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随着时光的流逝,我身边的许多人和事,都已模糊和淡忘,然独对那么一些人,对他们的记忆却深深不忘。他们是我们这个城市中曾经的小手工业者,也是改革开放的最初创业者。他们是我们这个时代最能吃苦的一代人,也是我生活中最敬仰的人群之一。</p> <p class="ql-block">上小学那阵子,不知从哪天起,我发现在社区的一个墙角多了一顶帐篷。这是一个蓝色的帆布包包,四个角用四根木柱支撑着,一面贴墙,其余两面垂直到地,朝南的一面,口敞开着,朝里望去,里边支着一张双人床大小的床铺,上面铺着待弹的被套,这是一床旧棉套。听大人们说,他们是从南方来的浙江人。</p><p class="ql-block">从此,每逢从那里走过,我都能听到里面传出呯呯的弹棉花声。我好奇地向里张望,看到一位大叔,手拿一把弓似的工具,对着平铺的旧棉套,呯呯啪啪地弹着,空气中全是尘土和霉污的气味,崩弓弹起的棉絮如火花四溅,有的还向上飞舞,粘到了师傅的身上头上,他的脸上除了两个黑黑的眼球,余下别处仿佛贴了一层灰白色的膜,我好心疼这位干活的师傅。</p> <p class="ql-block">以后我听说,他是带着妻子和一个孩子来此创业的。方寸帐篷间,白天是他们的工作间,晚上就是他们的卧房,寒来暑往,吃喝拉撒这些生活细节,他们是如何解决的,我不得而知,只看到,夫妻俩人轮流干活,一个三四岁的女孩子,自己在边上玩。我们家人都觉得他们出外谋生不容易,很同情他们,妈妈曾给他们送过热水,我给过小孩饼干吃。</p><p class="ql-block">他们的到来,给当地人带来了生活便利。原来北方市场没有被套卖,被套都是靠手工把棉花一点点絮成片,这样的被套放在被子里很容易走形,所以做被子时,还得用针线走几条线,把被套与被里固定住,做一床被子要花费好几个小时,十分麻烦。自打浙江师傅来了以后,做被子省事多了,买上几斤新棉花,说好被套的尺寸,剩下的就全交给师傅了。</p><p class="ql-block">此外,他还有一个业务,旧被套以旧翻新。用久了的被套,棉花成了死板板不暖和了,师傅把旧被套弹开打松,然后再重新做一个修旧如新的被套。这个活最脏也最苦,如我之前所述。</p> <p class="ql-block">说到弹棉花,我又想到了修鞋。去年秋末,我看天气凉了,叫先生把我的一双棉皮鞋拿到鞋摊粘个底。这双鞋,鞋面软软的,鞋膛宽宽的,穿着很舒服,只是鞋底有点薄,冬天踩在地上觉得有点凉,我不舍得扔。先生去了,不一会儿,又拿着鞋回来了,告诉我说,鞋摊没了,我不由得想起了当年的修鞋师傅——</p><p class="ql-block">听口音师傅大抵也是浙江人,黑黑的,瘦瘦的,每天只是干活,话很少。那会儿,人们都很节俭,买了双新鞋,还没等穿,先去钉个后掌,增加耐磨性,有的掌还是金属的,月牙形,走起路,鞋跟踏在路面上噹噹作响,远远就告人他来了。穿旧的鞋,鞋帮开线,鞋底开胶,也舍不得扔,拿到鞋摊修修补补,那时的鞋摊是我经常光顾的地方。如果那一天,赶上师傅没来,我还会有些失落。师傅不仅鞋修得漂亮,还有多项服务,修伞,修锁,配钥匙,换拉链,给腰带打眼……</p> <p class="ql-block">以后,随着经济的兴旺发达,这些靠手艺吃饭赚钱的浙江师傅,陆续带着他们辛苦打拼的第一桶金,走了。我听说,他们中的很多人早早成了老板,裁缝师傅办了服装厂,修鞋师傅办了皮鞋厂,修锁配钥匙的做起了小五金生意……</p><p class="ql-block">随着第一代创业人淡去的身影,我想到了他们曾经带给我们的人间烟火,付出的琐碎服务,遂生出几分怀念。这滋味,说到底,就是对他们锲而不舍吃苦耐劳工匠精神的难舍难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