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知青交流圈周年庆征文】—— 远逝的校园生活

成东

工农兵学员是时代的产物，始于文革，终于文革，是在高考体系瘫痪，文化出现断层的情形下的一种补缺。其功过是非，后人自有评说。 1.工农兵学员招了6届（1970-1976） 工农兵学员跨越的年代很短，只有六届（70-76，71年未招）。敬一丹说，工农兵学员与新大学生不是届的差别，而是代的差别，在新旧交替的节点上，我们都有着自己独特的目光。工农兵学员是小众群体，约占知青的1-2%吧，这从每年上学的人数中可以看出。有关工农兵学员的报道很少，他们乐意这样悄无声息地生活着，平和看世界。他们是知青群体的受益者，晚年又回到知青中来，回顾当年的情谊和不易。 2.同学与部分老师合影（1976）本人最后排右2 1975.8月—1978.12月，我有幸走进中科大，成为其中的一员，系里、班里的同学大多来自知青，很快我们就有了交流的思想基础。流年岁月，望着工农兵学员远去的背影，悠悠往事仿佛在眼前。 3.入学时的中科大（1975） 4.现在的中科大（2015） 中科大由中国科学院主办，1970年由北京迁往合肥，原址部分成了研究生院，年迈的院士教授留在了北京。众所周知，在上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的大潮中，中科大走出了2位副校长，一位是著名的天体物理学家方某某，一位是向邓小平建议恢复高考的温某某，他们在校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只对研究生用英语授课，这在当时是比较前卫的，后来不知怎么热心政治了，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 5.科学与技术不是同一个概念 我在四系，读的是加速器专业，人称理工男，思想还是文科生活跃。记得当年复旦学生发表了一篇《伤痕》小说，引来高校文科的热议，我校的反应平平。学校女生不到三分之一。理科、工科，犹如科学与技术，不在同一个概念上，科学（理科）是探索未知的东西，是发现；技术（工科）是应用已知的东西，是发明。法拉第发现了电磁感应定律，是伟大的科学家，后来人应用电磁感应定律发明了发电机，是发明家，工程技术专家。科学发现不能申请专利，所以爱因斯坦、法拉弟一项专利也没有，爱迪生、莱特兄弟是发明家，拥有上千项专利。科研人员走得是助研、副研、研究员、中国科学院院士这条路，如钱学森。工程技术人员是工程师、高工、正高工、工程院院士，另一条路，如李兰娟。就象中医和西医，路径不一样的，当然都是术有专攻，让人仰望。 6.小章同学在黄山（2015） 小章与我都是上海知青，来自同一兵团不同的团，都做宣传工作，他是班团支委，我在系团总支。根据校团委.学生会的要求，我们常利用课余时间去刷标语。他总是事先准备好1.2x1.5米的纸张，一分为二，提起浆糊桶，选择学校的围墙、教学楼下认真地刷起来，一张张弯着腰，也蛮累的。我则拿起大排笔，横平竖直一笔一划地写，结尾加个XX班级宣，上学几年，一不留意“被选修”了一门大字书写课。什么“誓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彻底清算四人帮破坏教育革命的滔天罪行”等，逻辑上自相矛盾的。其实讲政治立场也是没立场，听上面怎么说就是了。临近毕业，大家心照不宣，最关心的是去向。马列教研室曾意向我留校，我无意。小章父母早逝，家中排行老大，弟妹还小，回沪自然是最佳的选择。可是那时只讲工作需要，把自己交给组织，明天宣布去向，今天仍不知情，无视了人性的基本需求，生存与选择。几十年来，整个社会对人性的教育是失败的，人人正襟危坐，表达的空间有限。人性缺乏正常释放的渠道，一旦放开，往往更显得自私，以往太压抑了。1978底，我和小章一起分到北京中国科学院某研究所，小章很少提及家中的事，内心的无助我能感觉到，他在为回家做准备。后来我回到上海，我们见过几次，他已回来多年，退休后返聘，仍在本专业耕耘，每天路上就要3个小时，他总是默默无闻地承受着。提起家庭，似乎仍未摆脱经济的束缚，爱人单位效益不好，在家，住房多年没有改善，儿子成家买房又成了头等大事。一个在中国科学院一辈子从事科研的专家，却为住房愁肠，最后倒在了工作台上，没有再起来。曾有一天小章来到我家，我对女儿说，这就是名副其实的核物理专家，拿的是国家奖项，不象你爸那样，不务正业了。转而一想，知识分子又很悲哀，本来，高级职称与副处至副厅的收入是相近的，隐性收入就不好说了，还有住房的福利学问就更深了。我为小章同学一辈子奔波而忧伤，勤劳，不能致富，爱国，却爱不了自己。倘如知识分子仍为五斗米折腰，那么这个民族也是悲哀的。 7.上世纪70年代福利分房 我在校时，学校和系成立了职工分房小组，本无学生什么事，不知哪位提议，让学生代表也参加“上管改”吧（上大学、管大学、用毛泽东思想改造大学），于是系里就派我了。系里的老师我基本眼熟，充大头就不知天高地厚了，于是开会时我总是只顾低着头做记录，不言声，可是却有老师找上门来。一天下午，一位老师向我细细述说了她家的住房困难与不幸，说着说着竟抽泣起来。我一时慌了神，手都记酸了，“老师您别，别难过，我都记着的，我一定如实反映上去，好吗？”我语无伦次，象哄孩子一样，不知说什么好了。“谢谢你了，革命小将。”老师也许文革中担惊受怕了。“老师，您别这样，我不是红卫兵，我只是系里的一名学生呀。”这回轮到我担惊受怕了。我目送老师离去，秋风吹起她的风衣，我的心难以平静，走访过几位老师的家，大多平房一间，10余平米，厨卫合用。筒子楼，时而还传来隔壁人家的声音。我们有位数学老师，课上得很好，后来去了上海一所211大学，成为知名教授。前2年我们上海的同学还一起去看望了他。就这样一位学有建树的老师，当年与许多中青年教师一样，蜗居在一个宿舍楼里。70年代的大学讲师，成分不如工人，生活如同平民，唯有教学科研，还用得着他们。教育兴，国家兴，教育垮，国家也垮，这个基本的道理没人明白吗？ 8.时代的弄潮儿 小邹也是上海知青，比我高一届，他在系学生会，画画好，我们一起出板报，我作文，他配画，通常我的文写完，他的画也好了，配合得及时合意。我们一唱一和，合作得很愉快。小伙爱打球，画完就去玩了。别人为学习节约时间，他为贪玩节约学习时间，“革命、生产”两不误，很可爱的一个小伙，老师同学都很喜欢他。我看出他的机灵，以后一定混得不错的。系团总支书记柳老师说，板报交给你俩就放心了。毕业后他去了上海中国科学院某研究所，90年代上海发行证券认购证，少有人问，单位动员购买。小邹不知哪来的勇气，一下认购了多张，成了证券市场第一批吃螃蟹的人，后来才有一大批人蜂拥而入，证券公司门口卖茶叶蛋的大妈忙得不亦乐乎。财富青睐小邹，趁着第一桶金的余热，小邹果断辞职下海了。两次转身，都需要胆识和学识，小邹做到了，我佩服他。都说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其实不尽然，是平时注重学习，积累与悟性，看到别人还未看到的曙光，这便是机遇。人的一生总有一些机遇，重要的是你去适应社会，而不是社会适应你啊。同是工农兵学员，差距也很大的。你有能力，就去改变社会，你没有能力，就得适应社会，这也是适者生存呀。 9.诗和远方 毕业实践时，小邹离开学校了，我担心以后谁来画画呢？此时正逢校团委.学生会组织板报评比，要求各系认真准备。团总支柳老师是个要强的人，我问她怎么办？她说帮我找个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周四下午快15:00了，我在擦洗上期板报的印痕。“你是陈冬健吧，我叫舒X，柳老师让我来找你，说是出板报的事。”“你好！你先看看稿子，我留些地方，你画画吧，自由发挥，符合主题就行。”一个年龄相仿的女生，亭亭玉立地站在你面前，工作中顿时有了一种新鲜感、愉悦感。看她画得轻松，寥寥几笔，水草垂柳就鲜活起来，卡通形象也很活泼，尤其是悟性很高，能恰到好处地表现主题，本来纯属帮忙，让我刮目相看。“你受过专业训练吧，一招一式都不一般的。”我说。“哪里呀，文革在家闲着也是闲着，随意画画，喜欢画古妆仕女琴棋书画的样子，一种淡然娴静的生活。”她回答。怎么说得好象就是她本人，文静随和，一口京腔挺好听的，不张扬也不拘谨。食堂开饭了，两块板报也完成了，觉得意犹未尽，希望下期早点出，她好来。就这样我们出了几期，聊得很开心，有了她，我参加板报评比的信心也足了。渐渐得知，她母亲就在我们系，“哇，原来是舒教授的女儿啊，我一点也不知道哎。”隐约传来，57年的一场政治斗争，父亲与她们分开了，去了遥远的地方。文革下乡，她因独女，与母亲一起随校迁来了合肥，在一家校办工厂当出纳。从此，母女俩相依为命，但求无过。我突然生出一丝怜悯来，又一个早熟的孩子，怎么从她脸上一点也看不出来？聊天时还蛮阳光的，这得需要多大的毅力，修炼成今天平和的样子。母亲还希望她不要和学生多来往。青春少女，哪会心中没有诗和远方？是什么磨砺了她的性情，使她与世无争？也许岁月无情，一个特殊的年代，泯灭了一批人的理想激情，智慧才气，从此默默无闻。讯息传来，我们参赛的板报获奖了，荣誉榜上也有小舒的一半！她莞尔一笑，依然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也许生活对于她来说，只是花开花谢总有时，保持枝干常青才是重要的，别人怎么看不在意了。更有人生的喜讯传来，恢复高考第2年，小舒考取了本校二系，这回老教授终于绽放内心的笑容了，春风和煦，改革开放给了小舒第二春！我由衷地为她祝福！听说小舒同学毕业后，又与男友双双赴美读研了，我衷心地祝愿她们学业有成！时过境迁，我把当年的事讲给同学听，同学笑我：“你这小子，当年看上人家了吧？”“哪里哪里，穷人家的孩子哪敢有这念想。”花儿，欣赏未必要摘取，我如实回答。 10.与留校同学在国家实验室.左本人 近半个世纪过去了，往事徐徐道来，还没忘却。工农兵学员那点事，也是滞留在心中的一段情，沉默的人多，写的人少，雁过留声，我就留个言吧。人过古稀，记忆还在，仰望星空，凡是过往，皆为序章…… 以上部分图片选自网络，谨向原作者致谢。文中为化名，如有不实请指正，谢谢。 20230523 美篇号：2259 1140我的手机：189 3090 05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