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受煎熬的上海之行

草木依依

<p class="ql-block"><b>盲目自信害了自己</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大约2021年的下半年吧,我刚退了那会儿,每天早晨起来肿眼泡,洗完脸刷完牙,就轻一些,待吃完早饭也就消失了,所以也没在意。后来就重一些,得到午饭后才能消肿。于是就在网上问问医生,说是小毛病,往往是熬夜,生活不规律或晚上喝水太多造成的,一般不用检查,不过久而不愈就需要看看医生。好兄弟陈玉文曾看见过我的眼浮肿,说,怎么回事,是毛病吗,去医院看看啊。我说过段时间去查查。那段时间心情不错,退休了,精神很好,先是花一千多请订桌饭请孩子们,闺女为表示祝贺还给我买了一束花,让我抱着拍照拍视频,馋的孙女翘着脚尖跟我要花束。接着又请同学加兄弟们吃饭,兄弟们还都带上夫人,大家济济一堂,兴高采烈,并约定谁退休都要请大家一起吃饭。这样轻松愉快日子的生活才开始,怎么可能把肿眼泡这小毛病放在心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接下来不好的事情也比较多,秋后二哥病故了,三哥脑溢血住进了医院,我难免悲痛和担心,忙里忙外好一阵子,去医院查查的打算也就搁置下来了。次年春脸也开始有些浮肿,好在防新冠口罩捂着脸,不宜被人觉察,仍然没去医院检查。一次碰见玉文兄弟他又埋怨说,查了吗?是病,别懒了,赶紧查查不就放心了。我说,小医院无所谓,大医院我办不了,没法跟医生交流,等儿子有空带我去。唉,这耳朵不给力啊!一次我咨询我认识的一位医生,我说,B超检查,肝胆脾胰肾都没问题,查尿也没问题,还有哪方面的病会致面部浮肿?回说,心脏,再查就差心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到五月份,恰好有个职工体检,我去了名雅体检中心,把情况提前说了说,体检医生说检查完之后有内科专家给你解答释疑。医生年龄都不小了,应该都是退而返聘的专家吧。他们看过检查报告,除提示CT显示实性肺结节,应该做进一步检查,其他没大问题,心脏一点杂音没有,心电图很正常。肺结节是什么其实我也不懂,何为实性我也没认真咨询,只是盲目相信微信群一个贴文,99.9%的结节都能自愈,于是我再次放弃了去大医院检查。假如我按医生的提醒做进一步检查,后来的上海之行可能会顺利些,可惜“假如”让我的自信给掩盖了。接下来我还是自信满满,总是用小时候老年人的口头禅否定自己有病 : 有病没病吃饭为证。我能吃啊,胃口好着呢。我还为自己找到一个没有病的理由,能吃能睡能运动,爱说爱笑精神好。确实,不仅胃口好,睡觉也香,其实是既能熬眼,又能睡觉,说睡躺倒就睡着。运动更没有说的,每天一万步基本没打过折扣。爱说爱笑同学同事是都知道的,微信群里最爱抛头露面的就是我,经常口无遮拦说笑话逗大家,同学们送我幽默老范称呼。</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22年下半年防疫特别紧张,一天一核酸,每天一大早就去检测点排队,每天就带孙子孙女忙这个事, 脸浮肿有口罩遮着,好多人都说我胖了。到11月,脸肿的不像个脸了,挺吓人的,儿子急忙放下手里的活,拉我去人民医院看病。先看内科,老专家还是没发现毛病,心脏一点杂音没有,不像心脏有问题。然后介绍到外科做心脏超声波检查。由于我腹部脂肪较厚,超声波穿不透,医生费了好大劲才找到病源 : 右心房粘液瘤。当时我也看到了映像,瘤子已占据了右心房那个腔室的大部分空间。罪魁祸首终于找到了,致我浮肿的始作俑者就是粘液瘤。</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医生说心脏粘液瘤是一种常见病,不要害怕,可以手术治疗,但不治或治疗晚了,会有危险。当时儿子问可以微创手术吗,医生说现在不能,济宁不能,山东也不多。儿子转过身给附院打了个电话,那边回说可以去他那里做手术,他的专业就是微创切除心脏粘液瘤,并说现在还可以挂他的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于是第二天全家人商量了一下,确定去附院治疗。很快就办妥了住院手续,开始从头到尾的各种检查,这次用的仪器更先进吧,心脏超声波,CT,磁共振都做了。(其实这时候发现了新的病源,儿子没告诉我,新发现的这个病才是罪魁祸首。)这时候我身体一点不差,住院前每天都走一万步呢,依旧能吃能喝能熬眼。儿子曾给我说,粘液瘤常见病,手术后一个星期就可出院。我考虑既然不是难治的病,省的亲友同学看见我不走步了乱猜疑,我索性弄虚作假,不能出去跑步,可以躺床上假跑步,用手摇动手机,步数记录7、8千步就停下来,8天里我一直这样做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两天检查就做完了,看主刀医生还没来,就继续检查, 用更高端的仪器做了胸部彩超,把心脏和瘤子都暴露在你眼前,鲜红鲜红的。医生还说这个检查是免费的,赠送的。然而,检查只能找到病,治不了病啊,主刀的医生迟迟不来,在儿子的再三追问下才知道 ,主治医生因星期天回家被社区隔离了,至少还得一周才能来。到了住院第八天,还说不准什么时候解除隔离,这不能一直等下去啊。儿子没闲着,北京上海济南的著名医院都打听了,北京济南防疫还很严,去不了,上海到是宽松了可以去。就这样住院8天,打道回府了。不是新冠闹腾 ,或许在济宁附院就把手术做了,也就没有后来的上海之行了。当然,不去上海,是福是祸也不好预判。</span></p> <p class="ql-block"><b>不一样的天使</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上海这样的大都市并不是我们这些偏远地区的人经常光顾的地方,我还是30年前去旅游过,那些大医院从未问津过,这次孩子们开了先河,一下子给我挂了三个著名医院的号。第一家是上海胸科医院,据说这是治疗胸科病最顶尖的数百年老医院,不过这里没熟人。挂的专家号,医生简单看了看病例资料 ,说住院去吧。儿子没有马上去办理住院手续,觉得还是找个有熟人的医院好。于是儿子给新华医院的亲戚打了个电话,回说你先来新华医院再说吧,新华也不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所说这位亲戚姓徐,是新华医院小儿外科医生,博士生,山东泰安人,她哥哥在济宁工作,跟儿子是朋友,儿子还得管徐医生叫姐姐。儿子朋友的妹妹,也可以说是亲戚吧。到了新华医院也没马上确定住院,徐医生说再到中山医院看看吧,那里的号也挂了,不是还有个老乡吗,看看回来再确定在哪里治疗。中山医院是二女儿的老板帮忙挂的号,并有人全程带路引领。况且中山医院有一个小老乡,是肝胆科主治医生,36岁的青年才俊,博士后,医院重点培养的精英医生,我跟他爸是同学也是同事,之前联系过。中山医院是复旦大学的附属医院,新华医院是上海交大的附属医院,按排名中山高于新华,但最后决定辞别中山回到了新华。亲戚徐医生知道新华医院心胸外科团队的医生都不赖,有几个顶尖的,其团队中有她的一个学哥,也是个36岁的精英才俊。而且行政一把手梅主任是她学哥的博士生导师,微创手术技术高超,全国闻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手术确定在新华医院心胸外科做了,本来科里梅主任是擅长微创手术的,经过会诊确定采取开胸手术,说开胸动刀比微创切除的要干净,成功率更高,由丁主任执刀,黄主任和姜医生做助手。亲戚小徐的学哥姓姜,临沂人,最年轻的副主任医师,科里重点培养的业务骨干,相貌身材都很完美,一表人才啊。入院后三天吧,我就进了手术室,之前还做了心脏主动脉照影,我都很从容,没一点害怕的感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不知道过了几个小时,我苏醒过来了,躺在病床上,左右瞅瞅都有病人病床,护士也在跟前,心想这里就是ICU。这会儿不疼不闷,没有不舒服的感觉,挺好的。只是有些渴,给护士要水喝,给一点点,不让多喝。这时候负责护理我的一个年轻护士给我说话,语速快了些,没听清楚,我指了指耳朵说,我听力不好,你给我说话得说慢点,还得大点声。我还特意做了个笑脸表示不好意思。没想到看上去漂亮,说话声音也好听的护士小姑娘竟然变成另一个人似的,说话很是扎心 : 你是聋子 ,听不见我说话?我点点头。看我点头便埋怨道,我怎么这么倒霉啊,碰见个聋子,怎么交流啊这是……听了我反倒安慰她,没事的姑娘 ,我不是完全听不见,说慢点大点声还是能听见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一夜休息还不错,睡得比较香,没做什么梦,也没有胡思乱想,很平静。天明后就感觉有点饿,由于没有了手机,不知道时间了,闷得慌就问护士。护士指了指对面墙上有个小挂表,比较远,斜视模模糊糊还能大致判断时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8点医生来查病房了,黄医生问我夜里感觉怎么样,我说还行啊,睡的觉不少。他说很好,三天就可以去普通病房了。我听了很兴奋,这么顺利啊,回家晚不了过元旦。医生来时,护士毕恭毕敬的站在那里,医生走了她们才开始自己的工作。分药,领药,输液,好一阵子忙的不亦乐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早晨看见邻床都吃上饭了,唯有我没人给饭。我想也许我初来乍到,还没来得及根据情况合理配置饭或暂不需要进食,也就没在意。临近中午时黄医生又来巡诊了,我问我怎么没有饭,他说不用管,自有给你喂饭的。这时我的护士说,大爷你跟我学说话,我听你的山东方言口音挺重的。我说行。她说喝粥,我学咳嗽,她笑了,大爷不是咳嗽,是喝粥,咱中午喝粥吧?我说行,你可以买两份,大爷请你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中午很快到了,护工开始给不能自理的病人喂饭,我就问,姑娘,咱的粥什么时候喝?哦,大爷,还没做好呢,你耐心等一会。于是我慢慢的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感觉憋得慌,醒了。我对护士说,姑娘我怎么感觉憋得慌,呼吸没之前通畅了?她似乎头都没抬说,没事,指标都正常。咱的粥做好了吗?我有些渴也有些饿。什么?粥?没有粥啊!你没在食堂订饭,没有你的饭。我说我该找谁订饭?我不懂,也动不了。此时我的双手被绑在床栏上呢。我该问谁订饭呢?你帮我问问不可以吗?我不管这个事,大爷你看着办吧。我说我晚上再不吃饭就饿一天了,你不能想个办法吗,给我儿子打个电话总可以吧,让他买瓶奶送进来也行啊。她终于站起来了,说,行,我去打,让你儿子给你送好吃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她用护士站的可移动座机打通了我儿子的电话,对我说等会吧大爷,你儿子一会儿给你送好吃的来。一会电话响了,另一个护士姑娘看见了,走到我床前说,大爷我可以替你接个电话吗?我急忙点头说,可以可以,太谢谢你了。那姑娘正要去接电话,我那个护士却不让人家接,说领导不让随便接护士站的电话。我知道二女儿和儿子正等我的消息,没人接得有多焦急,我心疼的流出了眼泪。电话铃一连响了好几次,我猜测是儿子打过来的,可是儿子猜不到人心不都是肉长的。我怎么也想不到,那么一个俊俏伶俐的姑娘,看上去,或根据“大爷咱中午喝粥”的对白判断,她就一白衣天使,可她心里装的那个坏,让我懂得了天使跟魔鬼有时就是同一个人的道理。我没得罪她,没丁点对她不好,她为什么这样对待我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然而,我跟她说话还得笑脸相迎,病人可得罪不起护士。我和颜悦色的对她说,姑娘你看看有我儿子的电话不,你不接替我回个电话也行,就说我很好,不要惦记。她说,不行的大爷,不能再打了。我只能作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这时候我看见一个便衣小伙子在护士站里边站着,没戴口罩不像医生也不像护士(后来证实是医生),以为他是食堂管理人员呢,我大声问,那位小伙子 ,你给我说说怎么订饭,我还没吃过饭呢。小伙子瞅了我一眼说,你又不戴口罩,我怎么跟你说话?我听了觉得简直岂有此理,我咋会戴口罩 ,全裸着进的手术室 ,全裸着来到监护室,没人给发口罩,况且我呼吸困难憋的难受,也不能带啊!你一个工作人员都不戴口罩,怎么就这样理直气壮的教训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口大了是真理。心里这样想,嘴却一动没动,权当刚吃个完整鳖蛋噎了一下算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这时一个护工把一碗稀饭放我床头桌上了,我看了,馋的要流口水,自言自语的说,谁的稀饭放我这里了?我那位护士搭话说,别人的,不是你的,你不能随便吃人的饭。那位护工转过身来问我,你喝吗?我说我想喝。她就端起碗拿起小勺子一勺一勺的喂我。我吃的那个甜哟,咽下一勺立马张嘴等下一勺,就像在影视上看到的,一个干渴难耐的路人,捡到一个西瓜,用拳头砸烂,双手轮流抓起往嘴里送,尽管吃相很难看,但解渴是第一位的,顾不了那么多。吃完,护工说,不要问了,明天我给喂饭。我还想问这饭钱怎么拿,可是人家喂别的病人饭去了。从此我记住了这个护工的好,后来我让儿子给她送了份礼物,算是那一碗粥的报答。常言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虽没做到那样高尚,不过我也心里无憾,因为我每天还拿着100元的护工费呢,喂我饭其实就是护工的工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从那我也记住了那位护士,后来还护理过我几次,每次看到她都心里发怵,甚至满头冒大汗,似乎产生了恐惧心理。可是还是满脸带笑的跟她点头打招呼。一次喂我饭的那位护工拿过来一个塑料袋,说你儿子让我带进来的,里边有牙套,助听器,眼镜,刮胡刀,还有几个水果吧,让我交给你。还没说完,本来今天不护理我的那位初次护理我的护士看见了,立马递眼色不让护工给我,看护工不大理她,就直接说,你把东西先送到护士站,让护士长检查后再决定是不是给本人,你自己不能做主张。护工在这个单位里是最没有地位的,虽然她不大在乎这位护士,可是护士拿护士长说话就不敢不听了,于是留下牙套,眼镜和剃须刀,把其他东西收起来去了护士站,袋子就再也没见过,里边还有什么就不得而知了。再后来,确切的说是大年初一,下午4点她来交接班,值白班的护士走前看我身体下滑了,想两个人往上拉我一下。将要下班的护士扯住我的左臂,等接班的这位护士,也就是我见了就害怕的那位姑娘扯右臂,同时用力拉我一把。可是后者不愿意接触我,让我自家抓住床栏往上移,那时候我已经瘦的四肢无力,右手用了一下力身子竟然没有动,她不干了,又拍又打还口中带刺的说,你就这么没用?不信不拉你就不能动,你故意的还是怎么的!我那时已经不能说话,想发火也发不出,憋屈的两眼饱含泪水。我仿佛记得这天是大年初一,也没有把握,便在本子上写了个疑问句:今天还是大年初一吗?想等另有人从附近过时确认一下。可是节日值班的少,没有人走动,还是傍晚时护理我的护士看见了那几个字,说,是的大爷,今天是大年初一。我本想记住这个时间,出院后投诉她。可是一声大爷我又心软了,原谅她不是嫌弃我这个人,是怕新冠,那时我已经阳过了。如果监控一直保存着画面,大年初一下午4点前一两分钟吧,看她粗暴的举动,根本不配做一个被誉为白衣天使的护士。唉,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一个老头子何必跟一个素不相识的年轻女孩子过不去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再后来我虽然还是害怕她,总希望换班后来的护士不是她,可是她对我做的两个“好”,尽管不一定出于本意,我还是记得的。监护室里呼吸系统的病人不少,呼吸机吸痰器有许多,吸痰是护士护理病人常做的事。每次吸痰,嘴里同时会涌出许多痰液,用纸差不迭,就会流到脖子上,肩膀上,被子上,很脏很脏。心眼儿好的护士往往吸完气管的痰再给吸下嘴里的,一般的吸完气管里的痰就把吸痰管收起来挂到后面仪器上了。一次她给我吸完痰,把吸痰管递到我手里,我不明白啥意思又递回去,她又递回来,我似乎明白了,她让我拿着自己吸嘴里的痰,我马上就把嘴里的痰吸完了。从那,每当护士吸完痰,我都主动把吸痰管要过来自己再吸一阵,然后如获至宝般攥在手里,嘴里一有痰就自己吸。这样省了很多抽纸,也干净了许多,唯恐睡着了松了手滑脱床下,我就叫护士用胶布固定到床栏上。这个第一个“好”。在我病情不见好转的时候,儿子和亲戚徐医生去安平寺拜佛求到一吉祥物,让护士带进来给我戴在手腕上,恰好遇着的是我最怕的这位护士,是她高高兴兴的给我戴上的,后面文章中还有具体叙述,这里点到为止。这是第二个“好”。想到这两个“好”,我再怎么怕却也恨不起来了。唉,人的心境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这个护士耗我这么多时间叙述,更多的好护士只能以点带面写写了。2023年1月5日(其实我是没有时间概念的,在里边根本不知道日期,除夕夜医生特批儿子陪我一会儿,第二天都不确定是不是大年初一。),早8点,夜里护理我的护士走到我床边,在我的文字交流本上写上: 大爷,今天是1月15日,祝您生日快乐。我看到这行字特别激动,急忙拿起笔写道 :谢谢,谢谢姑娘的祝福,你不提醒我还不知道今天是几号呢。她又写道: 待您好了走出去,要请我吃面条哟。我写道: 一定会的,大爷请你客,决不食言。尽管1月15日不是我真实的生日,姑娘的祝福可是真实的。我只记得这位姑娘中等个头,稍胖,两只眼睛明亮且和善,名字就不知道了,后来转院,请吃面条的承诺也无法兑现,有些遗憾。还有一位护士姑娘不得不写,她特别漂亮,两只眼睛出奇的有神却又流露出不一般的善良,20出头的年龄,目测175厘米的个头,身材十分苗条。她多次护理过我,每次交接班都到我床边问一声大爷好。不论是吸痰、打针、采血,她总是谨慎再谨慎,她做的这些我感觉比有些人做的少了许多疼痛。她给我吸痰,总是轻轻的把吸痰管探进气管,吸完再轻轻的拔出,这样减少了痛苦。一次吸完痰,我在本子上写道: 姑娘有空跟大爷聊几句吗?他说现在不忙,大爷您想说什么尽管说。于是我们开始了文字交流: 你是实习生吧?我上班两年了大爷。我看你的护士服装跟大家的不一样,你白色,她们浅绿色。是这样大爷,我还没分科,算临时在外科上班,各科护士服装不一样,分科后才穿统一服装。哦,我明白了,大爷看你们的服装不一样,一直想问个究竟,不好意思问,怕人说这老头咋这么多事。这没什么,您可以问我,我会有问必答。你人长得漂亮,心地善良,表里如一,技术又好,将来的工作生活肯定一帆风顺,福气满满。谢谢大爷的夸奖。这才是真正的白衣天使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还有我的床位医生,姓江,青岛人,也算山东老乡。她也是高大身材,相貌出众,医术很好,关键是心眼好,医护接人员都戴好口罩穿好防护服接近病人,唯有江医生,跟我说话时都是把口罩摘掉俯下身子,她知道我聋,这样说话确保听得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唉,同样是天使,心境各不同!</span></p> <p class="ql-block"><b>噩梦与幻景</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护士下午4点交接班,接替我那个护士的迟迟没来,好一会来接替的好像是护士的领导(不知道是不是护士长,只是有可能),她坐在我床头(放脚的那端),她和床之间有一张长条桌。这时候我呼吸越来越困难,还能受得住,到了6点多吧,受不了了,我说我憋的难受极了,你有什么办法缓解一下吗?回说,没办法,你吸着氧呢,指标正常,没问题。可是我确实受不了,有快憋死那样难受的感觉,你给点水喝可以吗?回说你是心脏手术,不能喝水。天呢,我昨天就喝了,今天还吃了一碗稀饭,怎么就不能喝水了?这时我恍然大悟了,之前我的护士从没接触过我的床和被子,那个小伙子不跟我说话,眼前这位护士领导跟我保持距离,是怕我有新冠病毒吧。这时候进入上海医院已经不用查新冠检测码了,大概新冠三年的祸害,让人心有余悸,尤其上海2022年是重灾区,人们保护自己不被感染已成了习惯这无可厚非。我只能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晚8点后吧,我已经无力呼吸了,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我见过几次老年人弥留之际嘴一张一合的,其实就是把肺里的气一点一点用完就结束生命了。我很是恐惧,心想今天就该死了吗?我也想到,我年近古稀的人了,死不足惜,可是两个孩子怎么受得了!不行我不能这样等死,我得争取活下来。我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不知道怎么称呼您,看您像位领导,您得救救我,我的两个孩子就在门口等我消息,我不能让他们得到的是我的死讯,您有办法救我的,我求您了……我给你说,第一我看你死不了,仪器显示指标基本正常;第二你死了我可以负起责任……我没等她说完,说,我人都死了,你负起责任对我还有啥意思?我求您救救我,救死扶伤是你们医务人员的天职啊。她听我有点上纲的意思,便提高嗓门: 我不能为了你一个人而放弃所有人,因为我们也要生活,要工作,也要吃饭……所有人难道不包括我吗?我千里迢迢来上海治病,总该有人救护我吧……我已经有气无力再争辩了,只能闭上眼睛在绝望中等待。护士领导还不依不饶,说,我劝你好好配合我们,有危险我们不会坐视不管,你再这样发飙,我就叫人把你推出去。我口干舌燥的无法还口,用微弱的声音说,我求您,用护士站电话机给儿子打个电话吧……不行,护士专用,其他人谁都不能用,这是制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也许是天不绝人,这时候黄医生来了。我像看见了救星,急忙拼出最后的力气说,黄主任,我怕要死了,我不能呼吸了。黄医生拿起听诊器在我胸部听了一下说,上午我来时你怎么没给我说?我说上午还可以,从下半午开始呼吸困难。她转过身对那位护士领导说,呼吸确实很微弱,你赶紧处置一下,用……效果最快。他说的那个医学名称我没听清楚,即使听清楚了恐怕也不懂,但感觉到了那是缓解呼吸困难的一种药。护士领导好像还有情绪,没答话也没动,黄医生转身对我说,没事的,你尽量用力呼吸,相信护士,不会有危险的。说完去别的床位巡诊去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看护士领导还是没动,知道自己铁定要死了。我感觉这时进出气微弱到跟游丝一样,活不大会了,此时我被恐怖气氛笼罩了,知道难免一死,就闭上眼睛等死,免得死不瞑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不大会我呼出了最后一丝气,真的就死去了。我隐约听到两个孩子的哭声,一侧身就看到她姐弟俩抱头痛哭,我那个亲戚徐医生一边哭一边劝 ,我的主治医生在一旁捶胸顿足的哀叹。消息就这么快啊,家里很快都知道我死了,老太婆揽着孙子孙女在哭,大女儿和儿媳妇哭着给妈妈捶背,她们知道妈妈也有心脏病,过于激动就会犯。我看见老太婆哭的伤心,毕竟四十年的老夫妻了,突然的变故实难承受。我早就有准备,庆祝的诗稿早已写好,打算弄几桌饭,到明年我们结婚的那个月份,叫亲友来热闹一下,庆祝我们的红宝石婚。现在我死了,诗稿白写了,设想全落空,实在让人惋惜。我忽然听见玉文兄弟边哭边大声吼道,亲哥哥哪你这是弄得啥!头都不回就走了,你对得起谁啊?你对不起家人也对不起几个好兄弟啊……我的亲嫂嫂啊,你可要撑住啊……老家人和亲友陆陆续续来了,他们一是安慰我老伴,一是商量去上海收尸的事。老同学也有好几位知道了,传民,爱民,李涛都过来了,都是边哭泣边叹息,还不住的埋怨,大哥这还是爱护我们的大哥吗?平时无话不谈,怎么去上海治病也没打个招呼?这也罢了,万不该一去永别啊!好友王学峰拖着病体也来了,60多岁了,竟哭成了一个泪人。还有司传友,朱加运,李宝征也来了,他们都饱含泪水,不停的叹息。我还看到同学群里好多同学互传信息,都是十分可惜的口吻 ,并讨论派代表去吊唁,送老哥哥一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送葬的过程我也都看到了。我家祖坟地在蔡河堤下,那里埋葬着曾祖父母,祖父母和父母,还有哥哥。我也将挨着哥哥埋在哪里。送葬的一波一波的往这里聚集。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景象,蔡河堤上之前是承包户种植的苹果树,什么时候长满了参天大树啊?有高大的白杨,低垂的绿柳,还有郁郁葱葱的松柏,更奇怪的是还有叫不上名字的树,像热带雨林里的树种,树干高大挺拔,叶子宽厚嫩绿,有的上面还结了果实 ,像是椰子,又不太像。看葬的人却并不感到奇怪,都在树下围一块说话,有的干脆背靠在树干上休息,免不了谈论我走的早了,可惜。此时我想,人死了也不错,虽然不能跟活着的人交流了,他们看不见我,可是我能看见他们,听到他们说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人们陆续走了,我这么一个鬼魂却不知该去哪,正在一筹莫展之时,忽听到有人在说 ,你叫我俩找的好苦啊,原来你混在人群里,不是人散去我们还找不到你。我看了看不认识,便问你们是谁,找我有什么事?我们是阎王爷跟前听差的,阎王爷让我们叫你去他老人家跟前听差,以后我们就是同僚了。我瞬间明白了,他们不是人,是鬼,人看不见我,更不能跟我说话。我知道阎王殿里很恐怖,十八层地狱啊,挖眼割舌剥皮掏心下油锅,我天生胆小,坚决不去那地方。可是那两个鬼比我有力气多了,不容分说就背剪我的双手,像押解犯人一样把我带走了,我怕极了,浑身冒出了冷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终于从噩梦中醒过来了,虽然大汗淋漓给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到是感觉比“死前”轻松了许多。我看见护士领导还在那里坐着没动,看我醒了只是不屑的看我一眼,我猜意思是说,我说你死不了吧。我有些尴尬,颔首表示致谢致敬致意,我知道她肯定给我采取了施救措施。我很渴,嘴里被氧气吹的干裂了,上颚板几乎掉渣,舌头也是干的,没有生津的管路了。我用十分友好的语气说,给我口水喝吧,我嘴里直冒火。她没说话,抛了个眼神,一个护士小姑娘拿着纸杯和吸管送到我嘴边,我猛吸了两口,被小姑娘夺回去了: 不能喝太多,慢慢来,一会再给你。说着从床头墙上摘了一个红色的罩子,罩着我的鼻口,拴着的绳子套在我头上,我再呼吸感觉湿润了。小姑娘还说,睡前戴上雾化罩就不至于干燥这么很了。可是我哪里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我看见邻床有带的,不知道我也有,我原来的那位护士没给我用过。后来才知道我床头还有呼吸机,许是万不得已不用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这时护士领导起身,在仪表桩上又操作一番,说,再睡一会吧,你的呼吸足够支撑你的生命的,有些憋得慌实属正常,你这么大的手术怎么可能立马就好。我连连点头,说,对不起,我错怪您了。至今我不知道这位护士领导是不是护士长,知道的是,后来我那位亲戚徐医生为了我受到更好些的照顾,主动接近护士长,慢慢的她和我儿子跟护士长很熟稔了,几乎成了朋友,不过我到底没认准是不是同一个人。</span></p> <p class="ql-block"><b>穿越阎王殿</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护士领导给我处置第一次时我在噩梦中,死亡的幻景也许是药剂所致,这次她刚离开仪器桩,我还没入睡,幻景就又出现了,先是音乐响起,像是交响乐很好听,接着我的床周围产生一个巨大的透明的帷幔,五颜六色很好看,再接着就是帷幔中聚集了许多青年男女,都着民族服饰,个个都在载歌载舞,那歌词很清晰,我这个聋子听的清清楚楚: 朋友们,请到里边来,里边有桌有椅好安排,朋友不嫌室简陋,有酒有肉可开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正陶醉在美妙的音乐舞蹈中,却听一声长喝: 退下一一那些男男女女不知怎么就隐身了,帷幔也消失了,之前押解我的两个鬼魂又出现了: 走吧,阎王爷叫你了。我还是坚持不去,我已经证明我没死,为什么要去见阎王爷呢。两个鬼魂说,阎王爷有话给你说,你肯定想父母亲和哥哥姐姐了吧,他们听说你得了大病很担心,来看你哪。一提到父母,我立刻不再争执了,顺从的跟着他们走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阎王殿很气派 ,跟人间宫殿的区别是,不是红墙而是黑墙,殿内不是金碧辉煌,而是昏暗阴森。人间的红墙有可能是血染的,地府的黑墙只能是墨染的,所以阎王殿的墙是黑的,阎王爷的脸是黑的,殿堂里是昏暗的,但这里可能公事公办,不徇私情,遭惩罚的,打进18层地狱的,应该都是在阳间作恶多端的,比如那些用血粉墙的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阎王升堂了,两个鬼差押着我去面见阎王。阎王先发问: 堂下之人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我回答说,鬼差兄弟说了,让我见见已故的亲人,尤其是我的父母亲,我太想他们了。你还知道想念他们,你知道你犯了两宗罪吗?我一向遵纪守法,热爱社会,热爱家庭,诚信待人,我何罪之有?阎王捋一下胡须: 你说的这些都不错,可是你愧对父母,你没孝敬过父母。你给过父母钱吗?父母病了你请过医生或送过医院吗?父母躺在病床上时你在床前伺候过吗?没有,没有,没有,我的爷您就别问了,我承认我不孝,我连连回答,惭愧的低下头。你是父母最小的孩子,他们疼谁都没疼你很,他们养你长大成人,你却没养他们一天,这是你的第一宗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被阎王爷说的羞愧难当,不敢争辩一句,还不停的点头表示说的对。1985年春节过后的正月13,父亲过世了,到了农历的5月15,母亲也走了,前后相距4个月120天,双亲都撒手人寰离开了我们,我们兄弟是无能为力留住他们的。当时我刚上班两年多,每月工资36块5,同学结婚喝个喜酒都得借钱。父母在世时我仅给过他们10块钱,没办法,没有钱啊。父亲得的肝炎 ,那时候除了吃几服汤药也没太有效的治疗,我们兄弟都束手无策,虽然后来借了钱去济宁人民医院看过一次医生,检查后医生说已经肝癌晚期,癌细泡扩散到全身,无治疗的价值了,回家安排后事吧。肝癌晚期就等于死刑判决,谁都无力回天。母亲心脏病并发肺气肿,每天咳得死去活来,在乡医院住了十多天全是四个姐姐伺候,命也没保住。当时我教小学五年级,是毕业班,中学升学率高低,是一年教学成绩好歹的标尺,因此我跟所有五年级的同事一样,没有星期天,每晚要加班到10点多,家里有病人顶多请给一天假,试想我哪有时间侍奉父母啊!好在父亲的最后一天我在家,我看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他老人家的病不疼痛,腹胀的很厉害却也没流露多大痛苦 ,走的也算安详。跟父亲不同,母亲走前一直很痛苦,咳起来都是双膝跪在床上,上气不接下气的咳个没完没了,难受的生不如死。母亲是在晚上走的,我上完晚自习急急忙忙回家看看,母亲还有一口气,听见我叫娘的声音,抬起头流出两行泪,然后就慢慢没有了呼吸。我看到一米七高大身量的母亲,瘦骨嶙峋的蜷缩在床上,体重不会超过60斤,我的心都快碎了。我和姐姐一起让母亲躺平,她们开始给她换寿衣,我趴在床沿哭的痛不欲生,等族里管事的和哥哥们把母亲放在正堂灵床上,我便趴在床边地上哭到凌晨,当哥哥姐姐停止了哭声,他们劝我甚至呵斥我不要再哭,我还是一直啜泣到天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阎王老人家说的没错啊,我确实不孝,不孝的原因就两个字,穷,忙。阎王爷又说,别自责了,听我说第二宗罪。您说阎王老爷,我洗耳恭听。你哥哥们对你好吗?好。你对他们好吗?嗯?不算好。没有你哥哥们的支持和替你承担了你该承担的部分家庭责任,你能考上学拿到铁饭碗吗?不能。你走上教学岗位虽然生活也很艰苦,但旱涝保收,你哥哥们却是面朝黄土背朝天,靠力气凭年景吃饭。你的日子越过越好,他们的日子时好时坏,你也帮过他们吗?这个……也没有。你跟他们吵过嘴怄过气吗?哦?有过。你这叫不悌,阎王爷又下意识捋一下胡须说,不孝不悌枉为人师。对对对,我就一个不合格的老师,不孝不悌,枉为知识分子。阎王爷接着说,鉴于你的两宗罪,我想让你来我身边找个差事做,可是你早来的父母哥哥姐姐都来找我求情,说你还是家庭顶梁柱,还有一个年迈多病的哥哥需要你帮衬,所以去留由你抉择。阎王大老爷,我要见见亲人。这个好办,阎王爷对当差的小鬼说,让他们过来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这时父母和两个哥哥两个姐姐从大殿一侧的走廊上走过来,离我还有四五步远停下来了,都看着我不说话。我看见了我在人世间从没见过的年轻母亲。我是母亲40岁上得的幺儿,我记事时母亲因生活艰苦,人就很瘦很显老,也从没穿过像样的衣服。眼前的母亲不胖不瘦,头发乌黑,蓝布大襟褂黑色裤子,一双干净的布鞋套在两只尖尖的小脚上。母亲裹过脚,看着那脚好像支撑不了高大的身躯。父亲还是瘦瘦的身躯,驼背,腿瘸,走路拄棍。唉,他老人家晚年跌过一跤,左腿骨折,走前拄了三四年的棍,这在阴间还在拄棍啊!他们都面无表情,不说话看来也没打算跟我说话,我看见他们哭的呜呜滔滔,他们就是一点也不动容。阎王爷摆摆手让他们都回去了,对我说,他们不是不理你,是阴阳两隔无法交流。你也别伤心了,回去吧,今后的日子里别忘了赎你的两宗罪。说完拍了一下惊堂木: 时间到,退堂一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怏怏而归还没走出阎王大殿,听有人喊,奏乐,跳起来一一于是起初的魔幻场景又恢复了,我的床边又围起来帷幔,许多穿戴民族服装的年轻人又开始载歌载舞。他们每人拿一根竹仗,捣的地板叮咚响 ,歌声十分悦耳。帷幔的每一跟丝线丝绳,颜色花纹都不一样,花花绿绿都很好看。这时一个小伙子在我床前边跳边唱: 爱跳舞的人都健康,爱唱歌的人都心昶,爱交友的人心情都开朗,喜欢会客的人都高朋满堂,热爱公益的人故乡美名扬,自私自利的人被指脊梁,心思重重的人都在胡思乱想,心里装满小九九的人终是一贫精光,爱谈论国家大事的人不一定会管理家乡,爱高谈阔论的人到头来栖栖遑遑,做个平实无邪的人好事成双,做个朴实无华的人如意吉祥……我笑了 ,说,我就做个朴实无华的人吧,这辈子不奢望荣华富贵,只希望如意吉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这时忽听一个声音说 ,范老师该吃中饭了,早饭看你睡得香没叫醒你,中午多吃点吧。原来是昨天喂我稀饭的护工在叫我吃饭,这一来歌舞都没了,帷幔也从天花板上消失了,人更是从地板上沉下去遁走了。我的梦又醒了。</span></p> <p class="ql-block"><b>命悬一线</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中午的饭吃的还可以,手也给解开了,也能坐起来自己吃饭。呼吸也比昨天好多了,有些憋得慌还不算太难受。这时候主刀的丁医生也在,看我吃饭比较香,说,老范,你咳一下我听听。我把饭碗推给护工,轻轻咳了一下。我不敢用力咳,胸部宽宽的绷带扎的紧紧的,那可是保护手术创口的,用力咳怕震动伤口。丁医生抿了一下大拇指,很棒,两天就可以去普通病房了。看出来他还沉浸在他的手术非常成功的喜悦里。一会床位医生来做B超检查,我看到好像心脏的腔室里,有一块略显黑斑,猜测是割去瘤体在右心房里留下的底色。丁医生看完后流露出一种自豪感,据说他外科技术不仅在本院首屈一指,在全上海也排在前几位。他50岁多一点点吧,正是执手术刀的黄金年龄。他前身是军医,军队医院交给地方管理后,他被分配到上海交大附属医院新华医院心胸外科做主治医生,科副主任,行政二把手,博士生导师,名气不小。他的话我信,加上刚刚梦中已故亲人们的保护,我坚信很快就会出院回家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跟丁医生聊几句话就半躺半坐休息,这时感觉身体不舒服,脖子上两根大血管绷老高,感觉到了心跳加速。这时一位年轻男医生从我床前过,警觉的双眼看了一下我背后的仪表,问我累不累。我说不是多累就是心跳的厉害,并用手摸了一下脖子两侧的主动脉,您看绷高了吧。刚住院没几天,对医生护士说的“累”不太理解,后来才知道,累不是单纯指体力负担重的感觉,他们把不舒服啊,难受啊,憋闷都归到“累”里边。其实医生问我难受不。医生急忙拿下肩上的听诊器在我胸部听了一下大声说,赶紧停止输液,快来人,吸痰器,急救……接下来医生护士围拢了好几层,把我放平,吸痰器开口就捂住我的嘴,就听到嘭嘭两声特别响的声音,我气管里的痰就喷出来了。我感觉到了痰液中有肉丝样的异物,我还竭力对施救医生说气管里还有异物,还没吸上来。医生说没事了,少部分没上来再慢慢咳出来。一阵手忙脚乱,我感觉不太难受了,但嘴里插上了管子。医生散去了,护士又开始给我输液。我想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嘴里的管子已经不能让我正常说话了。我一直再想,不是那位医生从我床边过,不是他两只眼睛特别机警,我的血管会不会爆裂大出血?我还在想,是什么东西堵住了我的血管?异物来自哪里?怎么进入了呼吸道?我一点不懂医学,瞎想的,后来也没机会问,只能是一个永远的问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由于用上了呼吸机,嘴里插上了管子,不能用嘴吃饭了,改为鼻饲。昨天干裂造成的口腔损伤还没好,又放进管子,有些疼痛难忍。不能吃饭了,接下来一天不如一天好,三天后吧,新冠来闹腾了,我阳了,开始高烧,护工在给我不断的加冰块,两肩,两腋,胸部,两腿根,多时加到八块。我记得之前的新闻报道,说是有严重基础病的老年人,感染了新冠还是有危险的,我本来就有乙肝,现在刚做完手术,正是身体很糟糕的时候,是不是更有危险?我有些怕噢,本来两次“死亡”我对死也不是太害怕了,只是万一被新冠夺去性命,儿子怎么办呢?黄医生来巡诊了,我问,我阳了?他点点头。我说辉瑞新药可以用。他点下头说,我跟你儿子商量一下,我去联系。我也是在家时看新闻注意到的,美国辉瑞制药公司的治疗新冠特效药奈玛特韦片/利托那韦片可以把重症降为中症 ,将中症降为轻症。后来我问儿子用辉瑞的药没有,儿子说用了,并说这个药曾炒到两万一盒,进价两千多,当时医保局已经跟代理商谈妥了,进入了社保报销范围,黄医生有能力,直接从院里申请到了。其实这次感染新冠对我的肺伤害并不太大,罪魁祸首另有其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三天就退烧了,但身体情况没有好转,自从不能自己吃饭,加上几天的高烧,身体越来越坏,伸出胳膊腿看看,明显消瘦了。一天黄医生姜医生巡诊,看了一下我的口腔,两人低语了一会儿,把监护室的值班医生和护士召集到我的床边,黄医生说了什么我没听清,姜医生趴到我耳边说,老范,你别问我们做什么,你只顾配合就行。我点点头,就闭上了眼睛,很快就睡过去了。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我醒过来了,人都不见了,只有一个护士守着我。我看见棉被上有点滴血迹,知道医生给我做了手术,刚才用了麻醉药,一点也不疼,呼吸很通畅。我想问问护士怎么回事,摸摸嘴里没有呼吸机管子了,有棉纱,便想张嘴说话,可是一张嘴没有发出声,感觉也不是棉纱的事,就只好拍拍床栏。护士过来对我说,为了让你好好休息一下,黄主任姜主任给你做了个小手术,气切喉管。你的口腔全部溃烂了,不能口腔插管了,改为切口插管。现在口腔里上了药,药棉你可别吐出来。呼吸机管道直接跟你的呼吸道链接,氧气直接送入气管里,你感觉比以前呼吸舒服多了吧?不过你不能说话了,待病好了,重新修复气管,你才可以说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原来如此啊!从此我成了名副其实的聋哑人。我用手语要过护士的笔,要她给找了半张纸,写了个信,要儿子给备支笔和本子,并请她把信捎给儿子。第二天儿子就把笔和本子让人带进监护室,从那我开始跟你人写字联系。 有事,比如憋得慌要吸痰,在本子上写上吸痰俩字让护士看。护士不在近前,就敲床栏叫。后来儿子和那位亲戚徐医生可以探视了,聊天全靠文字,我写完交给他们看,他们再写给我看。当然跟医生也是这样交流。有时本子和笔会丢失,我失去交流工具会心急如焚。记得一天下午交接班时,痰上来了我想跟护士说得吸痰,憋得慌,笔怎么都找不到了,就比划着让护工帮我找找。护工没找到,说没有了,我给你儿子打电话再买吧。可是儿子不是随便就能进来的,我一会也不能没有笔。我想让护工给借借,哪怕一个铅笔头也行。护工很难为情,说她不认识几个字,没有笔啊。她让我问护士借。我很是着急,就敲床栏叫刚接班的护士。这个护士我不眼熟,大概第一次负责护理我。许是不知道我是“聋哑人”,或者心情不大好,没看懂我比划的什么意思,就说: 有话赶紧说,我太忙。我只好停止手语,自己使劲的咳。这时又是黄医生过来了,我像遇到救星,急忙向他要笔用。他把兜里的笔给我,我在本子上写了一行字: 我的笔丢了,急需一支笔,您可以帮我吗?他说这个不是问题,这支笔给你了。我点头致谢。他看我咳得厉害,便招呼护士给我抽抽痰。黄主任去别的病床看看去了,那位护士阴沉着脸过来了,戴好一次性卫生手套,接上吸痰管,拿下呼吸机管子,便顺着气切管洞捅下去,痰立即吱吱的叫着,呼呼的流出来,流进床边的痰液袋。我感觉舒服多了,可是护士还在使劲的捅,呼吸道都被痰管捅疼了,咳嗽的我身子像触电一样一弹多高,伴随着咳嗽痰液从嘴巴里溢出来,再从嘴角流到身上,被子上,那种难受,不是亲历怎么也不会想象到。过了不一会,我还没缓过来,那位护士又过来了,开始戴手套接痰管,我急忙摆手不用吸了,她却说,刚才我没及时给你吸,现在我有空了,给你多吸几遍。说着又把痰管插进呼吸道一阵狂捅,我又一次在床上玩弹跳。又过了一会,护士来给我换药。气切口每天都要敷药消毒换纱布。她把我的枕头拿开,把床头放到水平,开始不慌不忙的给我换药,我知道换药完全没必要把床头放这么低,在前也从没有过这样拉低床头的,低得胃液都要倒流了。我难受死了,此时仿佛觉得她是故意的,以为我给黄主任说了她的不好。误会啊,我冤枉,我只是给黄主任要了一支笔,什么都没说。我感觉到这个人的坏,比第一天认识的那个人的坏,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惜她带着大口罩,我看不到她的庐山真面目,只能陈述她的坏,不知道使坏的是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第二天上午查完房后,亲戚徐医生来了,她上午不值班,进监护室比较容易,因为是本院医生,监护室也有认识的同行。她又给我一支笔,我爷俩交谈好一会,我老在诉说我的无奈和对康复的无望,她一再鼓励我,说会好的,马上要进行脱机练习,可能比较累,叔叔你要配合医生坚持练习,坚定信心,很快会好的。一会护工送过来三本笔记本三支笔,说,你儿子送过来的,他进不来,还在门口等着,你有话要回吗?亲戚徐医生说,告诉他让他回去吧,我在陪叔叔聊天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看我躺在床上在本子上写字并不方便,有时本子弯曲,有时水笔不下水,小徐说,我让弟弟想办法,解决写字不方便和容易丢失笔的问题。后来儿子给我买了一个儿童用写字板,就是写满看完后一按按钮文字就消失了,然后再写那种。同时还买了一个床栏筐,平时跨在床栏上,写字板啊,纸笔啊,抽纸湿巾什么的一些常用的东西放在筐子里,使用时伸手就拿过来了,非常方便。他还在网上做了个白底红字的告示牌,上面写着,患者听力不好,请您写字交流。唉,太难为了儿子的一片苦心和孝心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还有,题图那只干瘪的手腕上戴有一个蓝色的腕套吧,手腕的内侧绳上是一枚镀金的小佛,那是亲戚徐医生和儿子见我病情一再加重,特意去安平寺烧香拜佛求来的吉祥物,佛说它可保佑我大难不死。那天第一次护理我的护士,拿着一个精致的纸盒对我说,你儿子给你买的手链,我给你戴上吧?我顺从的伸出手,护士先把东西拿出来给我看,不是什么手链,就一根蓝色细绳,中间悬着一枚比小指甲还要小的金黄色佛像,这是寓意命悬一线但有佛保佑,就会大难不死遇难成祥吧?她两端并拢打个结给我戴上,我写道: 这不能叫手链,管它叫腕套吧,一个绳套套在手腕上,顾名思义。说完我们都笑了。这天这位护士姑娘特别友善,或许有的人心都有两面性,一面写着一个好字,一面写着一个坏字,反正翻动好坏不一样,今天我看到的是正面,好。戴上腕套后,每每有人看见,就会让我伸出手欣赏一下,有的还夸我我儿子孝顺,其实这主意是我那位亲戚徐医生想起来的。我不信佛,可是我信他们姐弟俩的心真诚。</span></p> <p class="ql-block"><b>罪魁祸首</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这病看的,原有的病看好了,并发的肺病却看不好了,一个月过去了,仍不能呼吸。我问医生,我这病什么时候可以好呢?黄医生耐心的拿起我的本子写给我看,以前一般很快就出院了,也有几个时间比较长的,病情不同,凡事都有个过程,不能急,急反而影响病情好转。我每天除了挂许多的水,滴许多的营养液,就是吸痰,每隔一个多小时吧就得吸一次,有时半个多小时就吸一次,痰太多太多。每吸一次痰,虽然呼吸道通畅了,人还是要难受一会子。一次儿子来探视,正赶上护士给我吸痰,儿子看我条件反射般双腿一弹多高,急忙过去按住我的腿,心疼的说,爸爸忍住,忍住,一会儿就好?儿子看痰液弄脏了我的腮,脖子和被子,急忙拿纸给我擦。他给我买了许多的抽纸,恐怕我缺了纸用,而且都是30x20厘米的大包的,纸张大,好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一天姜医生对我说,老范叔,现在进行到脱机练习阶段了,可能得受点累,要努力坚持。前三天每次先脱机半小时,别累到了,每天4次就可以。三天后每次一小时,每天还是4次,接下来白天练脱机,晚上睡觉。白天不能再睡觉了,再长时间睡你身体就要垮了,有空就练深度呼吸,活动活动腿脚,说着还给我做示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所谓脱机练习,就是拔掉呼吸机管子或关闭呼吸机,脱离呼吸机,适当加一点氧气,强制肺呼吸,锻炼自主呼吸的能力。脱机训练开始还真够累的,半个小时下来,就像夏天干完重体力活一样,汗流浃背,大汗淋漓,挥汗如雨,怎么形容都不为过。所谓累,就是呼吸困难,气短憋的慌,跟干重体力活或快速跑步一样气喘吁吁,很难受。每当练习开始,我先把棉被往下推,坦胸露腹,等大汗逐渐退去,再拉回来盖实,不然会冻着的。三天坚持下来了,到一次脱机一小时,就光想着看时间,盼着时间走快点,完成了好接上呼吸机。这样练下去,有时累的特别很也想投机取巧,让护士给提前接上,但总算练着的。又过几天有了很大进步,开始也没那么累了,半个小时后就相当轻松,最好一次我一次脱机4小时,一天内脱机9.5小时。我精神了许多,感觉终于看到了希望。听护士说,按规定连续脱机72小时,就可以去普通病房了。我愁着脱机期间睡不了觉,72小时不睡觉怎么行呢!一天傍晚我练着练着睡着了,醒来时已是10点多,并接上了呼吸机。我写字问护士,谁给我接的机,她说是她接的,并告诉我,我已经脱机睡了一个多小时了,不能继续脱了,夜间不宜脱机练习。我真是太高兴了,现在可以脱机睡觉,再过个十天半月,闯72小时大关应该能成功。可是没几天,我开始发烧,高时达到39°C。热到这个程度,已经没力气脱机了,只好停止练习。两天后退烧了,医生再催着练,我太不争气,一练又发烧,再练再发烧,身体越来越没劲,根本无力再练。这样持续了十多天,原来练的白费了,全身无力,再练也没了什么效果,我很是气馁,索性不练了,等着治发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医生也束手无策,听亲戚徐医生说专家班子几次会诊也无良策可施。一天亲戚徐医生来对我说: 叔叔,我今天对您说两件事,不是好消息也算不上坏消息。您感染了不明细菌,这个菌当地没有,不知道哪里传过来的,很隐蔽也很顽固,无法对症下药,发烧所以反复,原因就是没消灭这个不明细菌。不过别担心,丁主任正与华山医院细菌科专家联系,请一位全国闻名的顶级专家来帮忙寻找这个作恶多端的细菌一举把它干掉,情况就好转了。另一个事是,粘液瘤化验结果出来了,良性,不过还有一个瘤的化验结果没出来,得再等几天。我看了一怔: 什么?还有一个?我第一次听你说。她说,在做心脏手术时,胸部又发现了一个瘤,一并切了。这个瘤可不是个好东西,即使良性危害也不小,它直接影响肺神经。虽然割掉了,但会伤及到膈肌和肺神经,影响呼吸。您所以呼吸困难,就是因它所致。看着亲戚徐医生写的一行行字,我头都蒙了,造成我不能自主呼吸,两个月了备受煎熬的罪魁祸首原来不是心脏里边的瘤子,而是这个新发现恶魔。它害苦我了,我什么时候能摆脱它的加害,还不好说呢,我会不会成为废人,这如何是好啊!想着想着,我流出悲观的眼泪。小徐急忙安慰我,不要悲观叔叔,凡事都有两重性,两个毒瘤切除了,你的生命安全了,它们伤及你的膈肌和肺,咱再继续治疗膈肌和肺。叔叔你一定要振作,要坚持脱机练习,这些呼吸神经的恢复,只能靠脱机训练,别无好法。您要是一气馁,就没有希望走出监护室,那后果更严重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看了这一席话,我只能木然的点头,虽然觉得哪地方有点逻辑不通,比如怎么会手术间发现新病源,之前那么多检查难道没发现?后来我才知道,这个罪魁祸首在济宁附院就发现了,去大上海目标就是对付它,心脏粘液瘤在上海这样大医院里,根本不算个病,顺手捎带就治好了。他们一直都在瞒着我,粘液瘤为这个恶魔背了这么长时间的黑锅,也冤枉死了。我知道事到如今怕没有用,想走出监护室,想回家,只能听信这位对我比女儿还要关怀备至的徐医生,只能听信儿子善意的谎言,安医生的要求,用虚弱的身体强迫自己训练。不过再也没有那种一脱几个小时的效果了,又回到每次半小时的起点。华山医院的细菌专家倒是来了,是一位年迈的女性,到我病床边询问过情况。两天后小徐医生又对我说: 叔叔,不明细菌找到了,叫肺炎克雷伯杆菌,要用抗生素干掉它。还有必要告诉您,其中一款药可能会致人皮肤变黑,尤其是脸。我说我不怕,只要能活着回家,变成黑人我也情愿。她又说,数据表明,使用这种药的,变黑率53%,不变的47%,我预感叔叔您在47%的人群中。这里说一句,借小徐的吉言,我真的没变黑。我记得新闻报道过,治疗新冠重症,用的抗生素可能会致患者脸变黑,有的还会失去味觉,但康复后还可以变过来。这事叫我给赶上了,不过这次我算幸运的,没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抗生素用过之后,我确实退烧了,退到37.5°C。一天晚8点时分,姜医生又来鼓励我了: 老范,退烧三天了,今天我就坐你旁边,看着你脱机一小时,有信心不?我提一下精神,说: 好,我一定完成。我把棉被往下推,让护士拔下呼吸机管,便立马气喘吁吁,热汗直冒。姜医生看了看说,很累吧?不过指标正常,坚持一下就会轻松些了。一个小时的目标,我硬是坚持了50分钟,姜医生看看汗还没退去,也有些泄气,说,今天先这样吧,好好睡一觉,明天目标加倍,我相信范老师能行,说完示意护士接机,然后起身走了。还是没完成任务,失望的不光我,应该还有姜医生,看他走的时候在无奈的摇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睡了一觉吧,全身又开始冷,哆嗦的筛糠一样,我顿时判断,高烧又开始了,致我感染的细菌没有全部消灭,还有细菌在作祟,这几天白忙活了。护工不仅拿来冰块,护士还推过来机器,背下头下上了冰毯。冰毯特别凉,冻得头要结冰似的。我知道我全身就剩脑袋还算正常,不能太刺激它,要保护好脑袋,看看最后我会是什么结局。一旦脑袋再崩溃了,我人就全完蛋了。于是我恳求护士让冰毯跟头隔离一下,把一条毛巾放在脑勺下边。第二天早晨烧还没退去,8点查房,七八个医生半围拢着我的床,说些什么听不清,只看到他们的表情全是无奈,再也没人催促我脱机训练了。这其间有一位医生,就是前面我说过的,我的床位医生江医生,她是青岛人,山东老乡,平时对我很关照,医术也高,我的胸内积水引流,三次都是她扎的引流针引流出来的。徐医生,姜医生,江医生,三位山东老乡给我的印象都很深很好,常言说老乡见老乡,眼里泪汪汪,这倒不至于,我觉得,这老乡情,还真的浓。可是别说他几个,就连丁医生黄医生,对于我的感染发烧,也是一筹莫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深深陷入苦闷中,自问我到底遇到了什么难过的坎?我在想当时慈祥的母亲,虽然没跟我说话,可是看上去也不恨我,为什么我遭受这样的苦难,她老人家不救我?还有阎王那老东西,你既然赦免了我,为什么还要我遭此惩罚?倘若我废在上海,我的两宗罪怎么赎呢?我在反复的想,从记事起倒这次大病之前,我还做过哪些坏事错事不公正的事对不住人的事?错事难免,其他事没有啊,没伤害过谁呀。几十年来我只信我组织的理论,基督的佛的那些说教我从来不信,我读过不少的书,就没读过新旧约,佛经更是连影都没见过,去过一些地方观光,却从没进寺院烧过香拜过佛,对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这些因果报应的说法也不太在意,只知道本分做人,与人为善,难道是基督和佛在惩罚我?我百思不得其解。我心灰意冷了,精神垮了。一次医生特批儿子来做我的工作,看我眼噙泪水,大概已懂了我的心,不无心疼的说: 爸爸,我的好爸爸,你可不能这样消沉下去,你一定要振作起来,假如你丧失信心甘愿躺平,我们就没一点希望了。你可以不要我们去陪我爷爷奶奶,可是我不能没有你啊,妈妈还盼着你早点回家呢,你孙女孙子每天都在问爷爷怎么还不来,你忍心抛弃我们吗?你说过的,你曾无比自豪说,你是咱老范家比较成功的人士,全靠自己的努力拼搏和自信,你从没被困难吓到过,更没屈从过各种不利处境,一路走来让亲朋好友羡慕。你还有十年的好时光,还能做你想做而没做的事,你不坚决从这泥淖中跋涉出来,你不仅对不起你的亲人,也对不起你的同学朋友。张大爷,老陈叔,董叔许叔孙叔,每过几天就打电话鼓励你,传民叔学峰叔现身说法,你知道他俩都遭到过大病摧残,现在都恢复了健康,他们都是用意志抗争来的。赵大爷,李涛叔,爱民叔,一再说盼你早天回来,你得对得起他们才行。即使我爷爷奶奶在天有灵,也不会同意你这样消极下去。我听了儿子的诉说,拿起笔写道: 两个多月了,我什么没想到啊,可是一次次无情的折磨,把我的意志摧垮了,我不知道怎么办,看不到一点希望,你看我瘦的,人不人鬼不鬼,什么时候是个头?我不想死,也死不了, 死也确实不可怕,生不如死才可怕,我怕残废了,脱不了呼吸机,时间久了不是废人一个嘛!那样我会拖累你们……我写不下去了,呜呜的哭起来。儿子也摸了一把眼泪: 爸爸,相信我,只要你不丧失信心,我会千方百计,把你完好如初带回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发烧,发烧,还是发烧,医生似乎无计可施,我也只能这样耗下去。一天儿子给我说,他妈妈来看我,已经在路上。我反对他自作主张,先斩后奏,没打算让家里人来看我。现在看我啥?人骨瘦如柴,面容憔悴,还不能说句话,病没有好转还在恶化,看了都没有好心情。我知道他妈一个人来不了大上海,不知道几个人陪同。但我知道儿子的苦心,他是让我的亲人们一起劝说我,鼓励我,也就是集体来打气,希望用大家的力量提振我的精神意志,好跟病魔抗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这天傍晚,科里领导破天荒的给开通绿色通道,老伴,大女儿,孙子孙女先进入监护室,老伴女儿俯下身在我耳边说了家中情况都很好,亲友都盼我早日出院回家,更多的话是要我不要灰心丧气,要听医生的话。两个小的一边喊着爷爷加油,爷爷真棒 ,一边挥舞着攥的紧紧的小拳头。孙子3岁,孙女5岁半,显然他们都是被妈妈奶奶姑姑事先排练好的。幸好几天前亲戚徐医生从单位借来理发推剪,把我的长发理短了,她一个医生绝没学过理发技术,虽然发型不伦不类,但比之前一虎口长的长发要好看一些,而且他们进来前我刮了胡须,不然真怕吓到他们。我伸出手摸了几下他们的小脸,握了一下他们的小拳头,眼泪又要流出来,还得强作笑颜,怕伤着了他们幼小的心灵。我写了一行字让女儿看: 到外面好好给他们洗洗手脸,以防传染。10分钟后她们这波四口人被护工领出去了,二女儿和儿媳妇被领进来,两个小的又跟过来了。她们又是一番大道理,你一言我一语,终是万变不离其宗: 鼓劲,加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她们都回去了,留下的还是我一个人,久久没有入睡,总在想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备受煎熬的上海之旅。次日查房,姜医生又开始鼓劲: 老范,昨天所有亲人你都见到了,这是科里领导从未开过的绿灯,你可要好好珍惜,不辜负领导关怀,积极配合,努力锻炼,争取早日走出去。我连连点头,可是心里想,这发烧没治好,何谈脱机锻炼,怎么过72小时大关?唉,走出去只是个梦。</span></p> <p class="ql-block"><b>转院</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10多天后仍无任何转机,发烧还在继续,脱机练习时断时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一个晚上,8点后,儿子来了,扯上床围,拿出笔和本子,写道: 爸爸,给你商量个事,咱转院吧。我不假思索的摇摇头。儿子又说,这个事是徐姐提出来的,咱不能老这样耗下去,她在华山医院有个熟人,已经联系过了一一华山医院你知道的,张文宏所在的那个医院,全国闻名,上海首屈一指。我写道: 我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耗。解铃还须系铃人,换个医院再治不好,还怎么回来?儿子继续说,华山医院治疗感染最拿手,哪怕治不好肺病,治好了发烧咱再回来练脱机也行,现在咱什么也做不了啊!我问,这里的医生知道吗?儿子说沟通过了,黄主任不同意转本院感染科,说不比这里强,同意转华山医院,他说恐怕转不过去。儿子看我还不表态,他知道我脾气固执,便继续心平气和的做我的工作: 爸爸,现在咱已经在谷底了,要想起死回生,只能爬出深谷。你常说良禽择木而栖,人不能一棵树上吊死,树挪死人挪活,咱不能再犹豫了,要当断立断。说着拿出手机,调出微信记录让我看,原来是他对象张娜发到他手机上让他转给我看的信息: 爸爸,您这么长时间不见好转,转院是最好的选择,您就听徐姐和迎亚的话吧,别犹豫了,过了这个村恐怕没有下个店,千万不要坐失良机。儿子知道家里人我最能听进张娜的话,这是他俩合力说服我。我只能听他们的安排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第二天,儿子一早就来了,给我说:徐姐已经联系好了,今天有床位,救护车10点来。我有许多事要做,排个头号去结账,10点跟徐姐一起陪你去华山医院。丁主任黄主任很佩服徐姐,说他们办不成的事,小徐竟然办成了,了不起!10点准时,四个120救援工人把担架放在我的病床前,徐医生和儿子陪着我一起上了救护车,于是我们开始了第二个上海行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来到华山医院内科ICU,这里治疗感染果真名不虚传,一周后我就退烧了,直到今天还没发过烧。这里的医生团队很棒,团队长徐主任是主治医生,他德艺双馨,对病人非常尊重。他态度和蔼,知道我不方便交流,每次查房都到我这里用写字板询问: 有感觉不舒服的地方吗?胸闷吗?当我回说痰多还黏时,就马上表态多加一次雾化药。这里不让探视,让带手机,可以手机联系。徐医生看我使用手机不方便,决定每天可以让儿子探视10分钟。他诊断我的肺不能自主呼吸,是手术损伤膈肌神经造成的呼吸肌无力,打了一个疗程的丙球。他也尝试搞脱机训练,试图一并把肺病也治好。不过这里的医生对脱机训练不太 专业,护士还怕担风险,我也感觉特别的累,脱机训练了没几次便停下来了。为此他对我儿子说: 这里是内科,主要是治疗感染,感染治好了,下一步关键是治疗呼吸肌无力 ,我们确实无妙计可施,脱机训练也不专业,丙球效果也不明显,你们可以去看神经科,神经科里可能办法多。儿子说,徐主任您不是赶我们走吧?我们可是慕名而来。徐主任说,我这都是心里话,不愿走我绝对不赶你们,只是怕耽误你爸的治疗时机。儿子看出来诚实的徐主任确是为我们好,便在网上搜索神经科看看哪家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这里的护士护工就不敢一一恭维了。我举个例子,这段时间我痰特别多,由于这里不让病人使用吸痰管,咳到嘴里的痰吐不出来,也没地方吐,只好用纸往外挖,十几天里我用了20多包纸。一次我喊一个护士给我吸痰,吸走的没有积聚在嘴里的多,于是我要求她顺便把我嘴里的也吸一下,她说: 什么?我管吸气管里的痰,还管吸口水?你自己解决吧。还有一次,痰涌起来了,我一咳嗽把呼吸机管道子从脖子上顶脱落了,急忙拍床栏叫人给接上,护士来了,还是个带班的,生气的说,给你说头摆动幅度别太大,就是不听。我伸手拿过写字板辩解道,是咳嗽顶开的。她不屑的瞪我一眼说: 还强辩,我亲眼看见你摆动头弄掉的。此时有理也说不出,也不敢继续争辩,怕报复哦。我就不知道她哪只眼看见我摆头了,还自己摆着头说我就是这样摆脱的管子。管子脱落我立马憋的要死,难道我故意弄掉管子自杀?还有一个胖胖的护士,晚班交接完我的丙球药液还没滴完,滴的很慢,便气呼呼的老发脾气,虽然不是对我发脾气,我也感觉不是滋味。十多个床位就他一个护士值班,只顾躲在屋里补写资料,我想等她消停了给我吸吸痰,我的手敲了几遍床栏也不出来。不过这里十几个护士中,有两个挺不错的,其中一个也是胖胖的大高个,我每次喊她吸痰,总是吸完气管里,再换个吸管把我嘴巴里也给吸一下,而后还拿过消毒液给我双手喷两下,并示意我搓手。人的品格,真是参差不齐,好坏迥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四个护工中有两个不错的,两个我分不清是其中一个坏还是两个都有点坏,时常拿我又聋又哑开玩笑,有时逗得在场的男保洁都发出笑声。一次让我翻身,我写字说看看呼吸管道里有没有水,我一翻身会呛到。她说没有,我刚一翻身,水就从切口流进呼吸道,把我呛个半死。我摆摆手不翻身了,她就若无其事的离开了,根本不在乎病人的安危。还有一次我敲床栏让她递包纸来,她头一扭说不听不听,我写字让她看,她说不看不看,我夜里没有纸就无法清理痰液。我难为的呜呜的哭了,她才过来说,给你闹着玩呢,哭什么?这不你筐子里还有两张吗?我一夜要用一包,还有两张就是不给拿的理由,这都是什么人呢,也来这治病救人的地方充数?相反有一个护工就不错,平时护理我就很到位,仅举一例就可说明她人品很好。也是晚上,我被痰憋的难受极了,使劲拍床栏半小时之久,仍没人来。大概规定护工不能给病人吸痰,那位护工不忍心我难受的继续拍打床栏,便围起床围,悄悄抽出吸痰管,给我吸了,顿时我胸闷好多了,用手势连连表示感谢。她示意我住手,说她们看见对她有看法。我明白她话的意思,做好人也会惹人反感。我想要她的电话号码,以后好有机会表示谢意,我怕再惹别人不高兴,反倒对她不好,也没要,为此再也不能感谢人家了,想起来就觉得是个缺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虽然可以用手机了,不过已经几个月不用,看见手机也没兴趣了。在治好发烧之后还没有再次转院之前那会儿,我想起来看看手机。我想看看是不是已经有人知道我病了,我可是一直保着密。我先翻了翻电话记录,我的老乡同学张如明,陈玉文,许广存,董龙柱,孙传军几个人都打过电话,儿子说他们老怀疑我出事了,不然这么长时间没有信息,打电话不接,必须让儿子解释。儿子先说阳了,在养病。起初他们信了,过了春节还不见冒面,他们坐不住了,直接去家里看看,了解真实情况。这样就再也无密可保了。我的老领导赵主任,打过电话还发过微信,再三强调我出院后要第一时间内告诉他。还有传民,爱民,李涛,还有好友王学峰都知道了确切消息。他们中有的直接去家中看望了老嫂子,有的要直接来上海探视,儿子谢绝了,告诉他们监护室陪人都不让进。有的把钱打过来了,说钱是借给看病的,务必收下,儿子也表示了谢意,说钱用不多,报销率很高,自己掏不多钱,便退回了。还有的要直接来上海帮助找关系,说上海有家大医院的领导是熟人。儿子回说,现在住在华山医院,上海顶尖的医院,再找医院还能好过华山。还有两位曾经的同事,忘年交,直接去了玖玺家里,每人留下两万一千元,话说的很直白,两万元是治病用,一千元是养身体用。老伴万分感动,无论如何没让他们走,留下吃了饭。最让我感动的是陈周同学,他不仅打了电话,发了微信,短信,还打了语音聊天和视频聊天,甚至发了朋友圈,所有能联系的方式都用上了,试图尽可能联系上我。大哥,你还好吗,怎么这么久不见你露面呢,也不回我消息,你到底怎么了啊,小弟担心死了,你快回个话啊!他简直在发寻人启事,似乎感觉到我有不测。看完我立刻感动的哭了,泪水湿了半截枕头。我想我有何德何能,让兄弟们如此担心安危!这时候我还没有回复过任何人,因为我还不知道我是啥结局。可我不能再不回复陈周同学了,不能再让他为了我的安危而忧担惊害怕。我告诉他: 陈周兄弟,我患了心脏病,手术后并发肺炎,一时半会好不了,现在华山医院治疗,你知道了就行了,其他亲朋好友我都没回复,不要再让其他人知道。不大会儿他就回信说,大哥啊,这么长时间不见你在咱群里发声露面,我怀疑你有什么不测,千方百计联系你就是联系不上,我好怕哦。现在有了消息,我就放心了。你会闯过这一关的,大难不死,遇难成祥,我有空去上海看你。这就是同学情吧!我俩合写的同学群群歌,就叫《同学情谊最真诚》,他身处千里迢迢的广西边陲,却在为故乡的同学老大哥忧心忡忡,这种情谊就是真诚心声的共鸣。</span></p> <p class="ql-block"><b>绝地逢生</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儿子从网上搜索到,瑞金医院有位全国闻名的神经科专家 ,便亲自去咨询。当听到患者是在华山医院就诊,这位教授推荐赵重波教授,说赵教授在华山医院虹桥院区神经内科领导着一个治疗和科研团队,名气和医术都不在他之下,专长就是治疗呼吸肌无力,去那里治疗最合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不同意去华山西院,想回新华医院重新做脱机训练,所谓哪里摔倒哪里爬起来,让之前我的医生重新改变对我的看法。但是最后还是听从了亲戚徐医生和儿子的话。他们说新华倒是欢迎我回去治疗,不过他们治不了呼吸肌无力。恰好清明节临近,大女儿提前放假了,听说我又转院,便立马赶过来,这样,在女儿儿子的陪同下,我们又乘救护车,风尘仆仆的开始了上海之旅的第三个行程,奔向华山医院虹桥院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4月4日,我住进了虹桥院区神经内科ICUc区。这间房三个床位,都是呼吸肌无力患者,对面隔壁还有一位年轻的姑娘也是呼吸肌无力患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4月4日住进来后,次日赵教受便带领他的团队全体成员来问诊,然后就开始了专业治疗。我的主治医生叫罗苏珊,一位成功的女性医生,是该病区的主管,担当了最主要的治疗任务,整个治疗运作方按都是她在制订并和其他团队成员协调实施。具体方案是 : 一,指导我昼夜脱机练习,增强肺部呼吸功能;二,实施三次血浆置换,虑掉影响呼吸功能的垃圾元素,换上新鲜血液;三,请康复科著名医生进行康复治疗,让肺功能迅速提升。一听说脱机练习,我立刻精神百倍,我要彻底改变我懦弱的形象,让昔日的意志重新振作,让笑我懦弱的人刮目相看。清明过后第一个工作日,罗医生带领她的团队开始巡诊问诊,到我的病床前时已是午后。她给医生们讲了一阵子,我没听清讲些什么,当她拿起写字板写给我看时,两行漂亮的字迹映入眼里: 明天开始脱机练习,可能有些累,要有心理准备。我立马两眼放光,说,今天开始不行吗?现在才下午两点多吧。因我处的位置看不到时间,想知道几点都是问护士护工,两点多是我估摸着说的。罗医生用诧异的目光审视着我,似乎不相信我这个老头子的话。我点头肯定,她又写一行字: 真有你的老人家,现在就练。说着示意护士准备我脱机练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抖擞精神,当护士拔掉呼吸机管的那一刻,我心想一雪前耻的时候终于到了,我要以实际行动证明我不是懦夫。我呼吸似乎很有力,也不觉得累,练着练着竟然睡着了,当醒过来时天色已晚,一模呼吸机管又接上了,我问护士怎么给我接上了,练的正兴奋呢。护士说,罗医生看你第一次练,怕累着你了,就接上了,晚上不适合练脱机。你已经练了3个半小时 ,很了不起了,隔壁是个32岁的姑娘,也是呼吸肌无力,进展都没你快。第二天我一早就练, 一天连续脱机10小时,罗医生一在夸我,我也感觉很自豪。儿子也写信过来大夸一番: 爸爸您是最棒的,您将告别呼吸机,您曾说最讨厌这个烦人的机器,它会成为过去不再值得一提,如此练下去成功在即,离走出监护室还有几步距离。他也会写顺口溜了,我看了很高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提到写信可能有读者不了解,有必要解释一下。这个监护室不让带手机,也不让陪人探视。倒是安装了床头探视仪,陪人经医生批准,可以跟病人电视聊天。电视屏离仰卧病人得有一米高远吧,正常人交流没问题,可我不正常啊,耳朵是摆设,嘴不能说话 ,这探视仪对我来说也成了摆设。不过还是用过几次,儿子的意思就是看看我,我也能看看儿子,同时释放一下思念之情。当知道了不能带手机和探视 时,我很是苦闷了两天,想儿子想的睡不着觉。好心的护士提醒我,你情况特殊,可以向领导申请一下,也许能批准你带手机。我写道: 我办不到啊,你帮我联系我儿子,把你的想法说给他。她说好的,我忙完这一阵就打电话。不太长时间,护士回来对我说,我跟你儿子通话了,他说试一试。尽管后来儿子申请没成功,感觉这个护士小姑娘还是做了件好事。几天的经历感受到,这里的护士个个和蔼可亲,善良勤快,对病人护理非常周到,跟总院我见到的那些人高下立判。</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这样儿子想出个办法,每天一早把要说的话写在本子上,让上班来的护士或护工捎进来,我在下一页写我要说的话,再让出去的护工递出去,就是这样通过书信往来传递信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在传递书信的过程中,我跟一位护工很熟了,当然她也负责护理我。一天她拿着一个本子递给我说: 你儿子给你的,我从门口过时,他问我去35床吗?去的话请把本子捎给我爸爸。我说我就负责35的护理,捎的到。她还说你儿子长得很帅,小伙子长得很标致。从那,只要她上班,我都是让她传递书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这位护工40岁上下吧,个头不高但很精神。不仅她护理我次数多,传递书信也大多是她。一天晚上,都快12点了,还是睡不着,这时她来帮我翻身,我用写字板说,你有空时可以跟我说说话吗?我老是睡不着。她点点头: 可以,还有两个床位的病人没有翻身,完了我过来跟您聊天。这是规定,病人每天要左侧,中平,右侧,三种姿势轮番躺,以免平躺久了生褥疮。有的翻不了身或不愿意翻身,护工会按时帮你翻或强制翻。一会儿,她过来了,说,一个睡不着,一个没的睡,我今天要值24小时的班。我听了她的话,在写字板上写上,怎么会这样?不符合劳动法啊!她笑笑,靠近我的耳朵小声说,劳动法不是给下等人立的。今天公司人手不够,我年轻,就多干些呗。我说你可以挣双倍工资。她说是会多给点,双倍不会的。我说你要是太困,就找个地方睡一会去吧,今天不聊了。她说没事,陪你聊一会,困了不睡不好受,失眠也不好过。于是我们就用写字板,你一言我一语聊了起来。聊天中知道她是安徽芜湖人, 叫黄海玲,常年在这里打工,不是医院人,属于第三方管理,也就是归派遣公司管。我问她每月工资能领多少,她让我猜。我根据上海高收入的情况估计,6000到8000,她笑了笑,伸出大拇指,表示猜的差不多。她说一般情况下能挣到6000多,好的时候挣到8000多,很特殊的时候挣得还会更多些一一她伸出食指晃了晃。我说行啊,比在山东打工强多了,估计在济宁最好的医院做护工,撑死给5000。像你平均每月挣到7000到8000的话,除去房租吃饭,每年可落80000多,拿回家用可就是大钱了。她点点头认可我的说法,说家乡穷,有个上大学的儿子,没钱不行。她问我家是哪里,我说山东济宁。他说山东我没去过,济宁我也不知道在哪里,我没出过门,除了上海。我说想赚钱都往大城市挤,你一个打工妹,虽不能算成功人士,能在上海找份工作长期做,也可算比较成功了。她说我缪夸了,干的可是下等人的活。我说这辈子干下等人的活,目的是让下一辈人干上等人的活,农村人,尤其山沟里的人,想改变命运,得有一代人的付出才能换的来。她说是的,她这辈子只能当儿子的垫脚石。我看她字写的很好看的,又问她,看你像上过大学的 ,什么原因没进入体制内?他说没有上过大学, 就一初中生,当时家里穷,上完初中就出去打工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这里的护工都不错,还有一个年轻的小伙子,40岁不到吧,很勤快,和上些年岁的妇女一样给病人擦屎端尿。看来他是想自己这辈子就改变自己的命运。聊了一个小时左右吧,我让她休息去了,她还说以后睡不着我再来陪你聊天。这让我想起总院那两个,同样是人,天壤之别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第二天开始做第一次血浆置换,两位年轻医生操作机器,罗医生还特别安慰说,做血浆置换有些累,不能脱机,要坚持一下。过程时间比较长,3个半小时吧。这一次血浆置换换掉我4斤多血。每天的康复治疗从不间断。之前我对康复治疗并没看好,以为扯扯胳膊拽拽腿,治病效果还会有多大?经过我亲身感受,才知道康复治疗疗效神奇不可替代,对治疗我的呼吸肌无力,恢复肺功能绝对功不可没。与此同时,我的脱机练习改为昼夜不停,只要血中二氧化碳指标不超过8,就不接呼吸机。这样三管齐下,一周我就感到大见轻,两周就出了ICU住进普通病房。补充一句,这里没采用72小时脱机才能去普通病房的规定,而是带着呼吸机进入普通病房的。到普通病房一周后,我就彻底告别呼吸机,可以下床走走了。这样四个多月半死不活的日子终于结束,我将回归正常人的生活了,我有一种绝处逢生的感觉。当我把这个消息发到朋友圈时,有许多亲朋好友在评论区留言祝福,当陈周同学把消息发到同学群时,又有许多同学给在群聊留言祝福,还有许多朋友同学私信或打电话给我送祝福,在这里我一并感谢你们的厚爱和尊重,并祝你们身体健康,万事如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其实我下床走走是有一个过程的,开始是在康复医生的帮助下在床沿学坐立,然后在医生和儿子的搀扶下练站立,两天后能站稳了,再练扶着床栏挪步。我对医生说,快70岁的人了,又蹒跚学步,把医生都逗笑了。慢慢的可以走出病房到大厅里走走了,开始医生和儿子一人牵住我一只手,唯恐跌跤。跌跤可不是好玩的,医生说只要摔倒,哪地方着地哪地方骨折,轻则得一年起来,重则年半二年或更长,因为骨头都已经糠了,易碎但不易修复。儿子最担心我摔倒,学走步期间始终不离开半步,成了我名副其实的贴身保镖。说话也要学,教说话的康复医生第一次诊疗,让我学撮唇,吐舌,吹气,滑动咽喉,都是口舌上的功夫,最后用手指堵上脖子上的管口,让我试着说简单的词,哎,牙牙学语啊,a,o,e,一,二,三……我说的还不错,医生连连竖拇指。第二次教我说话,开始说几个两字词语四字成语,接着就让我说句子。他先让我想好说什么,想好了打个手势,他堵洞我就说。我一听说的还可以,高兴极了,看来说话比走步容易。我立马想到给老同学们报个喜讯,告诉他们我会说话了,让儿子录下音,发到同学群里。吃饭也是一点点学的,因为那时切口还插着管子,吃饭喝水容易呛。先是医生用针管往嘴里打少量水,看我吞咽可以,逐渐加量,然后再练习小口喝粥小口吃馒头。好在不几天就会了,四个多月没用嘴吃饭了,看见饭那个馋啊,也顾不得医生嘱咐的小口慢咽了,只顾吃。护士护工看见有些担心,提醒我儿子不能让我那样大口吃,儿子一看我吃欢了,就把碗夺过去,不让我吃。筷子基本不用,用手抓,吃相肯定很难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在普通病房养病期间又遇到一个好护工,淮安人,叫姚贵红。我说你跟周总理是老乡,她笑笑说,还有一个名人李源潮副主席呢,我照样出来打工。她总是满面含笑,技术也很好,尤其她拍背让人感到是一种享受: 用力轻重适度,声音清脆响亮,节奏快慢缓急,不仅拍的你舒适愉快,一会还把痰给拍出来。我对他说,虽然我出着高价工费,但工人能有个笑脸,能不应付我,把工作做到位,我还是非常感激的。她说,既然我接受了这份工作,接受了您的钱或拿了公司的工资,就没有理由不做好。像我每天打你四五遍,还拿你的钱,我双赢啊,双赢再不让你高兴,说不过去吧。聊天中了解到,她月工资一般15000,有时更多。我一天交的160元护工费,公司给她70%。我试探性的问,你能护理10个人的话,一个月就能挣30000?她很会说话,说,这事不是没发生过,春节的时候有人回家过节了,我不走,你说的这个数还真赚过,得领导高兴把活给你才有可能。为表示感谢,临出院时我让儿子给黄海玲姚贵红两位护工各做了面锦旗。锦旗对她们有用,公司奖励,表彰,留用,就看病人及家属的反映,如果有人投诉,立马炒鱿鱼。</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不几天医生见我能独自吃饭了,吞咽没问题,提醒儿子不必担心,可以放心的吃,多吃高蛋白的食品,好增加营养快点长肉。儿子就变着花样给我增加营养,炖鸽子,炖鳜鱼,炖乌鱼,顿筒骨,炖牛尾骨,炖乌鸡,炖猪排,炖牛排,炖鲈鱼,炖昂刺鱼,炖猪蹄,炖肘子……我的胃口也好,什么都能装,也不撑,吃什么都好吃,放盐不放盐都可以。说个笑话,一天凌晨护士查看病床,发现我的鼻饲管是黑色的,便用针管吸出来查看,把我弄醒了,问我吃了什么,我说乌鸡汤乌鸡肉。护士笑了,你把我吓死了,这乌鸡没假,够黑的。估计还是吃的多了些,胃可能有些麻痹,我感觉不到撑,胃液反流到鼻饲管了,乌黑乌黑的,把护士吓一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这几个月确实难为了儿子,本来他有一份靠上去才能做好的工作,可是为了我只能委托给别人。五个多月他仅回家过两次,都是处理公司积累的问题,其余时间基本都是寸步不离医院。他不在的时候,两个女儿会来伺候我。女儿也尽心,比着孝顺。在感谢医护人员的同时,我也不忘感谢我的孩子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感谢您,虹桥院区神经内科的医生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感谢您,虹桥院区神经内科的护士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感谢您,虹桥院区神经内科的护工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感谢您,所有参与救治护理过我的白衣天使们!</span></p> <p class="ql-block">图中,儿子定制的告示牌,给我买的床栏筐、写字板、剃须刀、指夹仪,我用过的本子,儿子写给我的信,以及儿子代我向两位护工赠旗时的合影。指夹仪屏上显示的是血氧度和每分钟心跳次数,血氧度94至100属于正常范围,低了需要吸氧,心跳达到140就要停止活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