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文入梦6 ——父爱如丝

海之韵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6月18日,父亲专属的节日。总应该写点儿什么,执笔尚轻,但写来愈发沉重,手不由的在颤抖。我知道这个世界有太多太多的人,对父亲对父爱有着千言难尽,方寸万重的倾情描摹。比如, 父亲是伟大的,父亲是一座山,父亲是挺拔的岸,父亲是冬日的暖阳,父亲是益智的书卷,父亲是一盏不灭的灯,父亲是那头顶上的一片天。父爱如海,父爱如松,父爱像深潭,父爱又是雨中的一把伞,等等,等等。我被困在赞美父亲词汇的海洋里,踌躇、考量,到底怎样写自己的父亲?思了好长,想了好久,终于谦恭的写下了四个字——父爱如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是他用自己的生命抽丝作茧,那丝,那茧,不是用来束缚儿女的,也不是用来绑架亲情的,那是坚韧中最缠绵的父爱,那是岁月中最温暖的巢,那是世界上最柔韧的丝,用心血编织出最豪华的别墅。暖了小儿女的童年,少年,中年和一辈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喜欢把文字融入情感,浓缩了再浓缩。这样才够简约,直白,入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祖籍河北,对父亲应称呼爹。有人说好土,我不!这样很亲。有句话叫事无巨细,用在写文章上可能不太合适。还是凭着自己的心性,把文字和情感酿一坛老酒,经年浓缩的才更醇厚。有些人喜欢写大事儿,爹的事儿哪一件大呢?我写不好,那就只写一两句做为开始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爹是48年初,背着他的爹娘从河北老家偷跑出来参加革命的。风餐露宿,辗转南北,才迎来了祖国崭新的黎明。后来的爹虽然已经衣锦,但他却不敢还乡去见自己的爹娘,不敢面对鬓如霜染,望眼欲穿,盼儿如焚的爹娘。直到娶了媳妇儿才回去。再后来,爷爷就过世了。正值文革期间,这次不是他不想回,是强硬的政治背景不让他回。那次,从来没掉过眼泪的爹,失声痛哭,哭的像个孩子。这是他生平第一次痛哭,也是最后一次,我再也没见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写不出大事儿,那就写点儿小事儿,小的不能再小的事,分三个时间段儿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从我的童年与少年说起,上世纪60年代初期,由于严重的自然灾害和中苏关系等背景原因,造成了我国罕见的三年困难时期。我和哥都在饱受饥荒中慢慢的生长着。62年秋,爹决定让我与哥结伴去上学读书,目的很明确,那就是陪伴。按理说哥哥是妹妹的保护神,但事与愿违,由于生来羸弱胆小的哥,常遭人欺负。我只有像私人保镖似的跟在他的身后,紧紧的跟着,直到教室落座的那一刻。后来,哥强壮了些,生活也有所改善。但我的花儿书包里依然会有一小块儿干粮。在课间的时候,偷偷的拿给哥吃,总担心他饿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提到吃食,不得不说这个咸鸭蛋的故事。那年头,爹偶尔会喝口老白干儿,一两的盅子,仅此一杯,配一个咸鸭蛋,那是爹最得味的下酒菜。可我经常发现桌上总有一枚黄橙橙、油汪汪的咸蛋黄在那里静静的等着我们。如此这般,我都会慢慢嚼,细细品,享受这枚爹给我们用心留下的咸蛋黄的美味。可有时我也会闷心自问,爹为啥不吃呢?经过几日的留意和观察,发现每当爹下酒的时候,他那双筷子就变成了一只百灵小鸟的喙,尖尖的,灵巧的跳跃着,围着那枚鸭蛋啄来啄去。最后只剩下一个圆溜溜、油光光的蛋黄了,那一两老白干儿也早已下肚。随着长大,我读懂了爹的良苦用心。虽说生活状态又有所提升,但是爹依然只吃蛋白,依然把蛋黄留在桌上,哥和我也不再忍心去吃这枚蛋黄了。也学着爹的样子疼爱着他的孩子们,那是我们的弟弟妹妹,把好吃的要留给他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在外地工作的爹,没有节假日。记忆中他每一两个月会回家一次。带回他的薪金,并看看娘儿几个的生活日常,米袋和水缸。还有,他总忘不了带上我去公社所在地的供销社买上一两件我渴望不及的东西,那是我最幸福的时光。记得刚上初中的我加入了校乒乓球队,真心希望有一双时尚的蓝色的网球鞋,爹懂我的心思,他没有一点儿不悦和推托。给我买下了一双期待已久的蓝网球鞋,圆了少女那个“奢求”的美梦。不仅如此,爹还为这双篮网球鞋配了双玫红色的尼龙袜子。我大喜过望,如获至宝。在那个隔天的周一,我全副武装,心里乐的像花儿一样。没有出乎我的预料,这双有网球鞋配玫红袜子的脚,引来了同学们一双双艳羡的目光。对色彩的偏爱与记忆,那深沉的蓝,那娇艳的红,至今都属于我情有独钟的色彩。我知道那是爹的DNA赐予我的生命的底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上世纪70年代末,20岁的我离家去攀登自己心目中的那座象牙塔。虽说没有隔山离水,但总是远离了爹娘和兄弟姊妹们。那是求学的第二个寒假,终于可以回家了。那时的学生票都是由学校统一订购的,当时的交通条件与今天的交通运力不可同日而语,能坐上绿皮火车也是要碰运气的。那日,等我到家已是午夜时分,街道几乎没有灯,我自幼怕黑,黑灯瞎火的赶夜路,走着走着就连颠儿带跑起来。穿一条灯芯绒裤子,跑动中手中的书包与裤子摩擦和撞击,突然发出嘎嘎的声响,当时只觉得灵魂都出窍了。停下慌乱的脚步,在叫声消失的转瞬,我忽然想起书包里有一只硅胶会发声的玩具鸭。那是买给侄子的礼物,唉,玩具也会如此捉弄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等到了家门口,问题又来了,说什么也叫不开大门,开始是轻轻的敲,后来是重重的捶,再后就是用脚踹了。当然,最后还是爹听见的。他披着棉袄,打开大门,父女俩都怔住了。爹先开口,“怎么来这么晚”?我说,“怎么睡这么沉”?当时的我,心里好憋屈。爹重新趴回不再温热的被窝里,问这问那,我爱答不理的说,睡吧!他一直这么趴着,深深的吸着旱烟。嘴里不停的念叨,“都怪我,都怪我啊……”。后来想想,这不是爹的错,怎么可以怪他呢?这是爹第一次跟他的女儿致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些年副食品都是凭票供应的,爹知道我爱吃鱼,他都会把春节供给的带鱼留下来,让妹妹给我煎炸出一盒。在返校的时候带上。那时的铝制饭盒儿好大好深,要好几斤鱼才可以装满,爹年年如此,从来不会忘记。今天想来,我带走的不仅仅是一盒香炸带鱼。是抢夺了弟妹们的口福和牙祭,剥夺了他们应该享用的有限的美味佳肴,现在想来都很汗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上世纪80年代初,我结婚了。每每提到结婚,我总要比别人的感慨多的多。看看现在的年轻人,大都是在婚礼会所圆满完婚的。婚礼会所现在都发展成了控股集团,还是星级品牌的私人定制。现代文明与时尚为婚礼装上奢华的翅膀,演绎成一场精神超脱的梦幻大片。庄严的有,雅典的有,英伦的有。高贵脱俗的,欧式纯白的,奢华独尊的,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人家会所做不到的。从婚纱到婚照再到礼服和婚宴,真的是够炫酷的。想想自己那时的婚礼场景,往往会泪湿。第一,我没有恋爱就结婚了。第二我们没有婚纱照,就连登记照都没拍,因为那个他,当时还在广西南宁工作,我一个人托亲戚领取了没有证照的结婚证。第三,没有举办婚礼,更没有婚宴,仅吃了一碗打卤面。话不可重提,提了会伤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第二天,就要出嫁的那个晚上,爹喊我到他屋里说,把你的嫁衣拿给我看看。我说,冬装都有,冷不了,不用看了。他说,要看!语气坚定的让我心里一颤。我拿来那个圆方的不大的红包袱,放到他跟前。他轻轻的打开,一件一件拿出来,连一双袜子和腰带都不放过。一一过目后,他陷入了沉思,问,怎么没有呢子外套?我说,穿不上,就先不用买。爹不理我,连夜找到了百货公司的负责人,买了一件崭新的黑色的呢子外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还是那晚,在爹的旨意下,哥像头牛一样躬着身,拉着一辆借来的手拉车,载着两件陪嫁的家具和两个红包袱,趁着夜色,送到了我的婆家。哥一个晚上都没有说话,额头上的汗珠流进了眼里,再流进心里。从爹查看嫁衣,到哥亲自拉车去送嫁妆,那是怎样一个无言的夜晚,一种无法诉说的情怀,看似平静如水,可我知道爹和哥都有翻肠倒肚的话,只是不说而已,“此时无声胜有声”,不是《琵琶行》中的愁思与幽怨。那夜,我分明在爹那沧桑的脸颊上读出了八个字: “怀瑾握瑜,嘉言懿行”。那一晚,不知爹睡的是否安稳,可我的心里己是五味杂陈,一夜未眠。按常理,嫁女儿不风风光光,也要体体面面,可是爹做不到。他做事一贯低调、再低调,这就是爹。至今,他的儿女们也没有一个敢张扬穷得瑟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两年后,春三月,胎份足,羊水破了。半夜我必须去急诊待产。一路上,爱人想用自己车推着我,可我一坐上后座,前轱辘就抬起来,车子根本无法前行,我只有跟着自行车一路狅奔,太疼了,就站下深吸两口气,然后再跑,羊水也跟着我的奔跑,一路流洒着。婆婆吓得连裤子都跑掉了,把自己绊倒在黑漆漆的路上。爹当时的心情和样子我没有看到,但是我听说,他破天荒的没有去上班。在自家的院子里走了一圈儿,又一圈儿。我猜想,那天,爹可能似是绕着地球走过了一年四季的春夏秋冬,又从北极回到了南极。那趟心路历程,走的好长,好远,好艰辛。当爹得知那个六斤六两的外孙呱呱坠地的那一刻,仰天长叹……。我知道,那一刻,他那颗惊慌失措的心脏又重新安放在了自己宽厚的胸腔里,这就是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在那个年代,吃上一个红油鸭蛋,再来两片儿香炸带鱼,真的是至尊的美味儿。这种只有私房才享有的家的味道,留在了我青春年少的记忆里,这辈子是忘不掉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后来,我有幸读到过汪曾祺老先生写的散文。其中有这样一句话:“曾经沧海难为水,他乡咸鸭蛋我实在瞧不上……”。汪先生用他饱含乡情的笔触写出了家乡咸鸭蛋的鲜、嫩、红、沙、油的独特风味。那一刻,一行热泪瞬间涌出,泪水滴在了汪先生描写咸鸭蛋的字里墨间,毫不顾忌的浸湿了他那份独有的乡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依窗伫立,遥望那一弯新月,我陷入了深深的悲伤和怀念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如是在今天,如果爹还在,我会让他尝遍这世上最好的咸鸭蛋。不仅仅是江苏高邮的双黄蛋,还有广西北海红树林的海鸭蛋,洪湖湿地的麻鸭蛋,山东微山湖的青皮蛋,河北白洋淀的松油蛋,湖北神丹的,广东开平的,江西九江的,浙江五芳斋的,等等,等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如是在今天,我一定会给爹做咸蛋黄焗虾仁,蟹黄豆腐,蛋黄狮子头,蛋黄焗鳕鱼,我一定会让他吃好,吃全,吃足,吃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深情不如相伴,厚爱不必多言。方寸万重都倾情在我的文字里,悉侯晤语只有在梦中了。我在心里深情的呼唤着爹,您永远都活在女儿的希望里,是您让我学会,生活是要咀嚼的,方可品味出生命独有的味道。那根专门属于我们父女俩的骨肉相连的情丝,还牢牢的攥在我的手心里,从来都没有放开过,永远都不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作者: 老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图片: 老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编辑: 老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音乐:《父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时间:2023.6.18</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