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风云录》第九集

知行

【第九集试探】 七月初的汴梁京都空前的繁盛。因一场登基大典聚集的各路英雄迷醉在繁华的京都久久不愿启程，他们争先恐后的推动着皇城的钱欲流通，最大限度的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霸都机会，恨不得从此只在京都夜夜笙歌，再不用奔赴战场。淮南节度使李重进，便是这一波返京流中乐不思蜀的代表人物之一。四十岁的年纪，大半生都是与敌共武。京都虽有豪宅却稀少享用，府里有美妾却难得消遣。都知道人上人得意，可只要人上还有人，就永远不能自由。这个道理，郭祖懂，世宗懂，淮南节度使李重进懂，驸马爷张永德也懂。还可说人人都懂，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东京南郊有一片狩猎场，专供达官显贵射杀骑猎，以前世宗也常常带几个近臣过来消遣。像李重进，张永德这样的姻亲，自然少不了跟在世宗后面享受乐趣的机会。如今世宗已去，这片狩猎场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但昔日三人围猎的画面仍历历在目，仿佛就在眼前。“表兄，还要不要像从前那样，来一场赌局？”狩猎场的入口处，李重进和张永德身背弓箭，并驾弃驱。太阳刚刚由地平线升起，暖暖的橘色光线柔和了军人的刚毅，难得的消遣时光令他们轮廓松弛。“成！你说，怎么赌！”“若是我赢了，还是等结束再定吧……”“成！那，要是我赢了，也待定……”二人对视大笑，扬鞭催马驰骋而去，如奔赴战场般全力以赴斗志昂扬。半个时辰后，战果揭晓。“李将军狩得野兔一只，雉鸡两只。张将军狩得野麂一只，雉鸡一只。 换算成银两来算，张将军赢。可按数量是李将军赢。 属下也不知道怎么断了……”二人指定的校尉裁判官为难的挠头。“数量不如质量，这次就算我输了吧！”李重进对张永德笑道，“抱一啊，你可想好了怎么惩罚我？”张永德想了想，回道:“要不，表兄请我去府上喝杯茶？这一晃，多少年都没上李府了，正好也去探望探望侄儿们。”李重进笑道:“成！那就干脆留下来吃个饭，我让厨房准备一顿盛宴，借你的名头我也沾沾光！对待英雄盖世的驸马爷，要是过于小气，传出去了恐怕要说我李重进是铁公鸡，那可就晚节不保了……”两位节度使光天化日之下，堂而皇之的互相来往，传出去是必然的。不出一日，他们之间做过些什么，都会一清二楚的传入有心人的耳中。至于会不会渲染，渲染到什么地步，那就得靠他们自己去发挥想象力了。“难得表兄这样大方，那我今日可得敞开了肚皮，有什么好吃好喝的，表兄尽管拿出来，吃不完，我还可以兜着走……”郭祖在世的时候，李重进和张永德互相卯足了劲表现，都希望自己能够郭祖的认可，好做接班人。毕竟郭祖膝下没有亲生儿，可以接班的人选似乎只能从外甥和女婿之间产出。可没想到，郭祖最后既没选自己的女婿，也没选自己的外甥，居然选中了妻房的外甥柴荣来接他的霸业。柴荣刚登基的那段时间，李张二人心很不是滋味，对柴荣的芥蒂久久都没有放下。也是从那时起，二人不再是竞争对手的关系，反倒比以前走的近了些。 但像今天这样两个人私下狩猎，过后又相约入府闲聊的日子，还真是第一回。“先帝在位的时候，怕落下私下勾结的嫌疑，我们二人从不敢私下交往。现在先帝不在了，可新帝又继位了，照理说，我们二人还是该划清界限。可抱一你却约我来狩猎，又要去我府中喝茶，你说这传到太后耳中，她会怎么想你我呢？”李重进对着躺在地上身负箭伤的雄麂踢了一脚，麂发出低弱的哀鸣声，求助的眼神竟然看向张永德。张永德弯腰，抚摸着雄麂光滑的背，露出悲悯又无奈的神色。“太后不会怎么想我们的。我们也是因为新帝登基才难得有机会相聚，下一次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聚呢。我是怕你我之间若再不来往，旁人还以为我们不合，以为找到可乘之机，到时候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李重进挑眉，“什么意思？谁找可乘之机？”张永德起身，笑而不语。他知道李重进是故意装傻。两个人之间的约会不是他张永德一个人可以达成的，这只是一场不约而同的默契。关起门来是亲戚，张永德上李府，自然免不了带些礼物，拜访问候李府的亲眷，故人间的联络叙旧一来二去，居然碰撞出过年间走亲访友的味道，氛围很是亲切融洽。丰盛又热闹的午宴过后，李重进和张永德又在凉亭下了几盘棋，六局各三胜，平手。李重进将棋盘一推，面露无趣:“不下了不下了，和你下棋没意思，总是和我玩阴的……”张永德苦笑:“什么叫我总是和你玩阴的？”“你怎么不是玩阴的？”李重进愤愤，“你每次下棋都和我打平手，从来不拿出你的真本事！以前郭祖与你下棋你这样，后来先帝你也这样，现在你还是这样！真不知道你总这样有什么意思，下盘棋而已，不累吗？”张永德笑，“性格使然，我一向如此啊，表兄你也知道我无恶意。”李重进叹息:“我知道你没恶意，你只是谨小慎微，也难怪。我又何尝不是和你一样，胆小如鼠，肉送到嘴边都不敢下口。哎，我俩再这么下去，迟早后悔莫及。”张永德伸手理棋，慢悠悠的回了一句:“肉就算送到嘴边，那也只有一块啊！表兄，你说我们两个怎么分？因为一块肉，你我二人打的头破血流吗？”李重进一怔，半晌答不上话来。片刻之后才道:“所以还是好好的侍奉新君，也不枉负当初在郭祖榻前立下的誓言……”郭祖在病榻传位给柴荣时，曾逼他二人立誓衷心辅佐，这几年，他们确实做到了。“对了抱一，王著的事你听说了没有？”张永德点头:“满城风雨，耕地的农夫都知道了，何况是我。”“ 先前听说王著与张宋二位大人打架，起因是议政，后来又听说是为了女人，再后来又说王著是被人恶意举报诬陷，栽赃嫁祸。现在也不知道究竟如何了。抱一你知内情吗？”棋盘整理还原，张永德从副桌上端过茶壶，倒上一杯凉茶先递给了表兄。“我怎么会知道内情？但，我倒是能猜到一点。”李重进放下茶杯，脖子前倾。“猜到什么？”张永德微微一笑:“无中生有。”“什么意思？我听不懂？”“表兄，你要是听不懂，那恐怕全天下，都没有一个能听得懂的人了。”张永德仰脖喝尽一杯茶，“表兄府里不但饭菜可口，茶也香浓，若有机会，一定再来。”说罢起身，抱拳告别:“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了，过几天表兄就要启程务公去了吧？那我就在这里提前祝你一路顺风，你我之间，有空常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