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素描〈二〉胡友信

祁（气）自华（真名：毛双文）

水泥厂人物__胡友信

写了《汉中人物__张耀富》后，另一个人物不断地在我脑海里闪现，搅的我坐卧不宁，必须给此人写点东西，这就是水泥厂人物胡友信。“活宝”张耀富，“怪才”胡友信，这是两个典型的人物、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态度、两个兴趣各异的人，我把此文作为姊妹篇的下篇，也是对胡友信的一种追念。

老实说，我在国棉六厂工作，只是水泥厂的家属，爱读书爱下棋爱音乐爱写作爱闲聊常去水泥厂图书馆才和胡友信有了接触，对胡的了解必竟有限，也许是“惺惺相惜”的原因吧，和其他人比起来，我更能理解他，写篇祭文怀念他也算是朋友一场。

算起来胡友信今年68岁，与我同庚，都是高68级学生，只不过那年我下乡插队，他去了部队作了文艺兵。听人说此人弹得一手好琵琶，其他的民族乐器也能来几下。正是这点，部队不因他瘦小平庸而招收了他。退伍进厂后也是厂宣传队中的一员，有人见过他弹琵琶说弹得很不错，但我没有这个眼福耳福，从来没听过他的一声叮咚，交往几年也没有见过他操过琴，倒是有一天晚上我和妻子同他坐车回厂，车上他滔滔不绝地大谈乐理知识，当时觉得这个人懂得真多，或者有点本事，看出了我的狐疑何尝又是同道中人，下车后他兴味未尽又陪着我们走了一段长长的路，一路上哼唱了不少中外歌曲，他是典型的男中音，声音不温不燥，节奏感强，音色柔和，音乐过门处模仿琴声、笛声、手鼓声惟妙惟肖，夹杂一些口哨声更使歌唱增色。东方红里胡松华那段《赞歌》难度高极难唱，尤其是那四句蒙古长调，一般人唱不了，而他唱得游刃有余毫不费力；电影流浪者里的《拉兹之歌》中印文切换，吐字清晰悠扬宛转，鼻音的运用恰到好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更是感情真挚、深沉、韵味十足，那天晚上他热情高昂，面对我和妻两个观众也记不清唱了多少首歌，他好像一下子找到了多年的知音。此时我才知道这个人确有音乐天赋而且功力了得。

退休后胡友信也没有闲着，无论寒暑，每天早上必去纺织城公园指挥一大帮人唱歌，他性格柔弱没有架子，教的相当认真又不厌其烦，有时还自掏腰包印些曲谱，老头老太太都非常喜欢他。他还带教了几个年轻人琵琶、二胡，分文不取并且倒贴钱。这些人对他也相当尊敬，每周帮他洗衣服打理房间。他过世后房间里就有孩子们送的各种乐器、衣服、糕点……

每逢年末，水泥厂工会都要组织中国象棋大赛，邀请省上的几位知名高手参加，胡友信和他们很熟，这些人也许是看胡友信薄面屈尊而来，附近工厂的江湖棋手也多是他的朋友，招待客人、挂大棋盘讲解就非他莫属了，满场的老胡声乐得他屁颠屁颠的，那一天他的风头盖过了厂工会主席。其实胡友信的棋艺在纺织城也小有名气，铁定排在厂内前三甲。他很少下棋，去棋牌室也多是观战，经常帮助势弱的一方，他常说，救棋如救国，把一盘棋盘活是需要相当功力的，经常下下残棋能提高自己的水平，他的指点有时确能妙手回春让人称奇，被人戏称为“胡参谋长”。棋品如人品，他下棋看人，一般人难入法眼，他也常常和高手过招，看他闪转腾挪，攻守有方，妙手迭出，由不得喝声彩。有时他也另辟新法，故意的把自己逼到一个死角，然后去想办法绝处逢生，极有耐性韧劲，被人称为“不死鸟”。经常见他记棋谱、与人复盘。他有许多关于棋理的言语，比如：“赢棋不闹事”、“弃子争先”、“棋弱争和”、“简化局势”都很有道理。我多次和他交手自然是输多赢少，但从中得益良多。他说我下棋“毛燥”、“任性”、“攻守失序”、“棋胜不顾家”确实点到了要害。

胡友信真正的工作是厂图书馆管理员，自然书读的不少，但主要是读“帖”，古旧书店、碑林、寺庙是他常常光顾的地方，看到中意的字帖仿制的古画只要自己喜欢就不惜重金买下来，常常喜孜孜地向我夸耀，工资的一半就这样花出去了，房间里半人多高各种各样的收藏品全是字帖与临摩本。图书管理工作本来就很清闲，工作时间并不影响他临帖，带动的另一个管理员小王也和他一起学习，两人经常切磋。篆、隶、楷、草都有些功底，尤以汉隶为最，他的书法古意盎然、苍劲有力，刻章子的手艺也不错，看不出是一个如此瘦弱人的手笔。他曾发誓要在晚年成为一代大家，可惜“壮志未酬身先死，常使同伴泪满襟”。

凡是与中华传统文化沾点边的，他都认真学习，气功热那年头，他也是跑前跑后的热心组织者。

胡友信穿戴随意、待人诚恳，处事低调。但自信自傲喜欢自夸，自大自负自以为是，且自视清高对一般人不屑一顾常常引起旁人嫉恨是他最大的毛病，喜欢天马行空特立独行，很少有知心朋友，总是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表面平静却不愿吐露胸中块磊，看似豁达内心却苦闷至极，这也是有点才华性情中人的通病，他的生活习惯与常人迥异。他一辈子没有结婚，去世时还是个童子身。可怪的却是特别喜欢小孩子们。摸摸这个的头，塞给那个一个小玩意，他不吸烟不喝酒少沾荤惺喜食萝卜青菜可说是个“素人”。对中医养生特有研究，逢人大谈养生经，有人就根据他干瘦的身板嘲笑他是“豆芽菜”。友人们善意的提醒他却从不在意一笑了之。有时还露出轻蔑的神情领友人不快。我曾领教过他的吃饭，饭前几次洗手，一双筷子挑了又挑还要用盐消毒，一碗拉条子面少盐少醋少油搅和半天才下肚，一边吃一边掐碗里大豆芽的根须，埋怨店主人面拉得不匀，豆芽没有搞干净，一碗饭少说也要吃个把钟头。又有人挖苦他了：宁看狗大便，不看胡友信吃饭。还有人把他比作红楼梦里的妙玉，说他过高人愈诟，过洁世同嫌。

胡友信兴趣广泛爱好多多，每天奔跑着，忙碌着，精力旺盛很少生病，又没有家庭锁事拖累，“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生活自在平静，按理说应该是一个长寿之人，但上天并没有特别眷顾他，年初的某天清晨，胡友信猝死在自己的房间内。

胡友信的死，引起不少人的热议，人的寿命是否有定数它与遗传有关系吗？有没有生命图谱？吃素好不好会不会引起营养不良？过分的讲究和洁癖对健康有益吗？独身主义是否影响健康？胡友信的死也是给我们这些老年人提了个醒，人老啦，身体部件多多少少都有了毛病，常去医院让医生瞧瞧是必须的。应该对自己身体状况有一个全面彻底的了解，以便“防患与未然”，不要违疾忌医，不必危言耸听也不要自作聪明，身体才是重中之重！关心儿孙更要关心自己，夕阳西下时光不多，安排好自己的下半生，好好活着，珍惜生活，与亲人们相拥相伴相知就是幸福！

悲哉，胡友信。哀哉，胡老弟。愿你在天国安好！

——毛双文

丙寅年大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