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亲娘……一一母亲节献给哺育我乳汁的奶娘

路人

第一次知道自己有两个母亲——生母和养母，是在我十二岁生日过后的1974年仲冬。那年，我还在念小学，5个弟妹的老大。大我十来岁的小叔，说要带我去走亲戚吃喜酒。那时，吃喜酒是孩子们很奢想的事。我屁颠屁颠地跟着小叔，行山路，过碇埠，摆船渡，涉溪水，整整走了两个多小时，到了邻县文成一个叫西黄的小村子。只见山坳里几座土房老厝，稀稀落落，村前小溪有和老家一样的矴埠。“小华，你还记得小时候在西黄的事吗？”当小叔说出这句话时，我满脸疑惑。很快，我第一次听到一些关于我的出生及幼年的零碎信息。原来，我刚出生时寄养在西黄的一户夏姓农家，吸吮奶娘的乳汁……老家一带管奶娘叫“亲娘”，正因有此情分，这次亲娘的二女儿——我的亲阿姐出嫁，小叔带着我来吃喜酒。几间老木屋依山面田，东头建有三间老土屋。当我和小叔行至屋前小门台时，土屋里疾步走出一位约莫五十来岁的中年妇女，口里念叨着“小华来了”，小步向我奔来。我怯生生地叫了声“亲娘”，亲娘笑着连“嗯”几声，便上下打量着我，抚摸着我的头，犹如爱抚自己多年未见的亲子似的，从未体验过这般温情的我，竟然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眼前的亲娘，身穿有些泛白的斜偏大襟褂，几缕头发湿湿地贴在额头，稍显疲惫，但两眼蕴含着满满的爱意，岁月的风霜在脸上刻下的沟壑，掩饰不住一脸的慈祥，——这是亲娘留在我记忆深处的最初印象。次日是亲阿姐出嫁的大喜之日，当我和小叔从村边溜达返回时，却见土屋内熙熙攘攘，还传出了亲娘和亲阿姐的哭诉声——亲阿姐：妈啊妈，十月怀胎受苦难，养育之恩我没报，万滴甘露未酬答。今日就要离开妈，不知他家是个啥，内心话儿难表达？妈啊妈，我愿侍奉二老不愿嫁……亲娘：囡呀囡，从今以后，孝敬公婆是本分，敬重老公要贤惠。屋里屋外勤打理，洗衣做饭要精心。忍气吞声要学会，有理无理让三分……” 除了这张挂于墙上的亲娘与亲爷遗像，再也找不到亲娘的照片了 老土房，上世纪六十年代曾度过五年没了记忆的幼童时光！ 母亲节前夕拜访曾驮过我的亲阿姐亲阿哥 亲娘、亲阿姐，娘囡俩似哭似唱，哭声幽幽，劝语殷殷。可这一幕，让少不更事的我感到疑惑：联姻结亲本应大喜，却为何如此缠绵悱恻、如泣如诉，甚至一怨三叹，让人泪目？后来，才知这是传统婚嫁习俗——“哭嫁”。尽管是习俗，流露的却是亲娘与即将离开父母羽翼的女儿的难舍难分，与无法割舍的骨肉之情。我的亲娘有十个子女，亲生九个，养子一个，——这养子无疑就是我。众子女出生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存活下来三男三女。我是在亲娘痛失排行第六的幼子后接吃亲娘的乳汁的。如今想来，我的意外到来，让备尝摧心剖肝之痛的亲娘稍感慰藉。我曾网搜到一份《世界卫生组织健康报告》。这份权威报告认为，导致五岁以下儿童死亡的主因，大约45%与营养相关，兼有急性呼吸道感染、细菌性腹泻、疟疾、脑膜炎、百日咳、麻疹、肺结核、肝炎等十几种主要疾病因素。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期，经历了三年自然灾害，缺医少粮严重，而这份报告无关乎幼时的我，因为我竟然丝毫无损地活了下来。虽然，我，乃至我的亲阿哥亲阿姐也无法完全还原我幼时的情景，但我深知，那时的亲娘，是把曾经的失子之痛化为深深的爱意，全部倾注到怀里这个来自泰顺山沟沟里的亲儿身上了，视乳儿如己出，待乳儿胜亲生，让我在那个贫瘠年代仍能吸吮到那据说蕴含四百多种营养的“最佳营养品”——母乳。“哇哇坠地来到亲娘身边，逃离命运劫数，度过短暂而漫长的幼童时光……”从西黄回家后，幼时的这段身世，愈想之愈发感受其之厚重。冥冥中，心中顿生一种难以言明的缱绻情愫。正月初二刚过，在通往文成的阴森石板路上，一少年踽踽独行，手提的“莲子桶”里装着十二条年糕、一刀猪肉……一路走来，背后不时传来路人的声音：“这是谁家小孩，胆子真大！”那年，我刚过十二岁。过东湾坑、东龙、项埠，再渡飞云江，便是多岔的山路。我竭力回忆着随小叔走过的路线，但还是几次走错了山路。当爬上一座小山，眼前突现那熟悉的土屋，我几乎要跳跃起来。“亲娘——”一迈进门台我就喊叫了起来。亲娘闻声从土屋走出，见是我，又惊喜又责怪：“你是一个人过来的？你这孩子——”我呵呵地傻笑着。走入土屋，顿然觉得，这土屋显然无法与老家新建的三间新瓦房相比，却让人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温馨。很快，亲娘端上了一碗热腾腾的点心面。饥肠辘辘的我，狼吞虎咽地吃起点心面和埋在碗底的大鸡腿来。“你刚抱来那会，很乖巧，很少哭闹。待会走路了，像个跟屁虫寸步不离。约莫四五岁时，就会跟着你亲二哥上山去……”坐在一旁的亲娘，娓娓道来，沉浸在对我幼事的追忆中。“5岁时，你要回包垟的爸妈身边了，亲娘是打心眼里舍不得呢。送你回去的那天，亲娘放下你的亲阿弟亲阿妹跟了去。当到了你爸妈身边时，你就抱着亲娘的腿不放，嘴里不停地哭嚷着‘阿爸阿妈我要回家’。就这样，亲娘在你家待了好几天，暗暗哭了好几回，眼睛皮都肿了，总算逃了回来。”说到此，亲娘长长叹了口气，接着说：“时间过得真快，如今小华长成大孩子了，会一个人来看亲娘了……”就这样，一连三年，每次探望亲娘，我都带回满满的幸福感。谁曾想到，后来父亲蒙冤，逃难在外，我也就没机会再去探望亲娘了。再后来，我参了军，一去就是四年。 五间荒废老厝，可曾寻觅到幼童时玩耍的“乐园”影子 一走进门台，我就会喊起来：“亲娘一一”如今，人去楼空…… 1986年退伍参加工作后，我又想起了已断了整整十多年音讯的亲娘。西黄还是那个西黄，土屋还是那栋土屋。这是一个夏日，我又来到那栋熟悉的土屋前，发现大门紧闭。“夏婶，你包垟的亲儿来看你了——”还是邻居看到了我，向远处的大田喊了起来。不久，头发泛白、身上沾满泥巴的亲娘从田埂上向我走来。“亲娘！”我激动地叫道。亲娘把我迎进了土屋，问长问短。“你的亲阿哥阿弟都出门了，你亲爷也患病三年了……”面容憔悴的亲娘说。这时，我才发现长期患有肺病的亲娘，身体也已每况愈下。再次探望亲娘是在1991年的夏天。当打开紧闭的大门，突然看见，原本空空然的土墙上挂着一张黑白大照片，——那是亲娘的遗像，我的脑子“轰”的一声，怎么也不愿相信眼前的事实……亲娘走了，终年68岁，与她的亲儿没见上最后一面。“亲娘生病后，自知时日不多，几次让我打电话给你。可打到办公室，你的同事告知我你也生病住院了……”事后亲二哥告诉我。我悲戚不已，我是在采访那场百年未遇的洪灾病倒的。春去秋来，寒来暑往。我带着3岁的儿子又来到西黄，来到了土屋不远处的坟前，泣告亲娘的在天之灵——如果人生可以重来，我愿意再回到幼时，多么希望还能甜甜地睡在您的怀抱，还能幸福地吸吮您那甘甜的乳汁，还能静静地倾听您讲述那琐碎的童年故事……可如今，您变成了我睡梦中的呢喃呓语，我心中的永远遗憾。亲娘，今年是您老人家100岁诞辰。此时，我多么希望想念是一种声音、一个画面，因为，一句您的孙儿的咿呀问候，一阵吹过田野的徐徐微风，一抹尚留天边的绚丽晚霞，一轮悬挂苍穹的温柔圆月，都是我无法言说的绵绵思念……养育之恩大过天。我的奶娘，您是我最亲的亲娘… 懵懂贫瘠的小学生 对未来渐生向往之志的初中生 中学时光青春勃发，身后石桥已被水库淹没 拉小提琴只是我中学时的一个梦，后来我让女儿“替父练琴”了！ 当兵后悔三年，不当兵后悔一辈子 我是一个兵，像个纵马驰骋疆场的军人吧？ 无冕之王，我之所望 不为民说话，不如回家卖红薯 修志编史，千秋大业 盆松虽曲却不失其色，军营虽离仍心存其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