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胃镜体验

王敏

总听说做胃镜是极痛苦的，粗粗的硬管从口腔入喉，搅和，硬戳，直捣胃部最深处。

前年做过肠镜，因长年腹泻，听闻长年腹泻，肠子上易生异物。心生疑虑，壮着胆横着心去做检查。我爸肠子易长息肉，近年来是每年或隔年都要做肠镜检查。问爸，爸说他做的均是普通肠镜，感觉是拉肚前的绞痛，忍忍就过去了。普通检查就是无麻醉，有痛。一年半前在检查台上的记忆还清晰在目，尊严全顾不上，清晰地记得体内大肠在充气抵达盘曲位置时冲闸的绞痛。侧卧检查台，盼望快快结束又不敢违的虚弱无力尤为深刻。一忍再忍，再而三的忍，只能承受。我觉得自己是坚强的。

最糟糕的是肠镜检查后的虚弱惶恐。从检查台上下来，浑身颤抖，全身发麻，我站不直坐不稳，手指僵直，牙齿打颤，两腮发麻阵阵往头皮上涌。别人都没有我这般反应，人家下了检查室就都拍屁股走人。唤医生来看，医生懒作理会，只说放松，多歇息会就忙别的去了。

明憨给我揉得腿来又顾不得我中风般僵直的手指。在给我反复揉捏四十分钟后他搀着颤颤巍巍的我下楼，放我在车上……

胃偶有不舒服，那种不适是隐隐地痛，注意力分散即可。近年，这种不适愈来频发，稍微都饿不得，胸窝隐痛，赶紧找食，吃过还是痛，积食更不可，胃里细细翻磨。

有中医给拿脉，说我脾胃不好，特别是胃。我说胃口极好，吃嘛倍香，从没有不想吃的时候。他说，得少食慢食易清淡，问题均是吃出来的，得养。偶得一名中医拿脉，直接指出我有糜烂性胃炎，贲门松弛。他的话我虽不信，我这年纪有糜烂性胃炎也属正常，但他提出的贲门松弛还是有点吓到我。万一我有这个问题倒也不是怕得好的，但贲门松弛易胃酸外流引发反流性食管炎，起码我睡觉应采取头高脚低位，防止胃酸倒溢。

频发的胃部不适让我心里生疑，决定还是去做胃镜检查，切实了解，免心里疑神疑鬼。各方打听，选择了普通胃镜。听好几人的体验建议，普通胃镜检查现已改良，配合医生，其实都是能扛过去的。也是，最多两分钟，若打麻药，恐坏了脑子，我这般蠢笨经不得雪上再添霜。

早上空腹，明憨陪我往医院。静待，查完幽门螺旋杆菌后，排号为八。护士递我一小瓶药水，我喝下，到五号检查室门口等。前面才做到三号。喉部有肿胀，吞咽开始困难，舌面发麻。反应过来，刚才喝的小瓶药水是麻药，原来有痛胃镜检查也是有局部麻醉的。

等待的人群中有之前做过胃镜的，他们互相插言，讲诉体验，但一致的是，虽难受，但时间是短的，在普通人的承受范围。

我听得心里些许紧张，又宽慰自己，同时深呼吸，自我调节。一妇人，大概六十，女儿陪同，说是正在住院，为着做胆手术住进来的，自我感觉胃很好，只是医生坚持胃和胆离得近，要拿胃镜的检查结果才肯进行下一步的治疗，感慨无非是医院想着法了收费。

一壮年男子从检查室出来，拿纸巾擦泪。我们笑，问他，他稍缓一缓，说只要配合医生，也还能承受。六十岁妇人进去后出来，在垃圾桶前吐，分把钟后恢复，安慰我们不用太害怕，做检查室不要看显示屏，看了易心里紧张。她的报告拿出来却很不甚人意，医生特别说，胃内壁长满息肉，得住院好好治疗。母女接过报告单，沉默离去。

我进到检查室，有一检查床，医生叫我侧卧。这点不符合我的想象，我以为是坐着，仰头，管子从喉部直插。

年轻医生递我一圆环，叫我咬住，在我头侧垫了张防水纸，再放一浅塑料盘在我口侧接呕吐物。手里的黑色软管成圈地被他提着，他找出管子头，我看到管头有金色物发光，赶紧闭眼，可怕不可回避的事来了。深呼吸，尽可能平静顺应。

管子插入，我一心想配合顺应，呕吐感不可抑制剧烈上涌，呕吐时知晓自己脸扭曲厉害，眼泪横流，额上青筋暴突，反复多次。眼不敢睁，身不敢动，两腿互蹭。

我听到有年纪大的医生呵斥青年医生，说，你这般充气，把她胃底部都充得像乒乓球大了，能不呕吐？我眯缝眼，他已经接手在继续。痛和呕吐翻涌并没有减弱，时间拉长如我的脸一样变形狰狞。

终于结束，我手捧垫着的纸和呕吐盆坐起来，晕乎着从检查台下来，一脚踏空，医生一把搀住，明憨已进到检查室接我出来。

在垃圾桶前继续吐，眼泪糊脸，吐完后，明憨扶我坐下。他笑对围观者说，我刚才说了吧，她反应厉害，要吓着你们的。我踹粗气，身体发抖，说我腿软，通身发麻，要他给我揉搓。

这是我和他意料之中的事，但我的感受是，胃镜后的身体反应比肠镜要好得多。

检查结果，我只是有浅表性胃炎渗出，幽门螺杆菌阴性。花钱受罪买个落心是值得的，甚慰。坐了十几分钟，我后面的三人做完检查都离开后，我也被明憨扶着，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