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1977年冬,国家恢复高考制度。我做为社会青年,也兴奋地报了名。可进到考场,因两年的高中生活,基本上都是在开门办学中度过。面对考卷,我会的题不多,感觉心里凉凉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过了一段时间,全县张榜公布,我的名字竟跃然纸上。说是控制线定在180分,我打了247分。一时间,乡里乡亲传为佳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 class="ql-cursor"></span></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回队里一边上工,一边等消息。等了有两个多月,也没接到什么信儿。后来听一位老师讲,说是内部消息,招生政审有规定,说我可能是因为父亲历史问题,没有被录取。听老师这么说,我没有感到意外。在十年动乱年代,对所谓成分有问题的人,被歧视打压很正常。</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一晃,过了半年,高考又要开始了。这届高考,明确规定政审只看本人表现。看到这条,我毅然又报了名。但怕考不上,没敢声张。一直在队里上工到高考前一天,才请的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这年高考成绩公布,我打了326分,成绩一般,但过了录取分数线。接着,县里组织线上学生体检。我感觉自己的身体没什么问题,各项检查都很正常。可在检查血压这项时,医生说我的血压偏高。另一位医生又测了一遍,我听他们说是90-140。这是我生来第一次量血压,我也不清楚血压是怎么回事。然后,医生叫我出去一会儿,说一会儿回来再量一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在外边转了好一会儿,回来又重新量了一遍。这次好像是个主任给量的,我心里不知怎的,有些莫名地紧张。量完后,主任医生略有迟疑。然后就在我的体检表上,用笔“唰唰”不知道写了些什么。我在那里站了一会儿,问医生:“好了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好了,你可以走了。”我没加思索就出来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当时以为好了就没事了,没有再去问就出来了。后来才知道,主任医生写的那几个字,没想到还决定了我的命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在家等了近两个多月,听说大学都开学了,也没有接到什么录取的消息。姐姐实在等不下去了,就搭车跑到七十里外的县城,寻到县招生办。工作人员查看半天资料,最后回答:“你弟弟因为血压高,体检的时候就已经被刷下来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什么!体检就给刷下来了?”姐姐说完两眼一黑,几乎晕倒,眼泪哗哗地就流了下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姐姐回来说,咱家命苦。弟弟考那么高的分,结果因为体检血压高,给刷下来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母亲听完后,无奈地摇摇头。她看着姐姐疑惑地问:“血压高这病严重吗?用不用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他们说不用治,不算太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哦,没大毛病就好,没大毛病就好。”妈妈无奈地看着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在国家恢复高考制度前,都是推荐上大学。现在突然凭本事上大学,青年人报考热情非常高涨。当时大学招生名额有限,第一年的录取率还不到5%。高考竞争相当激烈,绝对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那时考上大学,毕业就是国家干部,地位身份一下子就变了,绝对称得上是天之骄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得知自己又没被录取,我没有哭,只是怨自己怎么会血压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每天继续在生产队劳动,可心有不死。尽管私下有人议论:辛家大小子,不知磕碜,考不上年年得瑟。但我心里仍然十分坚定,准备明年还要参加高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平时上工,复习的时间只能硬挤。更苦恼的是,无书可读,无题可做。记得有一次,从弟弟同学那里,看到一本数学习题集,如获至宝。晚上把书借来,和弟弟们一起奋战一个通宵,把书上的题全抄写下来。第二天一大早,把书赶紧还给人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每天下工,晚上抽空儿做几道题。做题需要大量草纸,为了节省,就买便宜些的烧纸,黄黄的粗糙的那种。就这样,一边在生产队上工,一边挤时间看看书,一晃高考又到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临近高考,我提前请了几天假。因心里没底,想集中几天看看书。恢复高考快三年了,大批应届生都上来了,我们这些社会青年已经没有什么优势了。结果才刚休假一天,我的原班主任老师找到我。说他在草甸子上打了两三车草,已经晾干了需要拉回。马车不好弄,好不容易队里给排上了。可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赶车老板子,需要自己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队里的车老板子,老师一个都不熟悉。老师不知道听谁说的,说我能凑合赶马车,于是就专程来求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还有三天就高考了,从内心讲,我一百个不愿意。但看着老师那无奈可怜的样子,还是答应了老师。老师能在队里排上马车不容易,如果找不到赶车的老板子,队里排上的马车就要串给别人家。在村里,每年各户拉烧草,是家庭中非常大的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在队里,曾做为“二老板儿”跟过三个月的马车。但亲自去驾驭马车,还真就没有过。一早,我们来到队里,套上三匹马,赶鸭子上架,抄起长长的马鞭,为老师赶车拉草。干了整整两天,累得我筋疲力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 class="ql-cursor"></span></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临考前一天,我幸运地搭上一辆马车,去了县城。时值夏末,一路上颠簸得要命,太阳还晒得让人无法忍受。路两侧的麦子,早已一片金黄。到了县城,找到一家大车店,晚上就睡在大通炕上。几十个人一个挨一个,相互都不认识,七嘴八舌的,到半夜都不消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考完试后,又赶紧搭车回村里。也不清楚考得怎么样,回来继续到生产队上工,内心比较迷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接着,队里开始组织打牧草。我们这个小组有十多个人,在距家有十多里的北场草甸子上,搭个临时草窝棚。窝棚里铺上草,打好铺盖。晚上,十多个人就挤到窝棚里睡觉。窝棚旁临时挖个锅灶,有专人给做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每天,我们在烈日下打草,肩膀和后背都会被晒掉一层皮。白天除了烈日烘烤,早晨要蹚那湿漉漉的露水,晚上还要忍受蚊虫叮咬,十分疲惫艰苦。但我却很高兴,每天能吃上一顿白面馒头,偶尔还能杀只羊。要知道,那时我们一年都吃不上几次细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记得那个夏季,天气炎热得要命。天空偶尔飘来一朵白云,暂时给遮遮荫,我们都觉得十分幸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北场的草十分茂盛,草高过腰。这日下午,我们十几个社员排成一排,“唰唰”轮着搧刀,挥汗如雨。在我们身后,生出一条条长长的草趟子。远远望去,像一条条巨蟒,俯卧在草原上,十分震撼。</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突然,听到有人喊:“大哥!大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停下手中抡起的掸刀,回头一看是三弟在喊我,我不禁大吃一惊。只见三弟推着自行车,急冲冲地小跑过来。细看三弟那满脸笑容,我很快打消了心中不安,感觉好像有什么高兴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三弟喊着:“哥,你的大学通知书来了,是省城大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打草的人们,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中的搧刀,目光都转向三弟。我这回听清了,我被大学录取了。那一刻,我竟然没有兴奋也没有忧愁,内心竟然出奇的平静。尽管没有像范进中举那样激动地疯了,但好像一时竟傻在那里,眼望着三弟,在那里一动不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这一刻,是不是等得太过苦闷,似乎早已失去了信心。当你一直默默追求一个目标,并费尽心血。可目标总是和你擦肩而过,让你觉得有些可望不可及。你就会不知所措,许多人还会失去信心。可突然有一天,那个你盼望许久的目标实现了,让你毫无准备。那种突然的惊喜,瞬间又会变得出奇的平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想起来,自己高中毕业,在生产队已经劳动三年。磨出一手厚茧,整天风吹雨淋,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出而耕日落而归。晚上,拖着疲惫的身躯,只想睡觉。偶尔睡不着的时候,走出来傻傻地仰望星空,光辉璀璨,可你的心仍是一片空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三弟这一声喊,大家都听明白了。队长距我有几十米远也接着喊:“辛子,高兴不?你和三弟马上回去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从梦中醒来,我真是被大学录取了。我强作平静走向三弟,接过三弟手中的信封,小心翼翼地把信封打开。当看到“高等院校录取通知书”几个大字时,眼睛瞬间湿润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大家谁都没有再说话,都目不转睛地看着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收起镰刀,来到临时搭建的草窝棚,把镰刀放好,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然后就骑上自行车搭着三弟,速速向家中飞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盛夏的草原,一片油绿。各种五颜十色的小野花,点缀在碧绿的草原上,让人欣喜陶醉。那弯弯窄窄的小路,蜿蜒蛇行在碧草间,很平又很硬实。我们的车子蹬得飞快,小路两侧的高草,快速地抽打着车子和我们的大腿。不时路边草丛中的小鸟,还会被突然惊起,扑棱棱飞向远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突然,我们忘乎所以猝不及防,连人带车竟一头折进齐腰深的沟里。不知何时,小路上让人横挖出一条土沟。我踉跄地爬起来,拍拍头上的土,赶紧去看三弟。三弟看着我,我们都笑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母亲早把面片弄好,大姐一家也早早过来。母亲在面片汤里还放些白菜叶,全家人算是改善了一顿伙食。我一连喝了三大碗面片汤,吃得我满头是汗。饭还没有吃完,邻居们就三三俩俩地过来了。屋里不一会儿就挤满了人,院子里也聚了好多,说说笑笑好不热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神不知鬼不觉,躲到小里屋。在烛光下,反复看那张大学录取通知书和入学须知。正当我沉醉在喜悦档口,却突然神色一变,竟想到了上学的费用该怎么办?</span></p> <p class="ql-block">图片来源于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