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

般若

<h3> 有多久没看到外婆了?有的人见面需要坐车,有的人见面却需要做梦。<br> 我的外婆有一双裹了一半放开了的“解放脚”,每天都要泡脚,就因为我表哥的一句话,“温水泡脚,当吃补药”。一双百年老脚,看不出岁月的风霜,甚至比我的脸状态都还要好。<br> 外婆年轻那会儿,干起活来一般人都比不上。她背着背篓穿梭在田埂上,一把镰刀被她挥的铮亮,给猪打回来的草,堆在坝子中央,小山一样。外婆还有一手好针线,晚上在昏暗的灯光下缝缝补补,飞针走线那是相当熟练。<br> 外婆一辈子生育了八个孩子,生到不能生才停止。生我妈那年44岁,产后元气大伤,备好了寿材。八个孩子,死了一半,剩下四个,两儿两女。<br> 外婆一辈子操心,七十岁白了头发秃了顶,和外婆去二腾捱拜菩萨,走散了,爬到最高处一眼就能找到外婆。太阳底下,外婆头顶有光环,她是我心中的菩萨。<br> 那一年,我十岁,外婆不知从哪里得来一个银戒指,戴在右手上,每次跟着外婆睡觉,外婆都会说以后等她死了,就把银戒指给我,说的次数多了,我也就烦了,终于有一天她再说的时候我忍不住问她准备什么时候死?外婆笑着骂我没良心。后来她有了曾孙女,再也不提把戒指给我了。<br> 上学的路会经过外婆家,寒冬腊月,外婆会把鸡蛋捂在猪潲里,等我路过的时候塞给我,滚烫的鸡蛋握在手里,暖在心里。<br> 外婆的墙角下有一口大缸,里面装满了麦子,缸的旁边,有一口放了五十年的寿材,说是等她走了,就装进这口棺材里,把麦子磨成面,招待来送她一程的人。<br> 后来长大了,成家了,很少回去了。所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外婆的记忆力不如从前,唤我的名字要想半天,和人说话也重三复四。那个装针线的篮子也没见她再碰过,衣服放在哪里还得有人给她找,这时候是给什么她就穿什么。我知道,外婆糊涂了,也快了。<br> 大舅去世那会儿,外婆看起来很平静,背地里一个人哭的惊天动地,用手抠着床沿,嘴里不断重复地喊着:“天老爷,你不开眼,让我死,还我儿!”一遍又一遍,偷看的人被吓了一跳又一跳,那一年,外婆93岁。<br> 晴朗的时候,外婆喜欢一个人坐在坝子里晒太阳,看着外面,一坐就是大半天,逢人就会反复提到一件事:等她走了,要把她埋在外公和大舅旁边的那边土地上。我想她是想外公了,也许是想念故去的大舅,或许二者都有。我坐在她身旁,一边给她剪指甲一边听她说这些后事的时候,仿佛听到一个迟暮的钟摆敲击的声音。阳光里的外婆身形佝偻,神色坦然……<br> 那个还带在她右手的银戒指变的越来越大,一年比一年大,亮的晃眼睛,越磨越细,就像她的生命。<br> 院子外的田埂上,一颗准备开花的苦莲子树挂着几颗去年的病果,它挺过了冬雪,外婆却没等来今年的春天……<br>  <br>  <br>  <br><br>  <br>  </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