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渡人

关山月

摆渡人

关山月

他是位摆渡人。

在这老旧的渡口，一直只经营着这件事，一干就是一辈子。

年少的时候，他原本也是有野心、有理想的，行千里路，读万卷书。

可偏偏在十四岁那年，母亲撇下他走了，由此，失去了灵魂，好多年，他都没有找回来。

那一年，父亲对他说，安份些，做我同样的营生，起码能有碎银几两。

他开始体会父亲那句话的含义。

忙里偷闲时，时不时读些驾船的书。却因为倔强，他从不当着父亲的面读，还时不时嘲弄父亲那种手艺，其实，他想走出父亲的圈子，他想驾大船。

于是，他发奋努力，走入外面的世界，终于进了那所航海大学，卧薪尝胆，苦读了几年。

可临毕业那阵子，他却病了，瘦得象个鬼，医院怀疑他患了癌症。

其实，他又放不下那个家，他心里总是装着家人。出院后，他选择重返偏僻的老家。

从此，他开始认命，拾起了父亲留给他的双桨。立足在那个码头，成家立业？

一条千年的流沙河，

一张老旧的小船，

一双被河水浸泡的双桨。

风是雨里，春夏秋冬，讨生活？

他每天都做着同一件事。

迎来送往，渡人，也读人。

熟悉的，陌生的；

有钱的，无钱的；

残疾的，体面的；

伤心欲绝的，落水濒危的。

有亲人，有朋友，

有妻子，有儿女，

有亲戚，有路人。

渡过无数人，读过无数人。

他把所有人都送上了岸。

唯独，自己一直都在这张老船上。

没上过岸。

年复一年的生活，单调而又乏味，他有时觉得很累，心累。

闲下来的时候，他就靠在船舱里，读几页书，写两行文字，算是养心。

不为别的，只为安慰下自己的灵魂。

妻去某城替儿子带孩子了。

他干脆就吃住在船上。

那一天，上午8：30，他接到了一个男装店的电话。

那是去年生日那天，在那家店里购服装时留的会员号。

电话里说，今天是他的生日，有份礼物要送给他，要他去取。

猛然想起，这天是自己的生日。

他礼貌地说声谢谢，说自己没空去，心领了。

每天都一样，上午是忙着摆渡的时段。

午饭后打了个盹。大姐打发她的保姆提着东西来看他，说是来替他贺生。

长姐如母，难为姐姐却记得他的生日。

他傻傻地，眼角涵着泪，笑了。

保姆走后，他坐在船头，愣了好一阵。

上了年纪，他有点想远方的亲人。

那一天，他都在等待，他想知道，除了客户与大姐，还有谁会记得他，时不时看下手机。

可是，没半点消息。

傍晚时候，妻子打电话来说，“今天你生日，年轻人都上全班，一天的手术班，我很忙，没打电话给你，晚上找个饭店犒劳下自个吧。”

“知道了。”

回过电话，他象从梦里睡醒，默默地念叨着，心里象喝了碗陈醋一样，酸？

好几次他想拨儿子与女儿的电话，拿起手机，他又放下了。

那个夜阑人静的深夜。

心里很失落。

这世界怎么了？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世界，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忙活。

那一夜，他整夜未眠。

天上是稀疏的星星，水一样的月光泻了下来，流在那叶旧船上，冰凉。

卧在船舱，头枕着冷嗖嗖的河水，远处，湖山上那千年古寺的钟声，缓缓地，贴着水面，浇进了他的心里。

突然，混沌初开。

原来，一生中，他都在自己的心里摆渡。

看不开，也放不下？

一直迈不出那个圈，也一直上不了岸？

于是，那一夜，

想明白后，他缓缓地从老船上竖起身来，离了船，上了岸，解脱了拴船的绳索。

借着月色，他慢慢地，向山上的古寺走起。

摆不了大船，但他管不得那么多了，他已经不起折腾，他不想再操那些心，他得放下了，他要过下安静恬适的日子，读读书，练练字，听听经。

那里可能有他的余生？

他给妻子发了一条微信。

告诉她，他想清静了。

一回头，那一叶老船，躺在河面上，正沿着浑浊的河水，缓缓地，顺流而去。

船上装满一船月光？

2023.05.05.00:38

作者简介：

孙闻，笔名关山月，祖籍湖南邵东石屯营。执业医师，市作协会员。读书读人，治病救人。业余爱好，胡乱涂鸦。不求以文章立世，只求以文字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