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红卫兵静坐

清雅竹韵

一九六六年八月二十九日早晨，正在家里听广播的我，突然被“建民，建民，快出来，我们一起去街上看红卫兵游行，可热闹啦”的喊声打断，我一边答应“来了”，一边走出房门一看，原来是群群、赞赞来了。

我和群群、赞赞一起来到街上，看到身穿绿军装胳膊上佩戴着“红卫兵”袖章的游行队伍已经从西街走过来了。走在前边的是红旗方队，其中最显眼的是一面镶着“红卫兵”三个黄色仿毛体大字的红旗。接着是标语方队，几十名红卫兵抬着“热烈祝贺我校红卫兵司令部正式成立”“请县委立即撤走进驻彬中的工作组”“踢开一切绊脚石，我们要自己闹革命”等标语牌。最后是几百名红卫兵排着四行纵队，唱着“马克思主义道理千条万绪，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根据这个道理，于是就反抗，就斗争，就干社会主义”的歌曲，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在大街上。

这红旗、这袖章我在报纸上见过。那是八月十八日，毛主席身穿绿军装，佩戴红卫兵袖章，站在天安门城楼上接见来自全国各地的红卫兵，并且再次表示支持红卫兵运动。当时的天安门广场上，是一望无际的人群，无数面“红卫兵”旗帜迎风飘扬，“毛主席万岁”的口号声惊天动地。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上，接见的戴着“红卫兵”袖章的学生代表。当天各家报纸都在头版头条刊登了特大喜讯和新闻照片。从这天起全国各地大中专院校和中学纷纷成立红卫兵组织。他们唱着“造反有理”的歌曲，走上街头，冲入各级政府和党委，开始揪党内一小撮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没想到仅仅过去十一天，彬中的学生就成立了红卫兵组织，开始上街游行了。

游行队伍在县城转了一圈后，就集中在东大街县委外边的广场上，几百人高呼了几遍“我们要自由，我们要革命！”“工作组必须立即从彬中撤走！”等口号，接着唱起来了“造反有理”“下定决心”等语录歌。

刚上班的几名县委干部闻讯走了出来，红卫兵的队伍见状迅速安静下来。只听一名干部问学生：“同学们，红卫兵小将们，我是县委办公室主任，请问你们来县委有什么事吗？”一个可能是红卫兵司令的学生说：“我代表彬中红卫兵司令部向县委情愿，立即撤走住校工作组，我们要踢开一切阻碍运动的绊脚石自己闹革命！”“这个问题我现在无法答复你们，因为给学校派工作组是根据中央文件规定，经县委常委会研究决定的。今天几个书记都不在，只能等他们回来我请示汇报后才能答复。请大家先回学校吧！”“不行！不答应要求我们就静坐。”那几个干部见无法说服学生，就无可奈何地回去上班了。

红卫兵司令义愤填膺地立即宣布：“彬中红卫兵司令部决定，请愿静坐现在开始，县委什么时候答应我们的情愿再结束静坐！”“好！”红卫兵小将异口同声的回答完后就地而坐，几十面红旗围在了队伍外边。我们这些看热闹的小孩子则站在红旗下，注视着大哥哥大姐姐的一举一动。我发现姐姐戴着红卫兵袖章坐在地上，群群、赞赞也说看到自己的哥哥也在其中。

静坐的红卫兵人人精神抖擞，个个斗志昂扬，喊几句口号，再唱几首歌曲。这时候几名红卫兵抬来了一张桌子，搬来了扩大机高音喇叭等设备，安装好后播放“东方红”“大海航行靠舵手”等歌曲，接着一位普通话说的好的红卫兵对着话筒朗读“告全县人民书。”过路的群众围了上来，上班的职工上前瞧上几眼，孩子家长听到广播也跑了过来。刹那间把闹革命的红卫兵们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几个红卫兵拿出传单给群众散发，我也接到一张传单仔细看了一遍，上边列举了工作组阻碍学生运动的几条错误，批判了他们的丑恶行径，强烈要求他们立即撤走。

眼看着到了吃早饭的时间，我急忙跑回家。妈妈听说了姐姐的事，拿出爸爸的军用水壶灌满了凉开水，从锅里拿出两个热馒头夹好菜用笼布包好，让我吃了饭再给姐姐送去。我没吃，拿起水和馍先给姐姐送去。到现场一看，给孩子送水送饭的家长很多。可奇怪的是，水和饭仍然在家长手里拿着，孩子没有一个人吃喝。我只好站在围观的队伍里，密切注视着姐姐的动向。也不知等了多长时间，看到姐姐猫着腰从队伍里走出来，好像要去厕所。我迅速跑过去悄悄地把水和馍递过去，可是姐姐说他们有纪律，静坐不准吃喝。没办法，饥肠辘辘的我三下五除二就把两个菜夹馍消灭了，还美美喝了一口水。

到了中午，透蓝的天空悬着火球似的太阳，熊熊的燃烧着，向大地倾泻着大量的光和热。云彩好像被高温烧化了，消失的无影无踪。广场像蒸笼一样，闷得人喘不过气来。好多群众和家长都走了，只剩下没事干的小孩子。我想回家取把伞给姐姐遮阳，可看到在场的红卫兵没有一个打伞的，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个女学生坐着坐着，不知怎么身子一斜倒在了地上。我想她可能缺水中暑了，赶紧拿着水壶跑过去，拧开壶盖递到她嘴边，她摇摇头谢绝了。旁边的几个同学脱下上衣，用手拉开挡在这位同学的头上，给她遮挡阳光。可能有些居民学生缺乏劳动锻炼，大半天昏倒了四五个。我真佩服这些红卫兵的组织纪律性和革命积极性，就是倒在地上也不下火线。其他同学群情高涨像“钟”一样端坐着，仍忘不了呼几句口号，表达他们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坚强决心。播音员还在不停地播送着红卫兵写得稿件，声讨工作组迫害师生阻碍革命的滔天罪行！

太阳渐渐偏西了，下班吃完饭的职工干部来了，收工的农民来了，安顿好家务的妇女来了，孩子家长也来了，围观的群众又多了起来。人们一边关注着学生，一边悄声议论。尽管群众众说纷纭，但我认为红卫兵的行动是对的。不是我有多聪明，而是我早就从广播里听到中央撤走了进驻北大、清华等学校的工作组的消息。

这时候，晴朗的天气突然像娃娃脸说变就变，一团团乌云块迅速在空中集合，很快就掩盖着了蔚蓝色的天空。“轰隆隆”“咔嚓”，一道道闪电刺破长空，向大地劈来，雨娃娃正气势凶凶地袭向人间。围观的群众见状惊慌失措的四处躲雨，可是红卫兵的队伍却纹丝不动。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好多干部从县委机关跑出来，硬是把静坐的队伍请进了县委大礼堂，我和一些学生家长也跟了进去。幸亏这些人民公仆的主意正，才让学生躲过了雷雨的袭击。

红卫兵的革命行动从早上持续到晚上，从广场转移到大礼堂，终于感动了“上帝”。晚上十一点，县委书记、副书记、县长、副县长等领导走进大礼堂和学生见面，满口答应红卫兵撤走工作组的要求。

红卫兵旗开得胜凯旋而归，他们自称这是故乡历史上最伟大的“八.二九”学生运动。从此后红卫兵在“造反有理”的口号下，到处造反破四旧、贴大字报搞串连、乱揪乱批乱斗争，文攻武卫大辩论……搞乱了各级党政领导机关，打破了正常的生产、生活秩序，把人民群众冲击得晕头转向，开启了十年浩劫的时代，给祖国发展造成了严重损失，也给人民留下了永久的伤痛。尽管如此，也不能把这一切罪责都加给我们那一代人。因为我们所面临的社会历史环境，民族传统文化，以及由此孕育出的思维方式、行为习惯，是无法舍弃无法选择的！

《苦蔓》第四章困惑时代连载（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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