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下的赌场

王静存 静村流水

教堂下的赌场

一踏上澳门这块土地，我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参观赌场。随行的知情者告诉我，现在我们进的这个赌场其实是这里数不胜数的赌场中很普通的一个。我不禁暗暗惊叹：“啊？这还是普通的一个？这不是像个宫殿一样金碧辉煌吗？”我先大略扫了一眼，只见整个赌场中，赌桌鳞次栉比，赌博者几乎人满为患。在赌场的一侧是个很大的餐厅，里面灯红酒绿，五颜六色的美味佳肴令人眼花缭乱。我在各个赌桌的间隙中小心地边走边看。乍一看吧，只见所有的赌徒全都镇定自若，气度非凡，但是，稍微仔细一看，就看到，随着每一宝押下去和每一宝的揭开，赌博的双方全都屏声敛气，眼光冷峻得像里面藏着刀子。我想这时候，他们的心肯定在颤抖，甚至流着血。儿子是我的随行者之一。他悄悄告诉我说，他曾看见过一个20万欧元的筹码。20万欧元？我们这个中国内地的普通家庭，变卖了全部家产，也未必够买这么个筹码。假设我真的下这么个赌注参赌，宝一揭，输进去，全家就得陷入灭顶之灾。当然对于某些巨富来说，20万欧元当然微不足道，但是，我早就听说过，往往会有这样的巨富——这样的千万富翁、亿万富翁——在赌红了眼、赌得歇斯底里的情况下，孤注一掷地一夜之间输成个穷光蛋。输成个穷光蛋之后呢？输成个穷光蛋之后，他就彻底精神崩溃了，以至于跳海自杀，而他的爱妾或小鸟依人的情人还不等他的尸首被打捞上来，就已经飞到了别人的怀抱里。这不是用文学的语言进行危言耸听的虚构，而的确是活生生的、令人不寒而栗的事实。现在我小心地转悠着，观看着，只觉得整个赌场上响着一个歇斯底里的嘶喊声：“把你的钱全掏出来！全掏出来给我！你不是会输成个穷光蛋跳海自杀吗？活该！与我何干！”

出了赌场，同行的知情者指给我看，并告诉我，这里见缝插针的的大楼几乎全是赌场。年年月月、日日夜夜，全世界的赌徒都涌向这里。真的，这时候的大街，也同样人满为患了。

澳门不仅以招赌著称于世，而同时，又以传教闻名遐迩。这里耸立着大大小小全世界著名的教堂。

我的第二个观光点就是其中的一个教堂。这教堂宏伟，典雅，里面似乎正在布道。教堂外的观光者已是摩肩接踵，而更多的观光者还正不断涌过来。

这个教堂叫什么名字，我居然没有记住。老实说，此时此地，我实在心灰意冷，既无心记、无心看，也根本无心“敬仰”。这个教堂在一个高地之上。从这里，我能看见周围鳞次栉比设满赌场的高楼。在西方不同的国家，这样的教堂我早就见多了，里面的布道我也多次听见过。我不是个信教的人，对教义的理解很有限，但是，我毕竟清楚：教义的基本宗旨是慈善，博爱。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就都是上帝的子民。大家都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要友好、和谐地生活在一起。但是，此时站在这高高的教堂之下，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把眼光投在那么多赌场大楼上。我仿佛觉得，那里一个个华丽而阔气的大门口，简直就像恶魔张开的血盆大口。我的耳边仍然回响着那个声嘶力竭的叫喊声：“把你的钱全掏出来！全掏出来给我！你不是会输成个穷光蛋跳海自杀吗？活该！与我何干！”

一面是靠着智慧和运气的残忍的劫掠，一面是慈善与博爱的娓娓动听的布道，这可就是如今澳门的人类文明吗？

当年呢？当年这样的“人类文明”没出现的时候......这么想着，我眼前竟不禁映现出这样的情景来：澳门宝地美得就像出自上帝艺术之手的风景画。白天的海滩上，女人们织着渔网，不时把眼光向大海投去。海面上渔帆点点。到了夜晚凉爽的时候，从椰子树下、从芭蕉叶旁会传出青年男女甜甜的恋歌或年轻妈妈轻轻的摇篮曲：“风轻了，海静了，月儿圆圆的。......”

啊，那是曾经多么美丽的澳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