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节，写给天堂的二姑妈

匪兵乙

　　在二姑妈离开这个世界之前的两个月，我有一个闪念，有时间的时候，我想写一写她，可是还没来得及书写一个字一句话，更没有好好的和她告别，二姑妈在这个反常的凉意初夏因突发疾病抢救无效永远离开了我们……

二姑妈走的时候，她弥留之际，我在电话这头泣不成声连一句最想说的感谢都没法开口，她走的那一刻，我带着孩子在长隆大马戏的戏场刚刚坐下，一个人找了最远最暗的位置，泪如雨下，大马戏的声光影幻化模糊，悲伤逆流成河。

我一直以为时间还多，日子还长，一个76岁的老人，保持对生活的无比热爱和好奇，接受新事物的开放心态和学习能力超强，她怎么也得活到一百岁吧！然而“子欲养而亲不待”，就是说我这种把握不了当下的人。

几天来都很恍惚，我把回忆擦一遍过一遍，明白过来，童年有多幸福，二姑妈的离去就让我有多悲伤，不只是我，我们这个大家庭。

二姑妈那一辈，一共有七个兄弟姐妹，奶奶走得早，在那个年代，家里大带小，大姑妈和二姑妈承担了胜似母亲对弟弟妹妹们的关爱和责任。后来大姑妈走得早，再后来，爷爷也走了。二姑妈把这个大家庭经营照顾得很好，她乐观热情、勤奋正直、豁达坚强，一种人格魅力，一种气场，自然而然凝聚影响了了一个大家庭，从我记事起，长辈们没有因为家里的大小事发生过一次争吵，“兄弟姐妹从来都是有商有量，相互体谅”----这是我妈妈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评价。

童年幸福，是这个大家庭给我们每个小家庭打下了底色。每年暑假，我们这一辈的兄弟姐妹都要来我家玩，家乡有河有山，河里捉鱼抓蟹，上山采蘑菇，写进了我们每个人的童年美好。表哥今年四十多，迁居上海几十年，总在群里问起家乡的那条小溪什么样了？还能像小时候一样去捉鱼抓虾收获满满吗？而我记事起第一张彩色照片，就是二姑妈休假带回令孩子们觉得新奇的相机，在河滩的大石头后面东躲西藏偷拍下了害羞的我。翻看照片，我读小学去自贡看灯会，游览恐龙博物馆，知道城市的公园长什么样……都是二姑妈带我们一家人去的。等我的孩子大一点，她又邀请我们去上海玩，她想你看尽繁华精彩的心情溢于言表，请我们吃大餐，总说别客气，这钱就是要用的，挣的钱不用就不是自己的。而她却是出门吃饭爱打包，在家舍不得扔剩饭菜。每次从曾经工作的自贡和上海回家探亲相聚，姑妈和姑父总是不怕舟车劳顿，从长途汽车普及的时代到现在高铁飞机交通方式，这么多年，总喜欢给每家的孩子捎带零食和礼物，各种巧克力，是她最喜欢给孩子们买的，一个吃过很多苦、热爱生活的人总想让孩子们感觉很甜吧！

家里的孩子们长大，每一个的身心健康和追求理想她都会关心到。加上表哥，家里一共九个孩子，升学工作成家生子，她都开心得不得了，个个都得到她的支持和鼓励。记得我刚准备进大学读书，姑妈和我聊天，说记得要去参加社团哦，要培养一个爱好，住在寝室里，和同学们友好相处，学会求同存异……二姑妈也很睿智，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去她家玩，那时候我还没有见过电话，他们上班去了我一个人在她家，电话响了我不知道怎么接，没敢去接。她下班回来在告诉她有人打过电话来，她亲切自然地说:"好的，电话响了你拿起听筒接就可以了。"很多年后，我敢肯定那个电话就是她打回家的。

如今，我们这些孩子的孩子（她的侄孙侄孙女）六个，也个个得到二姑妈的关爱照顾，邀请并带着去上海游玩。每每我们在群里发出各家孩子的生活瞬间照片，她总是真诚地点评:真是个勇敢的孩子；动手能力太强了，给你点赞；这么积极阳光，真不错……甚至连孩子们养的宠物，她都一个不漏的认真观察特点，点赞宠物教得乖、羽毛漂亮，……前几年我带儿子到上海参加交响乐团演出，二姑妈来看我们，陪着我们听完孩子的演奏，回来的路上赞不绝口:“真是太好了，我也有幸听了一次交响乐，感觉很好。”二姑妈的心中住着一个孩子，一个阳光的孩子。

二姑妈为大家庭付出那么多，却很不愿意麻烦我们，她独立，学习能力强。每次往返四川上海，一个古稀之年的老人家切换高铁、地铁，飞机，我们总是不放心，提出要去接送，她总是提前就客气又自信得说:"真不要麻烦，我们都是在大城市生活惯了，生活节奏快，自己打车很方便的，接送太麻烦了，我约车订酒店机票什么都能搞定的！"就在今年过春节前，她独自先到四川，一个人的行囊里，还装着送给三个弟媳妇、两个妹妹的新衣裳。

很多时候，我的生活忙乱的一地鸡毛的时候，我就在想，上海生活节奏和工作压力那么大，怎么和姑父在中年放弃稳定的体制内工作，回到姑父的故乡到上海拼搏努力，工作做得风生水起，经营好自己的小家，同时照顾好这个大家庭，还把自己的生活过得有仪式有诗意，总是那么豁达。5.12大地震那天，她和姑父休假去九寨沟旅行，在震中地区死里逃生般回到成都，下了飞机，直奔宽窄巷子，泡一杯绿茶，她说要和姑父要好好品这一杯茶，庆祝新生。疫情封控期间，他们小区成了高风险区，困在家中，每次下楼做核酸，在乍暖还寒的春天，她尽情欣赏楼下的樱花、海棠，抓紧时间拍下很美的照片发到群里分享她的感受，字字句句都是对春天的热爱和充满希望。每次回四川，时机合适要带回一把载着童年艰辛与美好的折耳根回上海，凉拌上桌的时候，还要给家人们拍照分享她感受到的乡情和美味。旅行或者探亲归来，家人总是捧着鲜花开门迎接。她和姑父五十年相敬如宾，自有自己的二人世界旅行计划。空闲时间总在整理记录旅行日记和工作历程。古稀之年参加摄影班，每一天她都沉浸在美好世界的捕捉。她74岁那年秋天，我陪姑妈姑父、我的父母去北京，登长城，一起游览故宫，去环球影城，她就是那个随时拿着相机捕捉美好的老小孩。而她和姑父的相濡以沫，那些漫步北京街头的浪漫画面也感染了我。

好像从我记得二姑妈开始，就没有见过她不开心，总是乐呵呵的样子，没有见过她被困难打到过，当年姑父公派北京学习两年，表哥出生，她要上班还一个人带孩子。人生经历了四次心脏手术，她表达的总是战胜病痛的开心。六个兄弟姐妹，八个侄儿侄女，六个侄孙侄孙女，她是二姐、二姑妈、二姨妈、姑婆、姨婆，每一个人说到她，都是一束光，被她照耀温暖。送别二姑妈的亲人团到了上海，我说带长辈们去外滩走一走，看看二姑妈总邀请大家去的地方，没想到都说，去过了去过了，东方明珠都去过了，哪一年哪一年二姐带我们去的……

二姑妈离开之前的几个月，她买了一张机票、一张高铁票、一张汽车票，姑父陪着她，和所有的亲人、恩师、朋友同事，都一一欢聚叙旧了，冥冥中好像是在告别。她还计划着和兄弟姐妹五月再去一次福建看看六姑妈一家。我们说，二姑妈走的时候，内心还充满着期待和希望，有很多遗憾，也没有遗憾。家人们遗憾太多，想回报她的好像都还没来得及做。

在母亲节这一天，我们送别二姑妈，长辈们说，她是天下最好的姐姐，如果有来世，他们还要做兄弟姐妹。我嫂子说，她的母亲说这是胜过一个母亲更用心的婆婆。我写下这些文字，想给家人们说，记住那束光，对这个大家庭的惠泽之光，也学习做一个有光的人。

致敬二姑妈----一位伟大的母亲，愿天堂安好，不用再操心，过自己想过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