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系舟山的雪,遥遥晾晒在忻州古城的春光里。那里的桃花,还在白雪中沉睡,要等到初夏时节,才会盛开成海。</p><p class="ql-block"> 系舟山是五台山的自然延伸,是文殊道场的天作伽蓝,幻化在忻州人的视野里,宛如一尊古佛,禅韵悠然。观想系舟山,犹如观想五台山,犹如观想大智文殊菩萨。忻州一地,因而平添了许多佛门悠然的气度。</p><p class="ql-block"> 但今天,我不必再守着悠然的忻州古城,远远作此观想。我要亲自去往五台山,拜访一位闻名已久的高僧。</p> <p class="ql-block"> 沿五保高速过了文山,五台山的风,夹着滹沱河的湿气和杨柳的清新,从飞驰的车外吹拂进来,吹得人神清气爽。似乎越靠近五台,天空、山川、河流就都变得越发清秀,越发亲切动人。</p><p class="ql-block"> 车外不时掠过一簇簇寺庙,每每从山野和村落间冒出来,红墙灰檐,峨殿高阁,一派悠然的佛国气象。寺庙大都是新近重建的,却都建在古寺的旧址上。古寺不光是历史,还是许多村民童年的记忆,因此它们的重建格外具有传承意义。</p> <p class="ql-block"> “看那边,多漂亮的一座古塔!”快上山的时候,偶尔看到一座高高耸立的砖塔,巍然屹立在村庄后面的土岗上,我不由叫出来。</p><p class="ql-block"> 古塔悠悠,自有其引人入胜之气度,同行的伙伴,蹄子、九月、贝加尔、风雨无阻,都是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于是,我们决定耽搁一会儿,先去“邂逅”一下这座古塔。</p><p class="ql-block"> 塔下的村落并不大,古塔在村舍后面忽隐忽现。将车泊在村中戏台前面,下车沿小径步上东岗,视线豁然开朗。古塔像是从天而降,拔地擎空,浩气冲天。</p><p class="ql-block"> 西面隔着沟壑,片片桃林正嫣然,如同夏日黄昏时的天边,淡淡的,一抹浅醉的西风。古塔与桃花,独有一种不着痕迹的默契。这默契如此静谧安详,和蓝天,白云,远山一起,构成一幅绝美的画卷。</p><p class="ql-block"> 细考斯塔,塔的名字以村庄命名,唤作寺沟塔,建于元朝至正十二年(1352年)。塔的形制是六角五层,属于楼阁式仿木砖结构,通高约十五米。塔铭上刻着“怀公预修之塔”的字样,预修,指的是做了好多功德的人往生净土的意思,只不知,这怀公又是何许人。站在塔下,一边是桃花,一边是古塔,遥遥相对,大有风月无边之感。绕塔瞻仰良久,从各个角度拍了许多照片,萧然下了土岗。</p> <p class="ql-block"> 沿着通往南台的公路,继续驱车上山,于峰回路转处,看到路边矗立着一座汉白玉山门,上书清凉寺三个大字。</p><p class="ql-block"> 传说,文殊菩萨从东海借来一块清凉石,唤作“曼殊床”,就放置在清凉寺。就这个意义来说,清凉寺也可算得五台山“第一殊胜”之地。清凉寺的山门旁有一条土路,通往山谷深处。谷内西壁上,另有一座寺宇,名叫古清凉寺,为北魏隋唐宋金时代之古寺故址。相较于游人不绝的清凉寺,这里清静幽僻,更适合清修。今天我们要拜访的这位高僧,就是古清凉寺的主持——释悟来禅师。</p><p class="ql-block"> 悟来禅师熟读许多佛教经典,可谓佛法精深,经常为弟子们开坛授经,近年来,渐渐声名远播,为世人所重,古清凉寺因他而香火日盛。这次来访悟来禅师,是和晓红约好的。晓红是一位虔诚的居士,皈依在悟来禅师门下多年。因为有她的引见,我们可以直入宝刹,得见真人。</p><p class="ql-block"> 将车停在古清凉寺前,晓红他们还没有赶到。等候的这段时间,我们几人决定暂去后山徒步,正好,让五台山的风,拂去一身俗世浮尘。</p><p class="ql-block"> 五台山的天,用“无常”二字形容最是恰当。刚刚还在明澈蔚蓝的天空下,看桃花在山岗上烂漫;马上,就变得青云密布、寒风阵阵。不知何时,寒风中飘起了飞雪。雪越来越密,纷纷然,浩浩荡荡,无边无际,像无数细小的游丝,汇成静默的河流、流转的星云,飞度苍山,飞度层林,让人心驰,让人神往。</p> <p class="ql-block"> 乘着漫天飞雪返回古清凉寺,恰好,晓红他们也到了。正赶上午斋时分,未及叙礼,先被请去五观堂用了斋饭。</p><p class="ql-block"> 斋毕,佛堂之上,悟来禅师升座说禅,众人秉礼危坐,一边吃茶,一边倾听。悟来禅师说话的时候,总是望着别人,目光炯炯而满含深意。他的声音谦和而有力,带着一股不徐不燥的气势。他说世界是众生业力纠结所化,唯有正觉才能摆脱世道轮回;他说戒律可以让人平静下来,唯有平静才能生出智慧……</p><p class="ql-block"> 不知何时,窗外的雪停了,天空却依旧阴郁。在暮色一样的天光里,就着茶香,听禅师分说究竟因果,别有一番不明的感思和意趣。</p><p class="ql-block"> 为众人司茶的是两个女孩,一个十九岁,另一个才十五。禅师介绍说,她们在俗世里,都曾一度抑郁,家里没办法了,才送来这里清修。两个孩子在沏茶奉茶之间,举止娴定、神态安详。想必经过一段朝钟暮鼓的寺庙生活,心里已得开解。佛学其实是最质朴的哲学、心理学,教人放下执念,得到解脱,这不就是渡人吗?</p><p class="ql-block"> 禅师讲了一会儿,微笑着问大家可有什么问题要问。别人还则罢了,贝加尔独越众而出,问禅师出家人可关注国家时政,又据此展开一番高谈阔论。妙的是,另一位在座的女居士也不甘示弱,与贝加尔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好一场辩论。禅茶喝到这里,众人的情绪都被调动起来,气氛渐渐达到高潮。</p><p class="ql-block"> 许多精彩的剧目,都是在最高潮时落幕,人生世事,理应也是如此。此时论道之念方兴未艾,正好与悟来禅师辞别,留三分未尽之意,一切刚刚好。</p> <p class="ql-block"> 离开古清凉寺,已是午后,回忻途中,又去看了佛光寺。西风里,佛墙内外松涛阵阵,沸声如潮,似要惊醒一千多年来幽静无比的禅梦。那些高踞佛台上的佛陀菩萨、那些在这里诵过经打过磬的高僧大德,那些来这里烧过香祈过愿的善男信女,都仿佛从佛光普照的梦境中一一醒来……</p><p class="ql-block"> 听松声最好的地方,莫过于佛光寺后山,那里幽幽的松林里,深藏着三座唐塔。这回从佛光寺出来,刻意又去了另一处西塔坪,看了另外几座唐塔。每一座塔都代表着一位睿智的僧人,解脱禅师、法兴和尚、行严和尚、金代的杲公和尚,还有那主持修建了东大殿的愿诚和尚,仿佛都一一肃立在那厢。</p> <p class="ql-block"> 黄色的连翘花盛开在解脱禅师塔的四周,即使是在这样的阴天,依然灿烂得耀眼。坐在塔下发一会儿呆,不觉叹息一声,叹佛事千年兴衰,叹红尘咫尺幻化,耳边仿佛又听到当年,塔铃在风中叮当凌乱……</p><p class="ql-block"> 素闻:天上方一日,人间已千年。五台山一日,忻州想必已过了千年。又要从佛国净土回到系舟山下那悠然的古城,路上总在暗想,不知是否还会回到千年之前的旧光阴,一定会伪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变的样子吧,然一切又都悄悄然发生发展。不可说,不可说,只在心头犹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真如……</p><p class="ql-block"> 谨以前日游佛光寺诗,为此小记作结尾,略作怀想:黄风万里吞五台,仙山数度烟云开。浩荡松声惊鹧鸠,又乘佛光晚云来。</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5月15日整理晨报微语偶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