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总感觉时光很是漫长,当我以眼角泛起的皱纹去感知母亲日渐佝偻的身躯,当我用不再澄澈的眼眸去凝视母亲满头的银发,忽然我心酸地顿悟: 我老了,岁月老了,母亲更老了。</p> <p class="ql-block"> 上世纪四十年代中期,母亲出生于资江河边的一个小山村,上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下有一个弟弟,她是兄妹中的老三。小时候,家徒四壁,罐无隔夜粮,柜无御寒衣,常以谷糠野菜果腹度日。母亲5岁时没了爹,是外婆一手把她带大的。外婆身材娇小,但她外操农活、内持家务,是村里的能干女人。小时候去外婆家,总见她颠着三寸金莲颤巍巍地打柴割草,烧火做饭,忙进忙出,对我们这些外孙也极为疼爱。母亲为人处世的许多人生道理,以及善良朴实、勤劳勇敢、乐观坚强的品格,都是受了外婆言传身教、潜移默化的影响。</p> <p class="ql-block">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没爹的孩子苦上苦。母亲从五六岁起,就要洗全家人的衣服,做全家人的饭,带比她小三岁的弟弟。小舅是在母亲的肩背上长大的,母亲去哪都把他背着,稍有点能吃的东西都要省下来留给弟弟,在小舅的心里,这个只大他三岁的小姐姐就是他的亲娘,是他安全的港湾。上学后,晚上忙完家务,还要哄弟弟入睡。夜深人静时,劳作一天的乡民们都进入了梦乡,但母亲还要陪着外婆在昏暗的油灯下缝缝补补。长到十几岁后,大姨出嫁,大舅去外地工作了,母亲俨然是这个家庭的小母亲,里里外外全靠她张罗。</p><p class="ql-block"> 母亲是经历过六十年代自然灾害闹饥荒的人。那时候,山上的树皮草根只要稍能入口都会被村里人拿来填肚子,日子一久连山上都光秃秃了,常常饿得前胸贴后背,光靠喝水来缓解,有人甚至吃过观音土。母亲跟我回忆这段往事时总是眼中盈泪,说,那个时候太苦了,苦得不能下咽,现在的日子多好啊,我们要感谢共产党,感谢改革开放,你们年轻人更要好好珍惜现在的美好生活……</p> <p class="ql-block"> 世事虽艰难,却总有一点甜让人憧憬回味。1963年暮春,麦子弯下沉甸甸的麦穗等待收割的时节,在外求学的父亲身穿短衫,英俊阳光地从外归来。经人介绍,母亲蹦蹦跳跳地行走在乡间小道上,红朴朴的脸蛋,乌黑的麻花辫像两只欢快的喜雀上下跳动。他们相遇了,情窦初开,怦然心动,幸福地走到了一起……</p><p class="ql-block"> 上天给了母亲一副好歌喉,她的歌声清脆干净,动听空灵,田间地头,房前屋后时常响起她百灵鸟般的歌声。我五六岁时,跟随母亲去野外,母亲一边劳动,一边唱《红灯记》、《白毛女》、《沙家浜》和当时流行的红歌曲。无疑,那一段轻松时刻是母亲年轻时最美好的时光,有歌声,有自由,有触手可及的阳光和看得见的未来。</p> <p class="ql-block"> 母亲特别能吃苦,砍柴割草,插秧薅地,车水担肥,做针线活,都是村里的一把好手。</p><p class="ql-block"> 后来父亲到供销社去工作了,母亲便一人担起了家庭的重担。生下我以后,母亲又接连生了三个妹妹。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母亲的压力空前绝后。爷爷也因此低看母亲一眼,从来不会主动给照看孩子。没人带孩子,挺着大肚子的母亲肩上背一个,手里牵一个一样出集体工,就像一头不知疲倦的老黄牛,不停地转动。忙完集体活,又忙自家小菜园。孩子的衣服是老大穿了老二穿,缝缝补补又给老三穿。母亲心灵手巧极爱干净,衣服虽然补丁叠补丁,但都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家里有限的几件家什都被收拾得井然有序,锃锃发亮。</p> <p class="ql-block">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随着联产承包分田到户,加之我考上了大学,母亲一下子看到了希望。除父亲月休几天回来帮忙外,母亲一个人没日没夜地在田间地头忙乎,养猪喂鸡、种瓜种桔,什么来钱做什么。她矮小的身躯似有巨大的能量,双季稻,约五亩田,除农忙时我四兄妹做点帮工外,二三片山头的柴,五六亩山地的四季作物,花生、黄豆、玉米、红薯、西瓜、柑桔等都是她用手一点一点刨出来的。加上父亲有一份工资,八十年代时家中日子一天比一天红火。</p> <p class="ql-block"> 天有不测风云。1992年春节前夕,父亲在上班途中遭遇车祸,不幸辞世。悲伤过后的母亲,没有沉沦,而是像一大早就守寡的外婆一样,选择了坚强,继续为儿女们遮风挡雨!</p><p class="ql-block"> 母亲是一种岁月,她栉风沐雨,吃苦耐劳,用勤劳的双手为我们创造了成长的家园。是她教会了我善良勤劳、乐观坚强和面对困难的勇气与信心。我们四兄妹长大后天各一方,各自成家,虽没有很大的成就,四个小家庭都欣欣向荣,幸福美满,儿女们都学业有成,良好的家风真是一个家的好风水。</p> <p class="ql-block"> 如今,母亲独自一人在老家安居晚年,年近八十依然舍不得闲下来,操心着儿女,记挂着孙辈。而我呢,作为家中唯一的男孩,我以一声母亲为理由,向她无尽地索取;她以一声母亲为枷锁,向我无尽地付出!</p><p class="ql-block"> 在我历经职场的起伏之后,在我读懂岁月的沉淀之时,我终于读懂了我的母亲。是岁月给了她年轮和磨难,是她回报岁月以温情、慈悲、微笑和坚强。</p><p class="ql-block"> 感谢母亲的碎碎念念,温暖了我的岁岁年年。</p> <p class="ql-block">【作者简介】康苏高,男,湖南邵阳人,本科学历,高级政工师。中华新文学联盟暨《青年文学家》理事会会员。历任湖南某军工企业党委宣传部干事、党群工作部部长、办公室主任、职工董事。爱好写作,作品散见国内各大报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