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飘飞的日子 文/王玉兰

海无边际

<p class="ql-block">  五月是一个美丽的季节,城市的上空处处花香四溢,思念的气息如漫天飞舞的柳絮,在这个无比美好的季节里于是弥散开来。一缕阳光,一片月色,一棵树,一朵花,都会让人觉得生命是如此的美好。于是,一份诗情画意让我在这样的季节有了安静的怀念。那就是,想写一点关于母亲的文字。在我的记忆中,母亲是清晰地,却又是模糊的。每每想起母亲,我的心便有了依靠,心头就如阳光普照,温暖、踏实,母亲留给我的已经不仅仅是回忆了。 </p><p class="ql-block"> 夜深了,柔和的灯光洒在我的脸上,我静静地坐在电脑前,追溯着那遥远而温馨的岁月,伴着温暖的情愫让悠远的记忆延伸着,于是,敲击下母爱如山的烙印……</p><p class="ql-block"> 母亲离开我们已整整二十四年了,可她的音容笑貌,她的勤劳、善良、贤淑,如同梦境一般清晰可见。母亲的一生只有短短的四十一年,但母亲的一生却是极不平凡的一生。 </p><p class="ql-block"> 母亲是十八岁因媒妁之言嫁给父亲的,是母亲生活的那个年代典型的家族包办婚姻。十九岁,是一个多么天真烂漫的年龄,而我的母亲却已经是有一个孩子的家庭妇女了,二十四岁时,母亲就承担起了照顾三个孩子的重担。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全国各地经济萧条,我们祖籍所在地也是人人饥不择食,在这样的艰苦岁月里,仅凭父亲一个人流血流汗挣工分的那几个血汗钱,是远远满足不了一家人饥饿的嘴巴的。于是父亲携全家从湟中县一个叫毛二的小村子搬迁到举目无亲的茫茫大草原,这种所谓的搬迁,与其说是搬迁还不如说是逃荒,为了生计而逃荒。在之后的若干年里,事实证明,父亲当初的决定是多么的英明。在草原上生活的那些年,恶劣的气候和生活环境把母亲磨练的更加能够吃苦耐劳。</p><p class="ql-block"> 母亲从小跟随外祖母学得一手好针线,荷包鞋垫、衣裳裤子的裁剪和制作,对于心灵手巧的母亲而言自然不在话下。我们生活的地方是一个以藏民族为主的小村,村里的人们世世代代放牧为生,过着传统的游牧生活,在这样一个海拔高达三千七百米的高原,没有对生活极度的信心和坚定的生存意志,想要安居乐业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啊。母亲就用她粗糙却又灵巧的双手为当地的牧民缝制一件又一件藏袍和衣物来贴补家用。年幼无知的我们哪知父母的艰辛,依然是那样的快乐,那样的无忧无虑。</p><p class="ql-block"> 母亲做的棉衣棉裤,既好看又暖和。虽然棉衣面都是那个年代一码的蓝斜纹布,但在那时看来却是相当好看,因为有了母亲的巧手,我们的冬季还算好过,因为母亲总会在冬季来临之前,把我们姊妹三人往年穿过的棉衣裤拿出来重新翻新,把旧衣裤里的羊毛重新拆洗,撕成絮状,这样做成的衣裤里子,既节约又保暖,尽管有时棉衣裤面因为破旧偶尔会有缝补或接口,但一点也不影响保暖。</p><p class="ql-block"> 母亲纳的鞋底针脚非常整齐,偶尔也会在鞋底纳上好看的菱形或方块的花型,纳好一双鞋底不知要花费多长的时间,只是记得母亲白天黑夜都在抽空纳鞋底。好奇得我也会趁母亲不注意时拿起针往母亲纳的鞋底戳几针过过瘾,往往都会以折断母亲的针为结局,母亲看到后,便会在这个死丫头,气死我了的厉声呵斥声中追将过来,对于母亲的追打,年少的我从不当一回事。岂不知,就是那么几根针,母亲也是小心翼翼的使着。</p><p class="ql-block"> 母亲的记性很好,对于见过的衣服样式几乎是过目不忘。宽裕时,母亲首先想到的是为家里唯一的丫头做一件样式和花样都时新的衣裳。记得有一次,快到“六一”儿童节了,母亲给我缝制了一件黄底红花的衣裳,衣裳做好后下了水晾晒在家门口的铁丝上,我便于母亲去亲戚家串门。高原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下午天空突然刮起了大风,想起晾晒的花衣裳,我撒腿往家跑。可到家门口的我却傻了眼,母亲喂大的猪娃正扯咬着我的花衣裳,我大喊一声,猪娃听到我的吼声吓得乱跑,可我的花衣裳已经印满了脏兮兮的猪蹄印,而且被撕扯的张开了大嘴,我哭喊着去找母亲。后来,母亲把这件花衣裳精心缝补了一番,才解了我对这头猪娃的恨。</p><p class="ql-block"> 母亲一如既往地为当地的藏民做着冬季皮袄和夏季藏袍,依然整日不停的劳作着,马不停蹄的奔跑着。村子里淳朴的藏民总会给我们拿来一些酥油、牛奶和牛羊肉食,久而久之,我们便和当地的藏民们建立了深厚的感情。记得有一次,我和大哥好几日看不见小弟。于是吵闹着问母亲:弟弟去了哪里?母亲看着我们着急的样子,笑着说:你俩甭操心,尕三在老乡家里!几日后,小弟返回时,是被藏民老乡揣在皮袄里送回来的,当时只有一岁多的小弟还有些依依不舍的样子,似乎离不开老乡的皮袄了。</p><p class="ql-block"> 母亲做皮袄和其他衣服时都是手工缝制,七十年末,村子里没有电,母亲便在油灯下赶活。我常常坐在一旁自告奋勇的嚷嚷着给母亲穿线,就在这昏黄的油灯下,母亲为老乡们缝制了一件又一件皮袄和藏袍。节俭的母亲总会用缝制衣服剩下的布头为我做好看的布鞋。藏服上镶边剩下的花布头用在鞋面上特别耐看,也总招来伙伴们羡慕的眼光。</p><p class="ql-block"> 白天里,母亲除了在村里干零工、小工、卸砖、卸瓦、挽铁丝外,稍微一有空闲就抬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或火炉旁,开始用羊毛捻线,看着捻好的毛线一圈圈缠绕在捻棍上,我仿佛已经穿上了母亲亲手织的毛衣,浑身暖暖的。如果遇上夏季里的好天气,没有零工做时,母亲便和一起从老家出来谋生计的乡亲和当地的老乡撕羊毛,边撕羊毛边说着家长里短以及对远在故乡的父母和兄弟姐妹的思念,每每这时,我总会看到母亲的眼角有泪水溢出。</p><p class="ql-block"> 七十年代末,父母和我们俨然已经成为了这个村里的人,我们家也报上了牧民户口。有了一点基础的父母便买了一台缝纫机,是那个年代最流行的上海牌缝纫机。有了缝纫机,母亲做起针线活来更是得心应手。父亲把自家盖的简易房开了一个小窗,母亲便从小窗接活,透过窗户便能看到母亲坐在缝纫机前辛苦劳作的样子。</p><p class="ql-block"> 记忆中,母亲在砖瓦厂用架子车拉过砖,在狂风肆虐的荒草地上拧过铁丝网,在冻得撒泡尿都能结成冰的冬季搬运过冻得死硬的粪柱子…那个年月只要是人能做得体力活,我的母亲几乎都做过。</p><p class="ql-block"> 有一年冬天,天气冷的直叫人牙齿打颤,而我家几乎没有过冬的蔬菜,母亲带着我去拣邻居家腌冬菜时扔了的大白菜叶子,回家洗洗涮涮,腌渍一番,就成了我家过冬的酸菜。夏日里,草滩上的沟沟洼洼到处是满眼的灰灰菜、苦苦菜、马银耳,我和小伙伴提着小篮子满地挖呀挖,恨不能将所有的野菜都拥为己有,凉拌野菜的味儿很是可口。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偶尔也能吃到罕见的名目繁多的野菜,可是却再也没有小时侯的味道了。我知道,我们怀念的不是野菜的味道,而是母亲带给我们的家的味道。</p><p class="ql-block"> 八十年代初,我们兄妹都上了小学,家里的光景也一年好过一年,但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日子还是没有结束。记忆中小弟总是嘟囔着不肯穿大哥淘汰下来的衣裤,但拗不过母亲的好言相劝,最终还是高高兴兴地穿在身上,拉着大哥的手撒欢疯野。</p><p class="ql-block">&nbsp;&nbsp;……</p><p class="ql-block"> 夜深了,月亮不见了,大概是躲进了云层里,漆黑的夜空下起了雨,这雨在黑夜中打了滚儿,漫了城市,湿了我落寞的脸颊,静听夜雨敲打窗棂,对于母亲的记忆变得更加清晰。</p><p class="ql-block"> 草原的天气,一日里能让你感觉到四季的变化,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秋季的一天,狂风将我家屋顶上的瓦片连同油毡一并刮起,加之大雨瓢泼,本来就不怎么结实的土坯房,更是在风雨中摇摇欲坠,母亲搂着我们兄妹三人在那张仅有的热炕上缩成一团,用被子把我们三人紧紧的裹着,小屋的地上、炕上满是接着泥水的大小不一的脸盆和水桶。屋外,父亲一人却在房顶上与狂风骤雨抗争着,那天母亲哭了,哭的很伤心。 </p><p class="ql-block"> 父亲是地道的农民出生,十四岁就师从村里的魏木匠,学得一手木工手艺,正是父亲的这门手艺让我们这个家发生了转机。一九八六年夏季一个偶然的机会,经父亲的朋友介绍,母亲和我们又随父亲来到了州府隆务。日子渐渐好转了,可是我可怜的母亲身体却每况日下,长期劳累落下的胃病,苦苦的折磨着母亲羸弱的身体,母亲病倒了,从此父亲肩上的胆子更重了,他不但要拼命的干活、拼命的挣钱,还要操心我们兄妹三人的饮食起居、学习状况。母亲病入膏肓的日子也是我屡试不第的日子。我想,也许命中注定我就不是上大学的材料。于是,我选择了放弃,放弃我的大学梦。一九九二年春季,重病中的母亲为了圆我的大学梦,专程去了一趟老家,在外祖母的陪同下,母亲去娘娘庙为我算卦祈福。而这一年我又落榜了。此时的母亲已病入膏肓,却不曾忘记为我算过的卦,躺在病榻上的母亲虚弱地对我说:我算的卦里说,是我的病拖累了你,是家里的活拖累了你,所以你才考不上大学。母亲不但没有责备我,反而把我落榜的原因怪罪在自己的身上,那个时候,母亲已经做完了第一次手术,但母亲的日子不多了。我想,接下来,我要做的不是考大学,而是怎样好好照顾母亲,让她安心走完生命的最后时光。</p><p class="ql-block"> 母亲在省附属医院接受化疗的那段日子,是一九九三年的夏季。因为没有病床,母亲一直是住在肿瘤外科的楼道里的,还是亲戚朋友托人加的床位,母亲住的床铺隔壁是又阴又潮湿的水房,水房因为年久失修,总是水流不断。每逢夜深人静,听着从阴暗的角落传来的不间断的流水声,看着母亲因病痛折磨的脸庞,我害怕极了,害怕一觉醒来再也听不到母亲的声音。然而,人的生命有时是那么的坚强,坚强的让你心疼,心疼到无法呼吸。母亲一边接受难熬的化疗,一边与我说着她的过去,说着家长理短,言语中满是对世界的依恋。</p><p class="ql-block"> 那个夏季,我多次陪同母亲去省城的小公园散心。母亲佝偻着瘦小的身躯,在我的搀扶下去听公园里悠闲的人们三五成群的唱花儿、唱贤孝。母亲与父亲都是喜欢音乐的人,父亲喜欢秦腔,而我的母亲却更喜欢黄梅戏和青海花儿,要不是有病在身,母亲也可以站在人群中唱上一曲。</p><p class="ql-block"> 母亲喜欢吃洋芋,尤其是炕洋芋更是母亲的挚爱,因为母亲的胃不好,父亲总是拦着母亲不让她吃炕洋芋。而每每到小公园,我总会满足母亲想吃炕洋芋的欲望,看着母亲手捧炕的焦黄的洋芋,吃的津津有味的样子,我觉得那一刻我是幸福的。现在想起来,真是要感谢那几位在小公园每日买炕洋芋的乡亲。因为他们的存在,曾经的我是那么的满足和幸福。</p><p class="ql-block"> 无休止的化疗对于病重的母亲几乎没有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一个月后,母亲出院了,我陪着母亲去了外祖母家,这是母亲与她的母亲相见的最后一面。母亲说:我走后,把我葬到家里来……</p><p class="ql-block">在外祖母家小住几日后,我便带着母亲回家了。</p><p class="ql-block"> 就在这一年的九月,屡试不第的我去报名上了当地的中师。在母亲最后的那些日子里,她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但清楚的认得我们兄妹三人。那段日子母亲极爱喝酸奶,也极爱吃西瓜。医生说,晚期的病人心里热得慌,尽量满足她的愿望,于是,正在就读中师的我,每日放学后就像脱缰的野马,疯疯癫癫冲出校门,向家狂奔,还要顺路带上母亲想喝的酸奶。在隆务这个藏民族地区,喝酸奶是一件极易办到的事,但时至十月十一月,想要吃到香甜的西瓜却比登天还难。母亲直到最后也没有吃到一口西瓜,而之后的多年里,我是几乎不吃西瓜的。</p><p class="ql-block"> 那年的初冬,母亲带着无尽的遗憾走了。母亲离开时,眼睛分明是睁着的,那眼神中的无奈、悲凉和难舍之情令我魂断欲绝。</p><p class="ql-block"> 母亲走了,去了一个没有痛苦,没有悲伤,幸福快乐的极乐世界。</p><p class="ql-block"> 母亲为我们留下了她的欢笑、宽容、吃苦耐劳的精神和她美丽容颜背后的坚强,却没有从我们身上得到任何东西,哪怕是一丁点儿女对母亲的反哺之爱。已步入而立之年的我,每每想起母亲最后的眼神,那种失去亲人的痛苦如无边的黑夜吞噬着我的内心,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痛。</p><p class="ql-block"> 母亲离开我们二十四年了。我想,人的一生也许会忘记很多的欢笑、烦恼,忘记很多的亲朋好友,甚至忘记更多的东西,可是人绝对不能,也不可以忘记生你养你的伟大的母亲。我们为今生拥有如此之深厚母爱而深感幸福、荣光。亲爱的朋友,让我们大声说出对母亲的爱,用我们全部的爱去行动、去实践!珍惜母爱,珍惜生命,珍惜来之不易的生活,珍惜我们拥有的一切,珍惜千金难买的亲情吧,不要等失去时才枉自嗟叹。这也许就是我今夜泼泪写下此文的真正目的。</p><p class="ql-block"> 在柳絮飘飞的五月,祈愿漫天的柳絮化作飞蝶,把我的思念和爱带给远在天边的母亲,祈愿天下所有的母亲健康幸福!</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