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忘初心的美篇

不忘初心

老杨树

孙世梅

小时候，村头有一棵老杨树，它独自守在村口，像村子的庇护神。虽是独木，却不显孤单。在大人和孩子的眼里，老杨树是一棵神树，绝不可以冒犯。它到底有多少岁，村子里最年长的老人也说不清，他只是说他爷爷小的时候，村头就有这棵老杨树了。

老杨树倒不是很高，很粗很粗的树干顶着很大很大的树冠。树干是笔直的，只是稍稍有点儿向路的里侧倾斜。树干到底有多粗，大概要三五个小伙伴才能合抱得来。老杨树的叶片不大，是很稠很密的那种。其实“稠”和“密”是一回事，仿佛这样说了，便更“稠密”了。它撑起一片绿色的天空，是大而圆的，很规则。每一年，老杨树还不断地发出新枝，吐出新叶，让这片天倔强地向四周继续延伸、漫展……这绿色的天空下，便成了我们的乐园。

春天，老杨树长出一串串的树坠子。树坠子长成之后应该是老杨树的种子吧。不过，大家都叫它树坠子，也就一直这么叫着。这坠子也是孩子眼里的神物。有一次，邻家的哥哥实在忍不住，拾起一块石头，向那坠子掷去，期待能将它砸下来。他这一举，非但未能遂愿，还被村里的十爷发现了。十爷用拐杖直敲地面，气得胡须都在发抖。“好小子，这老杨树你也敢动……”，后面还是一串气恼的话，甚至还带着诅咒，邻家哥哥忙不迭地逃掉了。自那之后，这老杨树在孩子们心中更是陡增了“神”的味道。

放学了，贪玩的孩子是不着急回家的。我们三五成群聚集到老杨树下，女孩子跳皮筋，男孩子弹溜溜。大家玩得热火朝天，蹦着跳着、笑着闹着，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直到大人一遍一遍地喊我们回家吃饭了，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春播收工后的男人女人有时也会在这里逗留一会儿，唠唠东家的长，说说西家的短。我们在旁边玩我们的，偶尔有心或无意地听着，也在小小的心里做着判断和衡量，知晓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在这老杨树下，乡亲们大多唠唠家长里短，偶尔有见识的人坐在一块儿，也会谈天说地。他们说到坐飞机，说到去北京，说到城里是什么样的……我们听着，心里紧跟着长了翅膀，飞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一天中午，我们正在院子里玩儿，忽然看到远处的蓝天下，有一架飞机在拉线。大家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直到在视线中完全消失。那一次，我忽然想到了以前在老杨树下听到大人们关于坐飞机的谈论，竟然久久地沉默了。长大后一定要坐一次飞机，这成了我童年里的一个愿望。那个时候，这个愿望实在太遥远了，但在一个孩子心里，却又是真真切切。

　　夏日的一天，闷得出奇。傍晚，先是起了风，夏日里少见的很大的风。随即便下起了雨，不由分说地下，劈头盖脸地下，老天像是被惹怒了似的。刺眼的闪电之后是脆响的雷声。家家户户都关上门窗。这样的天气，谁都不敢走出门去。大人们坐在炕上，眼睛望着窗外，满园子的庄稼被风撕扯着，东摇西晃，死去活来。大家都叹着气，希望风和雨快些停下来。后来，屋顶也漏了雨，滴滴答答地落到炕上，我们便用一个瓷盆接着。晚上，孩子们渐渐睡熟了，大人们谁都睡不踏实。

这风雨整整持续了一夜。第二天早晨，风停雨住，不消说满园的庄稼全都服服帖帖的样子，一律趴在地面上，甜高粱还被连根拔起，即使房前屋后的杨树柳树也都枝折叶落。人们一边收拾狼藉的残局，一边诅咒这鬼天气。谁也没有想过到村口去看一看，看一看那棵上了一大把年纪的老杨树。又是傍晚，和几个伙伴到河边去玩，不经意间看到老杨树，只是一眼，便不会再不经意。谁会想到昨夜竟是那般风急雨骤？它和往常一样立在那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粗粗的树干稳稳地托举着大而圆的树冠，沧桑虬劲的枝杈斜挑着西沉的夕阳。

当目光移下来，我们忽然发现在树干底部拴着一条红绳。后来知道，是村里的十爷，顶着风，冒着雨，拄着拐杖，赶过去拴上的。年迈的十爷说：有了老杨树，村里就会家家安泰。

如今，我早已走出了老杨树顶着的那片天，飞机也不知道坐了多少次了。十爷去世也有三十多年了，不知那棵老杨树是否还在。春风过处，一树的飒飒作响；夏日当空，一头的浓阴匝地；秋阳西下，一地的黄绿斑驳；冬寒凛冽，一角的灰色天幕……不管它在不在村口，都稳稳当当地立在我的心里。一同在心里扎下根的，有一直滚烫的梦想，还有童年经历过的那场风，那场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