荘稼地里的毛毛道

阮三哥

　　我从乡村走来，难忘乡村往事。

走过乡村的人，一定知道乡村的道路是什么样子的。我小时候的乡村道路，出了家门口，不论走到哪里，全是土路。

土路也就罢了，还坑洼不平。坑洼不平也就罢了，还杂草丛生。杂草丛生也就罢了，还有两条车辙。

那时候的乡路，几乎都是人走出来的，车辙是花轱辘车压出来的。我们村通往外村的路，有十几条。这十几条路，只有一条路杂草少些，光滑些。那是因为这条路是赶集的路，走的人多，走的频次多，杂草踩没了，路面踩平了。

在乡村里，还有一种叫作“毛毛道”的路。走毛毛道的人几乎都是本村人，因为毛毛道是藏在荘稼地里的神秘小道，外村人很少知道。

　　毛毛道是什么样子呢？为什么藏在荘稼地里呢？

所以叫毛毛道，就是因为那条道只有尺把宽，细得像牛毛一样。荘稼长高时，一个人走在毛毛道上，双脚没什么障碍，可是双肩都会擦到荘稼的叶子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因为是在荘稼地里，所以双脚踩到的，是长荘稼的垄台。垄台被踩光滑了，但是垄沟还在，只能单人步行，什么车都不能走。

毛毛道的出现，是人们为了操近走捷径省时省力的结果。那时人们出行都是靠双脚，所以能省点力就省点力，在走大路绕远的地方，就在荘稼地里选一条直线，然后约定俗成的大家一齐走，就踩出一条一条的毛毛道。

　　我们村的毛毛道，一共有五条，一条是去富有村的，一条是去双台子村的，一条是去土城子村的，还有两条是去高力板村的。

我上学之前，只走过去土城子村的毛毛道，那是因为我们家的一块地在土城子道南，走着下地时，走这条毛毛道近好多。

有一个夏天，我去土城子道南的高粱地拔大草。走在出村的毛毛道上时，忽然听到身后有哗啦哗啦的响声。我立刻警觉起来，离开毛毛道，蹲在离毛毛道不远的荘稼地里，悄悄的往毛毛道上看。

那哗啦哗啦的声音一会儿就到了我眼前，原来是我们村的疯子快步走来。

那个疯子，吃饱了饭就出去走，大街小巷，村里村外，哪里他都去。看见小孩，他就张牙舞爪要打人。看见大人，他就賊眉鼠眼溜边跑。

我为了不让他看见，蹲在那里没动。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走过去不远，又哗啦哗啦的走了回来，还前后张望。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看到了我是个小孩子，要打我。

　　我看他非要找到我的样子，就想了一个办法。我把身边的地垄台扒松，然后用双手捧起土，看着疯子走过去后，把土朝空中扬出去。一连扬了几把，土粒打在荘稼秧棵上，发出哗哗的响声。在寂静的田野里，这种声音很吓人。

原来，疯子也会害怕，我扬土的声音，吓得疯子撒腿就跑，一会儿就没影了。

　　我去富有小学上学的时候，也常走村南的那条毛毛道。

有一个深秋的雨天，那条毛毛道上的荘稼还没有收割，我走在毛毛道里，虽然打着伞，可是毛毛道两旁的荘稼叶子还是擦到我的身上，雨水打湿了我的衣服，我的上身湿冷湿冷的，还没走到学校就打起了喷嚏。

那一天，我强挺着上完课，回家就倒在了炕上。妈妈摸摸我的头，说我发烧了，给我烧了一碗红糖姜水。

晚饭后，我盖上被子，迷迷糊糊的睡了一宿。

　　我读初中的时候，又要走去双台子村的毛毛道。

这条毛毛道是从我们村的吕家坟开始的，穿过一片荘稼地后，就到了双台子村西。过了双台子村，离学校就很近了。

吕家坟是我们村最大的坟地，占地面积近百亩。长方形的坟地四周，是人工修筑的半人高的土壕。坟地里面大树林立，荒草丛生。

走这条毛毛道，往返都要穿过吕家坟。

那是一个初夏小满前后的一天，我走到吕家坟后，刚上到西面的土壕，土壕里面立刻站出来四个人，一个一个的都晃动双手，示意我别出声。

我仔细一看，这四个人都是我们村没上学的男孩子。他们小声求我说，他们在前面小路边上下了夹子，鸟已经落在那里了，让我在北壕边上绕过去。

那时候村里的男孩子都打鸟，有人走过时都会关照他们绕道走。我从西壕上退下来，从北壕绕到东壕边上的毛毛道路口。

　　村里边另两条去高力板村的毛毛道，我只走过几次，那也是我读完书以后的事了。渐渐的，骑自行车的人越来越多，走毛毛道的人越来越少。不知道是从那一年开始的，村里的毛毛道消失了。



毛毛道，讲述着曾经的岁月，毛毛道，述说着农村的变化，毛毛道，留在一代人的心中。毛毛道告诉我们，今天的发达来之不易。庆幸祖国，庆幸人民，我们都走上了康庄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