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那顿饭/崇实

無聲的風🐉

　　我要说的是六十年代农村老家的晌午饭。

晌午饭就是城里人吃的午餐。

一日三餐，这是人们生活约定俗成的规矩。

城里人是这样，农村人亦如此。好像人的肚子是专为三顿饭而长的，塞点东西就饱，时间一到就饥。

我记忆中的老家人，三顿饭是这样吃的:九点左右吃早饭，老家人叫吃早起饭，吃稀的多;中午一点左右吃午饭，老家人叫吃晌午饭，吃面食多;天擦黑吃晚饭，老家人叫喝汤，中午有剩的就吃剩的，沒剩的就做点稀的，或吃个馍了事。

这样的吃饭法，是我老家人的饮食习惯。

对吃三顿饭，经常耳闻，早吃少，午吃饱，晚上不吃为最好，是三餐的科学吃法。还有形象的说法是，早上吃饭象皇上，中午吃饭象贫民，晚上吃饭象乞丐。

我的先祖们很早很早以前就是这样吃的饭。 看样子我的先人们早早就是饮食"老专家"，他们在一天时间里，既当过皇上，又当过贫民，还当过讨饭的乞丐。

老家人的三顿饭，早饭和晚饭都简单，晌午饭是三顿饭中的"重点"，人们相对"重视"一些。

晌午饭尽管是粗茶淡饭，我最爱吃我妈做的晌午饭。

　　材质决定饭质，也决定饭的做法和吃法。我的家乡不是鱼米之乡，不产大米，主产小麦和玉麦。所以老家人做饭，是围绕小麦面、玉麦面做文章。

吃面条，是家乡人晌午饭之最多，绝大多数的家庭晌午饭都吃面条。家乡人吃面条是当天吃当天擀。

一碗手擀面，足以慰风尘。

那时农村长大的女性，做面条都是轻车熟路。虽都能做，但有区别。就说擀面，有的人擀的厚， 有的人擀的薄，有的人切的细，有的人切的宽。

家乡的面条吃法颇多，有汤面、干凉面、热窝面，有蒜蘸面，细长面，西红柿鸡蛋面，还有麦仁宽片片……

名扬九州的是酸汤面和biang biang面。过去的酸汤面吃后要回汤，外地人嘲讽酸汤面是哈水面，现在的吃法改进了，不回汤了。

我脑海里深深印记着我妈做面条的情景。晌午要吃面条了，我妈就早早和面，饧面，晌午收工后，手一洗就擀面，剺面。做面条，是我妈的拿手好戏，她的擀面、剺面，都有"功夫"。面擀好后，只见她左手滚擀杖，右手拿刀靠着擀杖，一前一后，来回剺切，剺出的面，宽窄一样并且很细。

我妈给家人天热做的凉面多，天凉做的汤面多。尽管农家人佐料有限，只要是我妈调出来的面条，我看见就垂涎欲滴。

当我用筷子挑起我妈做的面条，"哧溜"一下进到喉咙眼里的一刹那的爽快，美不可言。

　　家乡人也常晌午打搅团，这也是晌午的一顿饭。那时人们舍不得小麦面，打搅团用的是玉麦面。玉麦面是粗粮，口感差。为了改善口感，人们才打搅团，这叫粗粮细作，再用可口的调料提高搅团的口感。

打搅团，顾名思义，是把玉麦面放在锅里烧开的水中打着搅着形成粘团。

打搅团是个力气活，也是个技术活，不是唾手可得。打和搅的过程如同打太极拳，要用胳膊的缠丝劲，还要尽心竭力。

搅团看起来光滑发亮，吃起来软而不粘，用筷子夹起来弹力十足。"酸辣水水"是搅团的绝配，那个爽叫“爽歪歪”。

赏言道，“搅团七十二搅”，如果少搅了，搅团就不劲道不软和。要想劲道，搅的次数越多越好。

记得我妈打搅团时，瘦骨嶙峋的双手拿着擀杖，使劲地搅着打着，不一会儿，她汗流浃背，脸上流淌的汗水时不时蛰着眼睛。打一次搅团，我妈就精疲力尽，很累很累。

母亲的伟大，是平凡中的伟大，没有豪言壮语，只有实际行动。我妈好像就是为养活儿女而生。

晌午打搅团，基本是我妈一人去做，习以为常。她既要去打去搅，还要拉风箱烧锅。搅团做熟后，既要漏鱼鱼，还要做"水围城";既要腩葱花，还要调"水水"。一顿搅团饭，辛苦了我妈一个人。

我那时不喜欢吃"水围城"，喜欢吃"鱼鱼"，喜欢吃锅底的"瓜瓜"。当吸上一口滑溜溜的鱼鱼时，幸福感顿时洋溢在嘴角上。

　　为了调剂口味，变换饭食，我妈有时晌午还做拌汤吃。当得知要吃拌汤，我喜形于色，满心愉悦。

我小时候最爱吃拌汤，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饭食，那面筋入口后香似大肉。现在提起来，我都满口生津。

拌汤，香味浓烈的饭食，脍炙人口，是家乡人的一种最爱。我说的拌汤，不是现在人做的面疙瘩懒拌汤。

制做拌汤比较费事，用材也多需要"精雕细刻"。我妈做拌汤游刃有余，驾轻就熟。我见过她做拌汤的全过程。

先是和面，面中放点盐，饧上半天，然后洗面。洗面费时间，要耐心。洗面就是把饧好的面放在一定量的水里，用手来回不停地搓洗，分离出面筋和面水。

做拌汤，还要炒点葱花或韭菜等。

添水烧锅煮点黄豆或豆芽，最好再下点绿菜。

菜煮熟了，把面水倒进锅里烧开，再把面筋细心地搅拌成絮絮状。

程序完结，拌汤既熟，后加盐加调料，盛碗食用。

做拌汤，我妈是匠心独运，一气呵成。

只要做拌汤，弥漫的香气，侵占了家里的整个空间。

等做完和吃完拌汤，我妈已经心累身乏，体力不支。

我喜欢吃拌汤，是它那绝佳的香味诱惑着我。每次吃拌汤，我都要比吃其它饭多吃一些，甚至是肚肚圆。我觉得这样吃饭，大饱口福，痛快淋漓。

一顿拌汤，口留余香，要香好几天。

　　老家人家里常常不断馍，常常要蒸馍。这蒸馍时间一般都在晌午饭时。馍蒸熟后，有时吃点馍，也是家人的一顿晌午饭。

那时，农村人蒸馍用酵面发面。酵面没有化学添加剂。

记得需要蒸馍了，我妈用水前一天泡化酵面，第二天和面、发面。等面发好后，开始蒸馍。冬天要蒸馍，因为天冷，还要把发面盆放在炕头，用被子捂起来保暖。

蒸馍，要揉面。只见我妈把面揉来揉去。这是因为，面揉的时间越长，蒸出来的馍劲道有嚼头，吃起来也可口带香味。

我一直不忘的是我妈的攒馍。她把面团搓成长条，用刀剁成剂子，然后用手去攒。我妈双手攒馍，动作娴熟，速度很快，攒出的馍光圆好看。

蒸馍时，时而还蒸点花卷，偶尔还蒸有包子。我妈的包子捏的漂亮，褶子均匀、严实。

蒸馍，我妈揉的不是面，揉的是生活;蒸的不是馍，蒸的是幸福。

蒸馍这顿饭，一般不再做别的吃的。馍蒸好了，是蒸馍，就夹点油泼辣子或绿辣子。是花卷或包子，拿上直接吃。吃完喝点开水就完事。

记得有时蒸馍出锅后，我就拿上质地松软的馍，再拿一根绿辣子，把辣子在水缸凉水里一醮，再在盐罐罐里一威，让辣子粘上盐，然后咬一口辣子咬一口馍，觉得椒辣馍香，回味无穷。

那时，对蒸的馍里掺有苜蓿，我不喜欢，觉得口感不好。特别是蒸的玉麦面塔塔(发糕)，更不愿吃，我讨厌它的味道。现在，菜馍和发糕都吃了。

　　在那个缺吃少穿、艰难度日的时代，不是想吃什么就有什么，只能是根据食材去做去吃。

晌午饭，我妈还做过南瓜盖被。她把南瓜洗净切块，放在锅里，加点水，放好调料，在南瓜上面盖上擀好与锅直经大小差不多的面皮……

晌午饭，我妈还做过菜疙瘩。菜疙瘩外地人叫麦饭。就是把菜洗干净，控水适度，然后加面粉和调料搅拌，装锅蒸熟。我妈蒸过苜蓿疙瘩、槐花疙瘩、野菜疙瘩、芹菜疙瘩、海大叶(牛皮)菜疙瘩……

晌午饭，我妈还做过懒麻食，做过死面饼，做过……

费着心思，变着花样去做晌午饭，让家人吃好，从中可见我妈的用心良苦。

　　我妈一生辛苦，既要参加队上的劳动，做好其它家务，还要搜索枯肠盘算每天给家人做吃的，虽然千辛万苦，可她从不言愁。我一生从没听见我妈有过一次唉声，有过一丝叹气。

晌午饭说起来不难，难的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驰而不息的去做。

要我说，这不是简单的晌午饭，这是母亲养儿育女穷年累月的辛苦账单。

说的是晌午饭，晒出的是母爱！

母爱，它像春风一样柔和，它像阳光一样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