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一九七五年八月的一天晚上，天气闷热。为了参加区里组织的“学习小靳庄，争唱样板戏”的文艺汇演，母亲所在的第四生产队正在开展全体社员的动员大会。</p><p class="ql-block"> 会场上，昏暗的灯光下，人头攒动。生产队长一边抻着脖子贯彻上级指示精神，一边将桌子拍得“啪啪”作响，维持秩序…</p><p class="ql-block"> 任由队长如何启发动员，甚至采取加工分的方式，社员们仍然表现出无动于衷的态度。劳累了一天的男人们，一个个像是没吃饱饭似的，嘴里吧嗒着旱烟，蔫头耷拉脑，表情呆滞，默不作声。女人们聚在一起，无不具备天生的交流能力，她们时而家长里短，蛐蛐查查，时而东张西望，呼唤自己的孩子…</p><p class="ql-block"> “谁会唱样板戏？有会唱的吗？”队长连问数声，没人应答。</p><p class="ql-block"> “我会！”我从母亲坐的长櫈底下专出来，喊了一声。</p><p class="ql-block"> “哈哈哈…”哄堂大笑。</p><p class="ql-block"> 有人说：“娃娃，看你就像个样板戏！”</p><p class="ql-block"> 还有人笑问：“你知道样板戏是个啥？”</p><p class="ql-block"> 一时间，七嘴八舌…</p><p class="ql-block"> 这时，老会计扶了扶瓶底厚的眼镜，凑到队长耳边嘀咕了几句，然后冲母亲喊道：“王老师家的，让孩子上来唱一段嘛！”</p><p class="ql-block"> “我儿子会唱得多哩，他爸学校的礼堂里，天天给同学轮流放映《红灯记》，他一天看好几遍呐！”</p><p class="ql-block"> 母亲把我带到队长跟前，面向社员。</p><p class="ql-block"> 我大着胆子，学着《红灯记》里李月和的模样，双手反把攥着一根柳树条的两端，把它当做那条禁锢英雄的锁链，迈着方步，唱了一声段《浑身是胆雄赳赳》，唱罢，会场上掌声四起…</p><p class="ql-block"> 队长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兴奋地说道：“我们四队的革命样板戏后继有人啦！就这孩子演啦！”与此同时，对老会计大声嚷道：“排练和演出期间，给王老师家的记两份工分！”</p><p class="ql-block"> 这时，母亲又乐呵呵地拉过弟弟：“老小儿，你再给大家朗诵一首毛主席诗词！”</p><p class="ql-block"> 五岁的弟弟一向“人来疯”，他大大方方地在全体社员面前，朗诵了那首父亲教他的《念奴娇 鸟儿问答》…</p><p class="ql-block"> 在偏僻的农村，吃饭都成问题的年代，这么小的孩子能长篇累牍，声情并茂地朗诵主席的诗词，着实令社员们感到不可思议。</p><p class="ql-block"> 当弟弟朗诵到最后那一句：“…土豆烧熟了，再加上牛肉。不许放屁！试看天地翻覆”，主席接地气的语录被弟弟稚气的童声演绎得惟妙惟肖，生产队长和社员们笑得前仰后合，都情不自禁地热烈鼓掌。</p><p class="ql-block"> 队长激动得手舞足蹈，反复强调：“就这啦！就这啦！再加一个人的工分！再加一个人的工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