拣煤渣

赵丽莉

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一大堆，一大堆废弃的煤渣。煤渣很会“摆拍”，又黑、又亮、又多...... 　　我“业务娴熟”的拣满了几袋子煤渣，很是欢喜，很是满足。 　　回想我做的梦忍不往乐了，继而又陷入了沉思...... 　　快六十岁的人了居然又想起小时候拣煤渣的事。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我们的父辈和那些所有的三线建设者一样，为了建设河南省第一个黄金生产基地——秦岭金矿举家从城市搬迁到豫西的一个小山村。 　　初到秦岭金矿，大部分职工家属没有地方居住，他们先后租住在当地老乡家，随着生产的顺利开展才逐渐建成了矿区家属院。 　　矿区家属院的南面是秦岭山，那是父辈们工作的地方，北面是陇海铁路，那是贯通祖国东西的重要铁路。我家距铁路直线距离二百多米（步行有两公里左右），火车经过时震得我家窗栓“嘚嘚嘚”的响。 　　陇海铁路上有一个叫故县的小站，这个小站距我们矿区最近。七十年代有一辆客运火车在小站短暂停留，还有途经小站的货运火车在此装卸货物，同时卸火车蒸汽锅炉烧过的废煤渣。 　　煤渣卸下后装在架子车上，然后倒在铁道旁的护坡下。 　　那个年代的孩子都要承担一些家务，我和哥哥主动给自己安排了一项为家省钱并能解决家里取暖的家务——拣煤渣。 拣煤渣是个苦活、累活、脏活。对于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尤为如此。　　有煤渣的地方就有争抢。架子车上的煤灰渣倒在坡下，那些年龄稍大的哥哥、姐姐们勇敢的抢占了有利地势，把那些大的煤渣拣到各自桶里。　　年龄还小的我常常躲到一边拣人家翻拣过的，别人看不上眼的小煤渣。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是一个人在那儿“孤独”的坚持，坚持的过程没有掌声但必有收获。 　　拣煤渣的过程不会一帆风顺，自制的铁耙丢了或者忘记带了我们就会用手扒拉着煤灰，手指磨烂了、划伤了，钻心的疼......有时也会站不稳随着煤渣灰和满满一桶拣好的煤渣一同滚到坡下...... 　　那份狼狈，那份沮丧没有影响我拣煤渣的决心，相反却锻炼了自己那颗坚强的心——做任何事情没有一帆风顺。山有顶峰，海有彼岸，只要坚持，终有回转。那坚持之后的收获不管多少，足以慰藉我那颗幼小的心灵。　　我们把拣到的煤渣用劈柴引着，火一会就升腾起来，屋子一下子就暖了。哥哥把做好的饭菜端到炉边温热着，妹妹跑到胡同口去接爸妈，我抓紧时间把屋子打扫干净，哥哥又仔细检查做完饭的厨房是否整洁...... 　　外面的雪下的很大，屋内玻璃上挂满了水蒸气更衬着屋内的暖。那风雪中捡煤渣的苦涩历程，终于化成生活中的一份着实的温暖与回甘。天渐渐黑下来，这时爸妈走进自家的院落，带着一身的寒气走进屋里，我们把爸妈拥到暖暖的炕上，妈妈在笑、在笑、一直在笑...... 　　雪依然不紧不慢的下着，天寒地冻，爸爸不断地往炉火里加煤渣，往水壶里续水，妈妈在火炉旁为我们一针一线的䙜补衣服，我们兄妹一同趴在炕沿上写作业...... 夜静悄悄的，外面的雪下的再大我们也不怕，因为家门口有一大堆拣来的煤渣，我们家是最温暖的。　　自从我们开始拣煤渣后，我们家就不再限时限量的节省煤了，屋子里总是暖暖的。我们把炉箅子擦净，把馍片、红薯片放到炉箅子上烤，屋子里充满了烤焦的馍香还有流出浓浓的红薯糖稀的焦甜味...... 　　屋外大雪纷飞，我们或坐，或躺在暖暖的炕上看“小人书”或趴在窗台上看那奇妙的美丽的窗花...... 外面冰天雪地，我家温暖如春。　　一天傍晚，我做完了家务，距爸妈下班还有一段时间，我就想抽空再拣些煤渣。煤渣堆旁一个人也没有，那片熟悉的煤渣堆被拣得干干净净，我不甘心就那样空着桶回去，就在那儿等下一辆停靠的火车...... 　　天渐渐黑了，终于等到了停靠的火车，那一车的煤渣只属于我一个人。借助铁道旁的路灯我拣了很多，拣满了一桶后我就找一个干净的地方倒下，来回折返多次。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拣的差不多了，望着眼前小山一样的煤渣兴奋之余继而一筹莫展，这时妈妈找过来了，她从火车站值班室借了一个袋子，装好煤渣的母女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家走，妈妈又是心疼我又是赞许我，她夸我这么小的年纪就知道为家做事情，一路上她还给我讲了她在农村老家是如何给家里做事情，如何一边学习的..... 　　妈妈的一言一行教育我们，每个家庭成员都要为这个“大家”做事情，家人有困难都要力所能及去帮助，特别是你生活富裕后更要接济还在困难中的兄弟、姐妹...... 　　前方的路依然漆黑一片，妈妈左手提桶右手拽袋，我怕妈妈累着，一同休息时，我双手提桶磕磕绊绊往前跑一段，把桶放到前方，再跑回去帮妈妈一同拽着袋子赶上去...... 　　我家在矿家属院不属于困难家庭，我八、九岁就穿着“的确良”裙子，十一、二岁穿“牛皮鞋”，那时我们就高调的穿着当时所谓的“奢侈品”，在享受这些优越的同时我们也能去拣别人不屑一顾的煤渣。 　　应该享受生活的富足，同时也要体会生活的不易和劳动的艰辛，因为不易所以更需要我们去克服困难，去努力、去奋斗！ 　　记不清是哪一年了，在某厂大院的锅炉房前，我看到一大堆煤渣时一下惊呆了，望着眼前又黑又多的煤渣我激动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是怎样的心情啊，儿时为之追求的东西此刻就在你的眼前，你可以唾手可得，可你又不得不放弃。 　　望着那堆煤渣我依然不舍，坐在离煤渣不远的车里深情的望着那堆煤渣，我仿佛又看到儿时大雪纷飞的屋外，屋内一家人围在炉边温馨的场景...... 　　望着眼前的煤渣，我百感交集，思绪万千......我知道捡煤渣的那段经历已一去不复返了，但拣煤渣带给我儿时的那段温暖和那浓浓的亲情却永留心间。那段经历和习惯又以另一种方式得到保留——那就是体贴父母，关爱兄弟姐妹，为家做贡献的心一直没变，永远保留着，保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