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中游杂记

耕读园叟

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去成都了，反正这个西蜀名城，总有让人再去的理由，总有让人看不尽的风景。于是，原本只是致敬苏东坡之旅的第一站，却阴错阳差地成了第一阶段的全程。于是，曾经一次次错过的三星堆古文明、阆中古城、佛教名山峨眉山，都成了不可再错过的风景。 三星堆博物馆此次有幸参观浏览辉煌的中华古文化之三星堆博物馆，震撼之余，身为中华之子自豪感油然而生。我是中国人，我骄傲了！近些年，掌握着文化话语权的西方，始终不承认中国有五千年文明史，借口是夏朝并无文字记录，只承认中国有三千年文明史。虽然在中国的各个博物馆里，展示着大量五千年乃至更早时期的文物，从考古科学来看，是毫无疑问的。但是，就像喊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一样，西方就是不愿承认。因为他们实在不愿意承认，近代被他们欺辱了几百年的中国，其实在几千年前，就比他们文明、优秀得多，多到不知哪里呢！ 静悄悄站在展台前，静悄悄地细细欣赏这些宝贝们，五千年前哪，我们的优秀祖先工匠们，竟然就能制作出如此精美、如此生动形象的象形青铜器，除了叹为观止，恐怕只能张口结舌了。 西岭雪山这蓝天、白云、青山、绿水、红瓦浑然一体的美丽所在，乃成都名景西岭雪山，坐落于我们少年时便耳熟能详的大地主刘文彩的家乡大邑县。如今，刘文彩的恶名已然平反，民间口碑大善人的定论，令我们的后代无须再去看收租院而怒火燃于胸，我们也有幸来看孕育了大善人的美妙河山。唐代大诗人杜甫也曾踏足此处，留下来千古名句“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很少象李白那样使用夸张修辞的杜甫，在欣赏了此处的美景后，也写出了“千秋雪”、“万里船”。 《映雪湖记》少学时曾读欧阳修名篇《醉翁亭记》，后读黄庭坚之同名《醉翁亭记》，更喜其上半阙“环滁皆山也。望蔚然深秀，琅琊山也。山行六七里，有翼然泉上，醉翁亭也。翁之乐也。得之心、寓之酒也。更野芳佳木，风高日出，景无穷也。”今幸临四川成都西岭雪山海拔2140米之山坳里映雪湖，虽天公不美我，仍觉其景色似更胜瑯琊，心下雀跃，故仿黄文略记：环湖皆山也。望青黛叠翠，群峰云蒸。山坳数千平，有山形倒影，映雪湖也。七贤乐也。映入帘、喜于心也。更丹屋连延，商铺成排，添艳丽也。…… 致敬苏东坡《致敬苏东坡》自驾之旅，从起意到实施历经一年有余，期间多次因故修改调整行程。今日总算到了第一站——四川眉山（古称眉州）三苏故里三苏祠。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在三苏祠里眼观心记地转悠了两个多小时，给东坡先生深深地鞠了三个躬，也算了了我这个出生在上海眉州路的半文人的长久心愿。遗憾的是，三苏祠北园被剧组封了拍剧，东坡碑林所在的东园也不知何故封着。想在西园里泡壶茶，品茗追思先生，茶坊却被人包了场，弄得意兴索然，只能徒唤与东坡先生缘浅使然。另一深为遗憾的是，想去东坡先生发妻王弗女士墓前凭吊一番而不得。一位能让中华第一才子东坡先生，悼念她而写下千古第一悼亡词《江城子》的女性，实在是应当受到后人多多的景仰追思啊！凭吊而不得，那就再抄一遍《江城子》遥寄景仰吧。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东坡先生与风骨中国人的立身传统是“学成文武艺，贷与帝王家”，但一身文武艺却不被帝王家青睐，故一生报国无门穷困潦倒者比比皆是。于是又产生了中国人特有的风骨，尤以文人为甚、为烈。如屈原，郁郁不得志且眼看国将不国，遂愤怒作《离骚》、《天问》，依然难以排解，终投汩罗江而亡。又如陶渊明，虽满腹经纶，却不满现实如无用武之地，干脆逃避现实，从身体到精神遁入桃花源中。屈子与陶潜是为文人风骨之典范，受文人千古崇仰。反之如沈括、周作人、郭沫若等无原则无底线与当局合作者，则被文人视为无气节无风骨而唾弃。东坡先生是个另类，他一生历经坎坷，反复遭贬谪流放，却始终既不愤怒，也不遁世，而是与引车卖浆贩夫走卒下里巴人相交甚欢，把苦难生活过成了桃花源里。且他虽始终坚持己见，不畏权势，但有机会重新做官报效国家服务百姓时，也依然不计前嫌欣然前往尽心尽力履职。毫无疑问，东坡先生是有铮铮风骨赳赳气节的文人，而且以他豪放的诗词、穿云裂石的赋文、嫌瘦挑肥的独特书法、豁达通透的人生态度，成为越来越受文人，乃至扩大到国人，毫无争议地一致推崇视为榜样楷模的顶级文人。不识东坡先生诗词文赋书法也不打紧，只要你知道东坡肉，也会成为苏粉。 东坡酒楼的火锅火锅是我平生最钟情的美食之一，尤以四川火锅为甚。我的童年少年青年食物记忆里，没有火锅，只有匮乏。依稀记得的美味，是苏州汤面、无锡馄饨、莴苣叶菜饭、葱油蚕豆、鸡蛋羹，还有一年仅一二次的顶级鲜汤——腌笃鲜。第一次吃火锅，是一群互不相识的人，围着一口大锅用铁丝篓烫肉菜吃，那时候的名店洪长兴涮羊肉，还在延安路嵩山路口，一吃钟情引为人间至味。后来上海时兴起吃暖锅，是为北京火锅，其中韭菜花调料，令人一吃难舍，百吃不厌。直至在重庆小天鹅吃到四川火锅，方知这才是无与伦比的火锅。一烫即起水泡的新鲜毛肚，爽脆无比难以形容的新鲜鸭肠，嫩得令人馋涎直滴的鸭血、鲜得能掉眉毛的野山菌……三年新冠大疫，我这吃货都久违了四川火锅，今日在吃货祖师爷东坡先生故里，东坡酒楼里不期而遇，岂能不大快朵颐？！再沽上二两东坡酒，巴适！ 阆中古城：今天到达阆中古城，走了几条古街，还以为规模小于平遥。登上古城中心苏东坡题字的中天楼顶，得以俯瞰古城全貌，方知并不亚于平遥，甚至建筑密度还高于平遥。阆中民宅建筑材料材质、式样、设计、气派，均弱于平遥，商铺更难以比肩，毕竟平遥古城里的商铺是晋商建造，其中不少是票号掌柜，亦即如今的银行家金融家。阆中古城还是值得一游。古城里最值得一观的是贡院、道署、民宿。游罢阆中，也算是集全了丽江、平遥、徽州、阆中四大古城，无憾了。 隐逸·青庐如此陶渊明式的名字，自然是一家民宿。光看店名，可推测老板是个或曾经是个文青，逼格有一定高度。再一看店铺内外装饰，及客房内陈设、布局、摆饰，方知老板或经理人，还真是位有想法、有眼界、艺术细胞丰盈的智者、高情商者。马上联想到前些年去过的云南丽江，美仑美奐的束河古镇上，那家养着两只可爱小泰迪的雲居·梵麓民宿。生活怎样多姿多彩？放弃宾馆，时不时住一晚令人眼睛一亮的民宿，便是平空里多了些姿彩，对古城添了份喜欢。 阆中贡院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在该读书的年纪，先被要求停课闹革命，后又被直接剥夺高考，送去绣地球。等到恢复高考，又因种种掣肘无以圆梦，虽返沪工作后数次入高校培训，还参加通过了高校自考，终究以未能系统接受高等教育为憾。今日入阆中贡院乡试考场，颇多感慨，虽拜读过余秋雨先生《十万进士》名篇，对科举有所了解，但依然收获教益良多。贡院实体模拟了清代乡试现场，令人亲切。又完整\介绍了中国自隋朝开始的科举历史，列举了历代状元名录和各代各省状元数，甚至太平天国女状元傅善祥，从中我们看到了熟悉的名字柳公权、文天祥、翁同龢、张骞等。还有十万进士中的名人，比如颜真卿。当然还突出了历代四川省的状元和进士名人。科举制度在选拔人才方面的伟大作用彪炳史册，虽发展到后来积累了八股文弊病，但依然瑕不掩瑜。阆中一游，不虚此行。 古意古味国中伴随着改革开放四十年的风潮之一，是有趣的“复古风”，大量古城古镇的修葺复建，乃至恢复古代鼎盛时期的规模规制格局，务必呈现当时的盛世辉煌。窃以为，此举乃是与“青山绿水就是金山银山”一样的大好事，一方面是恢复了中华文化田园生活的优良传统，另一方面是中华文明生生不息的着力传承。当然，复古之风也有粗暴生硬的，如上海城隍庙景区。先拆个瓦砾遍地空空如也，再画个恢弘的建筑群图纸，大兴土木却无根无据地造出一个假古董般的古城区，令人乘兴而来，游览过后大呼上当败兴而归。成功复建的古城古镇，比如乌镇，比如丽江平遥，除了旧有古建筑，用旧建材复建的建筑外，还都特别注意在景区里营造古意古味，让古时的意趣盎然而生。比如阆中古城里的石板路、古铜挂锁、花格柴扉、旗幡店招、“包浆”石狮、篆书古字、旧瓦围、歪柱窄巷、斜生老树，无一不氤氲着浓浓的古意味，让人仿佛置身于中古时期的时光里，从而游兴勃发，流连忘返，甚至入住民宿，于晨昏里细细品味，慢慢咂摸，穿越时光……所以，古城镇光有古建筑是不够的，还得配上古意古味，方能显出古时风貌。 赤水黄龙溪这是一座特色鲜明、古意盎然、建筑优秀、保护良好的古镇，号称成都周边四大古镇之首名符其实。其砖石木建筑的质量和规制规模之优秀，把江南古镇统统都比下去了，非常值得一看。最理想的是住上一宿细细体会品味，但商业气氛的过浓，和游客的过密，肯定要影响慢式游览的体验深度和兴致，颇为遗憾。古镇缘山溪两边攀岩而建，溪底全部用红石铺成或陡或缓的台阶，两岸亦用红石砌成石栏，跨溪则以条石、块石、硕木为桥，古朴而实用。清澈的山溪水或缓或急，或叮咚或节律，或平展或激越地顺流而下，形姿优美，乐声舒悦。因以红石围水承水，故又称赤水溪、赤水黄龙。在溪边听着流水的曼妙，嗦一碗“一根面”，啖一块黄龙糕，喝一杯峨眉雪芽，采一坨耳道陈垢，巴适得很！是个周末郊游的好去处。 峨眉金顶峨眉山与五台山、九华山、普陀山合称中国四大佛教名山，其三已多次有幸涉足，唯峨眉一直无缘。昨傍晚到达峨眉山脚，驱车上五显岗下榻民宿，美美吃了顿众口好评的土菜，玩了2小时无输赢的川麻，然后酣然入梦。今日5时闹钟叫醒，匆匆洗漱早餐后赶到车站，朦胧中排队买票登车，昏昏沉沉中绕行一个多小时，到得索道站前下车，正逢大雨临幸！大雨、湿石、滑路、步履不健……忽然想起古训：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年纪越大，越相信古训之千真万确。于是半道掉头回民宿，一路自慰：我和峨眉山佛缘未到。 川中游风雨兼程，老天无雨也是阴沉着脸，适宜旅游，无法出片，甚是令发烧团友遗憾。我倒是理解，四川盆地本就是少阳之地，虽号称天府之国，太阳公公却是不待见成都平原的。不然也不会有四川人见太阳后高唱：“太阳出来了，哟嗬依哟嗬……”我们却在灿烂阳光下，快乐的思乡心切返回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