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去哪里了?

邓工

<p class="ql-block">母亲节是个洋玩意儿,和国产的盛大节日既不同宗,也不同源,是突然闯入国门的外来物种。我打小沐浴着中华传统文化的灿烂光辉,对Yang人的节日有着本能的疏离。母亲健在时,我对母亲节近乎无感,似乎也不愿走进母亲节的情感叙事里去渲染母爱、讲述感动。爱母亲,就好好地爱,扎扎实实地爱,非要搞得锣鼓喧天,轰轰烈烈,低调点不行吗?Yang人就是喜欢花里胡哨,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母亲似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近些年来,我已不诋毁歪国仁了,代之以“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批判精神审视他们的创举。Yang人发明的母亲节还真有情绪价值,和中国式孝道不谋而合。在这一点上,我心甘情愿和洋人共情,原来十恶不赦的洋人对母亲的爱也是真爱。也许是母亲走了,家像失重的天体在宇宙世界脱轨运行,而我又像一只失去妈妈又到处寻找妈妈的小动物可怜兮兮,在伤感、思念和无助中长老了、成熟了,读懂了母亲节的意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而今年,我被母亲节生生放倒。清早起来,习惯性翻阅手机,看朋友圈是否有爆炸性的消息或者打发无聊时光的小八卦。自微信诞生以来,我就不幸成了朋友圈的忠实粉丝,追剧一样,一集连着一集,不放过任何一集。朋友圈里还真有劲爆的原材料,一首怀念妈妈的歌曲首先跳将出来。那个发际线像高山雪线不断上收、头发已经岌岌可危的中年男子,一边弹着钢琴,一边用沙哑的嗓子忧伤地唱着:“我想天堂一定很美,妈妈才会一去不回,一路的风景都是否有人陪。如果天堂真的很美,我也希望妈妈不要回,怕你看到历经沧桑的我会掉眼泪。妈妈是天上的星星,眨着眼睛,在我迷失的黑夜指引我前行,彼时有你陪伴在我身边,此时你我已是天上人间。”这个中年男人我以前见过,唱得并不叫座,唯有这首歌曲如泣如诉,不知道击中了多少没有妈妈的孩子?他也大抵是被妈妈早早遗弃的孩子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是粗人,也是乐盲,对音乐的质感和感情的理解无法做到入木三分。但这首歌让我瞬间崩塌,是啊!妈妈一去不回,再没有回来看过我,哪怕是梦里,我也是独自一人面对空荡荡的世界。妈妈走的时候,孙子还是初中二年级的稚童,如今已是即将走出大学校园的社会青年;妈妈走的时候,我才进入不惑之年,如今我已走到吹响哨声的职业后半场,正在为告老还乡做心理建设;妈妈走的时候,我还端着妈妈烹饪的一日三餐,如今我在厨房里在妈妈站过的灶台前烟熏火烤、自食其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并不相信天堂,天堂是活着的人杜撰的乌托邦。活人希望自己的妈妈生生不息,希望妈妈在更美好的地方升华着生命,修炼成纵横天地人间的仙妈,于是就有了天堂这个美妙的地方。我相信的是,妈妈结束在不该结束的时候,妈妈从实实在在走向了虚无飘渺,从生动活泼走向了寂寂无声,一抔黄土覆盖着妈妈的生命历程。我也常回去看妈妈,那可不是动人心弦的双向奔赴,是我在做单向的物理移动,而妈妈和她栖身的山岗是静默的,像一艘永不出发的船只停泊在无边无际的时间里。妈妈如果知道我来过,会给我一个心理暗示,或者借一缕风捎来曾经的爱,或者托小鸟衔来一声唠叨,然而没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今天的朋友圈里,好不热闹,这个虚拟的空间已经变成活生生的现实,女微友们晒着幸福,儿子发红包了,喜羊羊!女儿送鲜花了,美羊羊!还有初为人母的少妇们自嗨式的给自己献上大大的节日。我家的儿子也给他妈妈上了一句:“老妈节日快乐啊!”美得儿子的妈妈活蹦乱跳。妈妈们的幸福如此简单,我原来是一无所知啊!从未说过一句妈妈节日快乐,可是我现在也补不上啊!朋友圈还有另一个群体,那些没妈的老小孩、中小孩在追忆有妈的时光,他们已经走出了妈妈去世时天塌下来的悲伤和恐慌,也懂得了生命无非就是一条或长或短的线段这个定理,所以在这个洋为中用的日子里,他们依然可咸可甜地活着。我的妈妈走过一个甲子多一点点,她的人生是个限量版的人生,这是妈妈和我都始料未及的。如今九年过去了,我已和那些老小孩、中小孩一样,平时不悲不喜,只是用思念激励自己走好一程又一程,而不是用伤痛来刻画我的生命。今天被这首《天堂一定很美》打趴下,明天我还要挺直身板行走在天地间,妈妈曾经也是这么走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