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一九九八年六月初五,母亲,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走完了她七十四年的艰难岁月,离我而去。</p><p class="ql-block"> 母亲是从老家接往延安途中,晕车呕吐昏迷,送永坪油矿医院抢救,住院一个礼拜,病情不见好转,便雇救护车转院延安,CT结果头部血管大面积堵塞,一切已经回天乏术,深度昏迷五十多天,在儿女怀里呼出最后一口气去世。短短一个多月,目睹了一个生命消逝的全过程,我才真正认识到什么叫骨肉分离,肝肠寸断。</p><p class="ql-block"> 二十五年来,常常想起母亲,思念一年年加深,年轻时借口忙工作,陪伴照顾关心母亲远远不够。现在生活条件好了,自己也有时间,可母亲离开了我们,子欲孝而亲不在。</p> <p class="ql-block"> 拍摄于1997年,是母亲生前最后一张照片。</p> <p class="ql-block"> 母亲一九二五(民国十四年)出生在清涧双庙乡寺家河望族赵家,清涧闹革命早,继一九二七年清涧起义爆发后,红色火苗便在一些乡村燃起,寺家河赵家多人参加革命,外爷亲兄弟四人,除大外爷务农,其他三个外爷也都参加革命。听母亲讲,她小时候外爷家院子里,就是开会联络的据点,一旦有陌生人来,为确保安全,院子鸡狗都要赶走,家里大人小孩禁声。她八九岁的时候(约1934年左右),最怕的是藏犯(清涧城里的民团、白军(国民党)经常到农村抢粮、拉牲口),外婆家又有几个人在门外闹革命,所以就成了白军、民团打砸抢的重点。母亲说幸亏那时候防范的好,每个村最高山峁都有人放哨,白天看到对面寨山树杆倒下,晚上看见寨山火点着,就是清涧城里队伍出动了,常常是半夜三更睡得迷迷糊糊被大人拉起来跑,外爷不在,舅舅还小,外婆背着舅舅前面走,她跟后面跑,有一次鞋跑丢了,到了沟槽山背后,脚被划烂几道口子,血流不止,外婆抓一把黄土压住止血,钻心的疼都不敢哭一声。讲到这些,母亲还会补充一句,她们村里同龄女子都缠脚(小脚),她没有缠,是因为外爷家门外工作人多,思想新,没有给她缠。</p> <p class="ql-block"> 外婆家院子,母亲成长的地方。</p> <p class="ql-block"> 母亲是经一个姑父介绍,一九四三年嫁给父亲,父亲没有文化,家境平常,但勤劳吃苦,善做买卖,在六二年前夫唱妇随,家里五个孩子,光景过的还齐整,大姐说她们小时候没有缺过吃,穿着在村里也算好的。我是六三年春天出生,出生前父亲就得了病,母亲说我出生父亲很高兴,当时病的不能下地劳动,在家里待着,只要病稍好点,就喂我吃喝,坚持到九月底,三十八岁的父亲,无奈抛下六个儿女和母亲,离开人世。母亲的苦难就此开始。三妈生前说:好囟(xin方言孩子)哩,你大埋的那天,最难过的场面是你和你三姐四姐三个在磨盘上栓着(民间习俗,不满十二岁的孩子,魂容易被亡人带走,石磨是白虎,能避邪),谁看见都心疼,大家都替你妈妈熬煎,一个女人拉扯六个囟,以后的日子怎过也?在众亲戚的担心中,母亲坚强起来,她说父亲殁了家不能垮,她要顶起这个破碎的家,就是头变成脚,也要把你们姊妹几个拉扯成人。</p><p class="ql-block"> 父亲去世后,作为小儿子,我是母亲精神支柱,也是她的影子,她走那里带那里。在我童年的记忆里,记住母亲最多的是晚上煤油灯下纳鞋补衣服,阴雨天防线织布、缝纫机上做衣服,因为村里只有我们家一台缝纫机,母亲便不辞劳苦的给村里人做,有给点钱的,有给点粮食的,有变工(互相帮忙)的,母亲说怎么都行,从来没有怨言。童年的记忆再就是外婆家和二姐家或是去外婆二姐家的路上风景。母亲说我是六岁开始跟上她走外家,六十华里,要走一天。第一次走,一路吃了六个小馍馍,没有要人背,大约走十来里路,熬的不走了,给吃一个。去外婆家中途要翻越一个大塬,叫石臼塬,此塬人烟稀少,传说还多,我和母亲常年走这条路,以防不测,专门买了一把带弯钩的长矛拿着,有一次走过正遇黄风天气,我看见有像狗的动物,在路左边山坡上小跑,指给母亲看,她没说话,让我走路的右边,她走路的左边。过后母亲告诉我,那天碰到的是一只狼,她说单狼一般不会伤害人,碰到群狼会有危险。七二年二姐坐月子,又跟上母亲到二姐家,在外甥女出生的当天,我因玩藏猫猫游戏,从六七米高石墙掉下,大腿骨折。二姐本身有严重的心脏病,生育对一个心脏病患者就是闯鬼门关,母亲说那天她站到二姐家的脑畔上,看见天都是浑的,一个多月里,母亲伺候了炕上一前一后躺着的两个儿女。七四年外婆病重去世,母亲伺候外婆一个多月,跟随母亲在外婆家待了一个多月;八一年外爷病重住院,母亲去伺候,三嫂说母亲在医院伺候外爷一个多月,睡觉没有脱过衣服,没有睡过一个整觉,衣服上虱子往下掉,要拿开水烫。母亲说外爷大便不出来,她硬是拿手给往出抠。</p><p class="ql-block"> 一九八六年,患心脏病多年,三十八岁的二姐去世。出殡那天,母亲流干了眼泪,我拉着她冰凉的手无语安慰,中年丧夫,老年丧子,六十一岁的母亲看上去一下老了许多。母亲心疼二姐,因为父亲去世后不久,大姐结婚,经济上给帮助,家里的家务活主要由母亲、二姐、大哥分担,三姐四姐帮忙。二姐结婚不长时间就查出了心脏病,母亲常常自责是为娘家光景拖累病的。</p><p class="ql-block"> 一九八七年我成家后,把操劳一生的母亲从老家接到工作的小县城,有一天母亲念叨西安的三姐,我知道她的心思,她是想三姐又想去西安看看,我找朋友帮忙,借车送母亲去了一趟<span style="font-size: 18px;">西安三姐家,圆了她多年想去西安大城市的梦。我</span>调动到延安工作后,虽然条件差,仍然租房住,母亲在我和延安的大姐家来来回回又住了几年,星期天带上母亲去延安景点散心。在大姐家住的时候,母亲想去趟清凉山,当时脑梗多年的母亲走路困难,大姐说怕我忙,没有给我说,她和姐夫扶着母亲爬了清凉山,那天母亲心情特别好,来回都是自己走的。大姐最遗憾的是没有让母亲坐一次火车。母亲太容易满足,儿女报答养育之恩就那么一点点,逢人就说,她现在比村里老婆都过的好,坐在莲花坛上生活,去过西安,上过宝塔山,清凉山,到过枣园、杨家岭、万花,村里有些人一辈子连汽车也没坐过。我知道她也是故意在别人跟前夸媳妇女婿。</p><p class="ql-block"> 母亲去世二十五年来,她又成为我的影子。回想母亲的一生,她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儿女活着,一生承受了太多太多的苦难,我们今天的好生活都是母亲付出巨大艰辛换来的。</p><p class="ql-block"> 今天是母亲节,但愿天堂没有痛苦,母亲在天堂安息!</p> <p class="ql-block"> 这是我家老院子,母亲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