁的雷声充满院子外面的麦田,起伏的斜坡和杂树林疯长的夏季。</p><p class="ql-block">在院子外面水塘小堤坝上,有几棵高度发达的杨树,形成一小排单调的风貌。这几棵杨树高高地被沐浴在密集的雨水里,它们仿佛卸掉了一种在烈日下暴晒过的愤怒,它们现在的神气似乎逃走了,只剩下树身。鲜活的树身在雨里保持了一种物质的本质。它们一动不动的坚持着此种被动影响的姿势,又随即接受了现实。它们从没有逃走的可能,没有任何意义的竖立在雷声滚动过去的声息中。这几棵杨树在夏日馈赠的茂盛绿色叶片上,像迷雾中的耶稣或者印度教中的湿婆。雨水从历史中一直没有停歇过。太熟稔的声音,太活跃的潮气,太动人的场景啊,一下子将我僵住了。我拖着瘦弱的腮,放开我为保持生命平衡的额纹,陷入在一种毫无目的的思想里。没有任何值得嘉奖的陷入。其实,暴雨从各个角落,各个平台,各个带着昨夜黑云味道的地方,使劲敲击着瓦片,铁器和泛着雾水的玻璃。释放出各种没有任何缘由的声音。那是来自低处的,幽暗中的,在野草上在潮湿过的墙壁上显现了一种被施压的力。毫无清晰界限的痕迹。暴雨中,我感觉饥饿。那种饥饿感就像顺势而为的雨滴体现在现象上。我在暴雨中的饥饿承受了一种抚摸。</p> <p class="ql-block">谷风,诗人。谷风诗学院院长,本学院长期招生,有意者通过方式与本人联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