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文/ 唐幼芬</p><p class="ql-block"> 我曾经有过弟弟,一个不到二十八的弟弟。 </p><p class="ql-block"> 弟弟叫“也伟”,比我小三岁。父亲给他取这个名字,既与上面的哥哥排名,又希望他“也伟大”吧。我高中毕业那年,弟弟初中毕业, 我们一起参加农业生产,一起唱着:我们年轻人,有颗火热的心,要为时代当尖兵……去参加大队文艺宣传。我们同台演出,他演滑稽丑陋的反派角色。社员群众看到他出场就笑开了,都说他象只小猴子,他的滑稽动作差点让我在台上笑出来。冬天的深夜,寒风凛冽,我们姐弟俩踏着积雪从大队部排练而归,腿一直凉到膝盖。夏天的傍晚,天热蚊子飞,姐弟俩顾不得洗澡,顾不得白天劳作的辛苦,赶去参加毫无报酬的宣传活动。到东到西,姐弟俩形影不离,手足情深。</p><p class="ql-block"> 岁月流逝,弟弟从大家戏称的“小猴子”长成了英俊的小伙子。 那些年的冬天,农村都要搞水利建设,在疏浚殷村港,秦淮河的工地上,弟弟担任青年突击队队长,挑着堆得象小山似的土箕,健步如飞,誉满整个工地。</p><p class="ql-block"> 曾经有一度时期,弟弟最大的愿望是驾着铁牛在田野上奔驰。后来大队成立拖拉机队,弟弟如愿以偿。他买来了有关方面的书籍,刻苦攻读,看到别人修拖拉机,他蹲在旁边,一看就是几个小时。功夫不负苦心人,弟弟掌握拖拉机的技术在大队里冒了尖,当上了拖拉机队队长。他看到拖拉机冒什么烟,发什么声,就知道毛病在哪里,社员群众都欢迎他去耕田,夸他耕的田无“包心”。那年冬天,我们大队拖拉机队被公社评为节油先进单位,弟弟登上公社技术传授讲台。</p><p class="ql-block"> 一个春天的下午,我正在教室里上课,窗外来了位亲戚告诉我:公路上发生了车祸,也伟受伤……</p><p class="ql-block"> 我赶到家,却传来了噩耗,说弟弟未能下手术台……我怎么也不相信,绝对不相信!前天傍晚,我在去学校的路上还碰到他,手里拿着机修工具……难道就成了永诀!</p><p class="ql-block"> 载着全村男女老少的机帆船,已开得很快,但我仍觉得它象蜗牛,岸边的高音喇叭送出的歌声是多么刺耳,我怨恨它为什么不奏哀乐!</p><p class="ql-block"> 太平间原是我最怕的地方,此时此刻,我和大姐扑在弟弟僵硬而冰冷的身躯上,一声声的呼喊:“也伟,也伟”,万箭穿心,泪如泉涌,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心痛、心碎。刚怀了孕的弟媳差点晕了过去。木讷、苦命的娘只能捶着胸,一遍遍地哀嚎:“心痛啊!”灵车来了,我们舍不得让它把弟弟拖走,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弟弟是否能活过来?</p><p class="ql-block"> 追悼会在生产队的三间屋大仓库里举行,屋里坐满了人,屋外站满了人,外村的不少。大队书记声音低沉地讲述弟弟受伤至死的经过:四月七日上午,也伟同志为大队出差去宜兴配拖拉机零件,车票已买,是十点钟的(那时候的班车实在少)。他怕乘这趟车去,当天赶不回,要耽误大队整车。恰巧有部熟悉的拖拉机经过车站,就乘上了它。谁知这部拖拉机开出不远,就被一辆卡车撞翻,也伟被抛出车厢一丈多远,头部擦伤,手臂骨折,胸部内出血,经抢救无效,于四月八日清晨五点一刻停止了呼吸 ….. 讲到这里,这个堂堂男子汉哽咽着发不出声,在场的群众都失声痛哭,哭声随风传遍了周围的村庄。</p><p class="ql-block"> 听人说,弟弟受伤后还站起来走一段才跌下去的,弟弟有多么坚强的毅力,他从受伤至死未哼过一声。手术前把身边的三十元公款交给闻讯赶去的大队书记,交代要买的零件,要求早点动手术。弟弟对生是抱着希望,他还不到二十八岁啊!</p><p class="ql-block"> 追悼会结束了,人们陆续离去,会场上有三个小伙子——弟弟生前好友,他们凝视着骨灰盒上的照片,抱成一团,真想不到他们会像女人一样号啕大哭,听着他们的哭声,人们的眼眶又一次湿润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听着人们对弟弟的赞颂,我无限悲痛的心得到些许安慰。弟弟是一位农村拖拉机手,他的工作是平凡的,地位是低微的,但我感觉弟弟践行了父亲为他起这个名字的初衷——“也伟大”。</p><p class="ql-block"> 在弟弟去世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全家人都没有接受弟弟已死的事实。吃饭的时候,会情不自禁的把目光投向门口的那条机耕大道,似乎弟弟的身影在走近来。在路上,看到与弟弟差不多身形的小伙子,我总会多看几眼,真希望他是弟弟!娘更是重复着这样的话:“要是乘汽车去就好了!”我知道,如果让弟弟再活一次,他还会选择这样做的。</p><p class="ql-block"> 弟弟离开我们四十多年了,他留下的最宝贵纪念品,就是他生前学写的一首诗《拖拉机手之歌》。我珍藏着,想念弟弟的时候,就拿出来翻阅一遍,每次翻阅,眼前似乎浮现出一个英姿勃勃的小伙子,驾着铁牛在晨曦中奔驰,迎接东方日出……</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