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镜

miruku

时钟已过三点一刻。

白天还是午夜？

光芒从半开的小玻璃窗射入，半落于地，半落于墙，白色墙壁上有晶莹的水珠。潮湿的雾气蛇般游动在光影中，时聚时散。电灯未明。

立于半身长之镜前，向镜内凝望，身躯微微向前，头被推向漆黑的镜面，迫使双手撑着水槽的边缘。距离越来越近，镜中的一切若隐若现。

镜中，仍然是一片黑暗。但是黑暗中，仍有依稀能辨认出的物体，随着眼睛对黑暗的适应，这个物体越发清晰──是一张毫无表情的脸。

脸以下，修长的脖颈，细瘦的手臂，胸，腹，腿，脚。

一丝疑惑从心中闪过。

只有半身高的镜子，怎么能照出全身呢？

中学老师教过虚像之理论，所谓镜像皆为虚像，镜像与外界外观相同，别无二致，然而镜像没有可承载的实体，只是人脑虚构之幻象，故曰虚像。

此言或有理，然而一疑忽生于心：镜中世界既为人脑虚构，而镜中与境外的景象又都相同，镜外的景象就一定是真实的影像吗？或许镜外的影像亦为人脑虚构，除了视觉，还有触觉，听觉，味觉，不都有人脑虚构的嫌疑吗？

……

有人说，这世间万像皆虚，万事皆空。

而万紫千红，万象森罗，万般寂寥，万般无奈，皆为心生之虚像，不值得我们动身、动情、动气，不值得我们记着。

我闻之忽觉可叹，却不知可叹者为何。

黯淡的光芒，黯淡的人生的命数，黯淡的奇怪的世界，都在这半身长镜里啊。

蛐蛐开始低声鸣叫，墙上的花洒正滴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