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记忆(肆)

勇敢士兵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大千世界风云变幻神不可测,芸芸众生身不由已随遇而安。社会历史发展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家庭、个人生活无不打上时代的烙印。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存在于无数家庭、个人的幸福、快乐、或是悲伤、困苦情景,都反映着人们社会生活的状态。社会历史发展的动荡、变迁,深刻影响着人们的生活。每个家庭,每个人都是社会生活的参与者、见证者。家庭生活的变化,个人成长经历虽然在人类历史发展进程中微不足道,但同样也是社会历史发展的一部分,透过它可以窥见社会发展的一斑。</p><p class="ql-block"> 1968年,文化大革命已进行了3年多,整个社会都进入到一种近乎疯狂的状态。省、地区、县各级政府机关被冲击瘫焕,公、检、法政法机关被砸烂,各级领导干部被冠以走资派挂牌揪斗,遭受人格与身体摧残折磨,各种造反派组织山头林立,司令多如牛毛,武斗规模越来越大,频次愈来愈多,社会生活物质贫乏,各种食物和生活用品都采取票证供应,但人们却好似习惯了这种疯狂,每天照样上街游行庆祝最高指示发表,跳忠字舞,唱现代革命京剧样板戏。看大戏般的评论各造反派之间武斗的胜负。虽然物质生活贫乏,但人们的精神状态似乎进入一种不可言喻的亢奋。</p><p class="ql-block"> 这种无政府状态已将国家置于崩溃的危险临界点。事实上国家最高领导人也已清楚地认识到这种危险,采取措施进行紧急刹车。派"工宣队"进驻高校,同时军代表也以支左为名进驻工厂、学校实行军管,强令首都红卫兵联盟解散,要求各地造反派停止武斗,实行革命大联合,采取老、中、轻三结合的方式成立新的地方政府管理机构一一革命委员会。但对于已经习惯了在社会横冲直撞的千百万红卫兵小将如何引导和安置,成为国家最挠头的难题。</p><p class="ql-block"> 桃花岭大院里再也不复往日的宁静。高音喇叭每天重复播放着样板戏选段,又或是最新最高指示,或是声嘶力歇的控诉某造反派挑起武斗打死打伤革命群众。大字报栏和各幢大楼的空墙壁上,机关单位的走廊里每天都会有新的大字报出现,也有从京城传回来的各种消息编写的"号外",看大字报也成了了解社会信息最便捷的途径。</p><p class="ql-block"> 在那些动乱的日子里,我们家里也如同风雨飘摇中的小船一样,随波逐流。爸爸被送到晓溪塔小学习班接受审查学习,妈妈在九码头地区中药材公司上班早出晚归,哥哥随学校老三届学生被安排到当阳县半月区插队落户,大姐承担起管家责任,负责二姐、我和弟弟的日常生活。也许是年龄小还不能完全认知社会生活的险恶,也许是少了管教和拘束,我那时感觉无忧无虑,学校停课时就是我们最高兴的时候,每天带领一帮小伙伴疯玩。</p><p class="ql-block"> 大姐管理家庭日常生活开支,精打细算,我们都在长身体的年纪,吃得睡得,每月粮食有定量,总不够吃,大姐每个星期天都会早起,到东门巿场去用一斤粮票淘换六斤红薯,用粗粮补充让我们能吃饱。还有经常煮汤饭,就是用剩饭剩菜多加水,常说一热三鲜,我们也吃得高兴饭饱。记得有一次大姐用榨广椒、牛皮菜和剩饭煮了一大锅汤饭,加了一勺猪油,辣呼呼的,吃起特别香。我贪吃,结果吃撑了,站也不是,躺也不是,上厕所又拉不出来,难受死了,折腾了好几个小时慢慢消化了才缓过来。</p><p class="ql-block"> 大姐性格大大咧咧,有时候做事也是马大哈。有一次星期天准备上街买菜,将2元钱放在篮子里,出门又将篮子扣在头上,嘴里还哼着小曲一蹦一跳地走了,结果钱掉出来全然不知。我出门玩时在家门口地上捡到2元钱,我和二姐、中强用来买了冰棍吃。大姐将钱弄丢了,菜也没买成,哭哭啼啼回来向爸爸诉说,回忆说二姐看到她将钱放在篮子里的,又是跟着她一起出的门。爸爸也是不分青红皂白,逼问二姐拿了钱没?我二姐也是犟脾气,没做的事情坚决不承认,结果爸爸用火钳狠狠的打了二姐,我吓得也不敢承认捡了钱,害得二姐冤枉捱了一顿暴打。为这事我至今都心怀愧疚。事后二姐好长时间不再喊爸爸,视若旁人,不理爸爸了。爸爸后来也知道是错怪二姐了,难得的放下姿态,多次买了好吃的去哄二姐开心。</p><p class="ql-block"> 生活虽然清苦,但无拘无束的生活也快乐,我们每天吃完饭都出门和小伙伴们疯玩,弹玻璃球、放风筝、赢香烟盒折的三角、集攒各式各样的糖纸,还有更刺激的是结伴翻院墙到大院外面农田里去偷农民的苞谷、红苕,有一次翻院墙时不小心被墙头上的玻璃划破了手肘,肉都外翻了,血淋淋的,还学着电影里的八路军战士,坚持轻伤不下火线,用手绢使劲一扎,继续和小伙伴们一起烤着带血的苞谷,开心的很。有段时间,大院的孩子们时兴去院外农村水田里抓黄鳝泥鳅,我也兴趣盎然地参与其中。弄一个小墨水瓶,装上从工厂里弄来的废机油,插上用布条卷的芯,用一根细铁丝绑瓶口吊在小木棍上,就是一盏照明灯。再用一根一米多长的竹竿,在端头劈两条缝,用十根缝被子的大号针排列兩排绑紧,就做成了抓鱼工具。农民种稻谷之前要翻地,我们晚上在水田里用油灯一照,黄鳝鱼鳅动也不动,对准了用自制鱼叉用劲扎下,运气好一晩上可以抓上一、二斤,第二天就可以改善生活了。</p><p class="ql-block"> 我从小就喜欢小动物,养鱼,上房上树抓鸟都是我最喜欢做的事情。有一次别人送我一对鸽子,妈妈又不准我养,我就悄悄的将鸽子养在床下,反正妈妈每天早出晚归不在家,也就不容易被发现,有时妈妈下班回来,听到家中有"咕咕、咕咕"的声响时,我就就赶紧故意大声唱歌,又蹦又跳的蒙混过关。可时间长了,妈妈说总是闻着有臭味,一个星期天妈妈让全家大扫除,一掀床扳,发现床下全是鸽子鸟屎,气得妈妈用帚把胡乱挥舞打的两只鸽子乱飞,赶出了窗外。我伤心的哭了一场,没办法只好断了养鸽子的念想。</p><p class="ql-block"> 有段时间我们姐弟都迷上了打乒乓球,刚学会时成瘾,晚上在家里,大姐做主同意将床板搬到房中央当球台,轮番上阵挥拍练球,每天打到半夜还不愿停歇。</p><p class="ql-block"> 大姐照管我们几兄妹的生活,虽然平时很湿和,但有时为了保护弟妹也是很有性格和脾气的。那时大院里的男孩子、女孩子都分派,有一次二姐早上起来去公共厕所倒尿盆(那时家中都没有卫生间,家家都有夜壶、尿盆,早起再提到公厕里倒掉和洗刷),在去公厕的小路上被另一派女孩故意碰撞,将尿液洒在裤腿上,回来哭诉。大姐问清原由,怒不可遏,第二天端着尿盆,在公厕门前小道碰到另一派女孩,狭路相逢,互不避让,大姐直接就端着尿盆迎上前去,一碰撞,一大盆尿液全泼洒在对方身上,对方上来抓扯,大姐也毫不含糊,一把抓住对方头发与对方撕打起来,幸好有上公厕的大人劝拉制止。后来那些女孩也都领教我大姐不好惹,再也不轻易惹事了。</p><p class="ql-block"> 1968年12月,毛泽东指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随即,开始了全国规模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随着全国几百万知青即红卫兵离开城市到农村上山下乡“插队落户”,大批判运动基本结束,国家逐步稳定下来,恢复了正常的生产和生活秩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1969年,毛主席发表"五.七"指示,机关事业单位也纷纷响应号召,开办五.七干校。宜昌地区地直机在枝江县问安区也办了个五七干校,爸爸接到通知,结束晓溪塔审查学习生活,下放到地区五七干校接受劳动改造,而且要全家随迁。</p><p class="ql-block"> 爸爸结束晓溪塔学习班的审查学习回家,短暂的家庭团聚后,开始为搬迁到五七干校做准备。大哥已经下乡插队,二姐刚上初中,在镇景山老二中校区住宿上学,坚决不愿转学,大姐可以帮爸妈分担一下家庭事务,我和弟弟还在上小学,所以最后决定大姐,我和弟弟随父母搬迁到五七干校。二姐一个人留在宜昌二中住校上学。</p><p class="ql-block"> 这次搬家要自带家俱,所以除了各种行李打包外,还要将木床、桌椅板凳携带装车。机关管理科安排二家人使用一台大车,装得满满的,人就挤在家俱行李中随车而行。</p><p class="ql-block"> 深秋寒风乍起,行署大院里的法国梧桐树落叶随风飘散,几辆大车缓缓起动,没有人前来送行,只有远远地有些人冷眼观望,指指点点的说着什么,与我们几年前刚搬到这里受到的接待完全两番景象。心情也与这深秋时节一样,拔凉拔凉的,沉默压抑。</p><p class="ql-block"> 到枝江县百十公里的土公路,车行卷起的尘土扬起,将我们坐在车厢里的人头发、鼻子眉目上都是黃沙土尘。和我们坐一辆车上的是地区计委孙主任家的揪揪、海海两兄弟,平日里我们在玩耍、打打闹闹说说笑笑的,话多的很,现在也都不说话,摇摇晃晃,浑浑沉沉的睡着了。</p><p class="ql-block"> 晕晕乎乎的3、4个小时颠簸旅程,车到了枝江县问安区长春公社的一个叫老"四岗"的地方,就是我们即将开始生活的地方。这里是一片丘陵地带,原来是宜昌地区福利院,我们被分配在老四岗之一的黄泥岗,编为4连。4连所在地在岗上建有几排砖石结构的平房,也没有院墙,平房四周都是农田、水塘,山岗上还有些小片的松树林.初来乍到感觉荒凉的很。</p><p class="ql-block"> 我们的新家被分在最靠边的一排平房,一大间房子用砖砌隔墙,分住两户一家一间半。大的一间约有12平方.小的一间只有5、6平米,在大房间里摆两张床,大姐睡一张,我和弟弟睡一张,爸爸妈妈住里屋。除了摆上床,再摆放一張饭桌,两个装衣服的木箱,整个房间就像挤得满满的。在门口走道里搭了个灶台,可以自己生火做饭炒菜。</p><p class="ql-block"> 我家这排平房因在最靠边,门前是一个半个足球场大小的晒谷场,视野开阔,可以远眺山野树林和农田,晒谷场旁边还有一小片桃林。我们这排平房住四家人,右边住地委秘书长许干一家,左边住财政局长袁伯伯和计委主任孙伯伯两家人。连队有食堂,开始每天都是在食堂打饭菜吃,后来搭起灶台后也经常自家烧菜做饭。</p><p class="ql-block"> 随身携带的家俱物品本就不多,很快就安顿好。爸爸分在了连队的饲养班,与财政局袁伯伯、卫生局李伯伯、还有计委的孙伯伯主要负责捡牛粪,晒干堆积后喂池塘中的鱼儿。妈妈开始分在正规班排,主要是参加田间种植水稻,不久为了时间上与爸爸的工作时间同步,方便照顾爸爸,也申请调到饲养班,负责喂猪。</p><p class="ql-block"> 最紧迫的是安排大姐、我和弟弟中强的转学事宜。五公里外有一所长春公社中学,大姐很顺利的转学入校。离家较近、约一公里左右的土岗上有一一所大队办的黄龙小学,我和弟弟与其他一起转学的学童先去学校考察了一番,学校的状况完全超乎想象:一个土岗上没有学校大门,没有围墙,没有操场,只有一幢土砖垒起.类似电影中那种农村寺堂的破旧不堪的土房子,只开办有一到五年级的五个班级。看到这种完全不能和我们在宜昌就读的康庄路小学相比较的学校,非常不屑地说,这是什么烂学校。不想正巧让一个抱着书本作业本、貌似老师的年青人听到了,他也用厌恶、不友好的话回应:烂学校又没有请你来!看不起我们烂学校,你自己去找高级的学校啊。我也是不知天高地厚,反唇相讥:哼,烂学校请我也不得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下我上学就有问题了。周围除了这所黄龙小学,没有其它小学,另外当地小学都是五年学制,而我在宜昌是读六年级学制的。除了对黄龙小学留有不好的印象,加之又当面顶撞了学校老师,自觉更充分的理由是凭什么让我六年级学生留级又去读五年级?所以我坚决不愿意转学去读黄龙小学。</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晚上一家人商量怎么办,我要求回宜昌读书,但小学生没有住校生,所以不可能让我再回宜昌读书。这时来串门的秋儿哥哥出主意说,他不想留级,那就跳级,直接去上初中。</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哥哥和秋儿哥陪我去长春中学找到校长说明来意,不想被校长一口就回绝了,他小学都没有毕业,怎么可能来上初中呢?还是秋儿哥哥脑壳灵光,因为他是下乡插队落户知青,深知城市与农村教育的差距,所以向校长提出,我们这个学生成绩好的很,要不您出题考考他,考完您说不行我们马上就走!校长听完思考片刻同意了。当既出了三道题让我做。说来也是我运气好,本来我学习一直都很认真,成绩也不错,这次校长出的三道题,有二道题是四则运算题,我都做对了,错了一道题。校长似乎也还满意。随即又让我即席写一篇作文。我从小喜欢阅读,又喜爱讲故事,所以养成了一个良好的习惯,就是将自己喜欢的词句、段落摘抄下来,专门用一个本子记录。有写景的、写物的、也有人物特征描述的,对那些我认为新颖、有感染力、震撼力的词句更是广为搜集强记。刚巧那年国庆节“两报一刊”发表国庆社论,开篇一段的意思是,在以毛主席为首的党中央领导下,我国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正以雷霆万钧、摧枯拉朽之力荡涤一切腐朽落后、反动势力,以排山倒海之势迅猛深入发展。我不暇思索的就落笔将此段文字用在我的作文中,用排比句增加文章的感染力冲击力会让人印象深刻。然后写我们响应毛主席的号召,来到农村广阔天地,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洗刷骄娇二气,努力改造世界观,做共产主义接班人。完全是一篇口号式的短文,没想到校长看到竟然大为赞赏,嘿,这小学生提笔成章,还用词这样时髦,恐怕好多大人也写不出这些文字。好,可以,明天来报到上学吧!就这样,我成为了枝江县问安区长春中学的初一学生。刘夏河哥哥的妹妹谢丽本来在康小与我是一个班的同学,到干校后她去小学又读个小学五年级,等升学读长春中学初一时,我已是初二的学哥了。后来学制改革,到高中毕业时我同二姐中民同届毕业,那些原来康小的同班同学都比我晚毕业一届了。</p><p class="ql-block"> 生活逐渐走向正轨。父母每天按时去劳动,我们按时去上学。虽然每周都还会安排时间政治学,但相比之前在宜昌每天看着铺天盖地大字报,听着刺耳的宣传高音喇叭声和无休止的各种批斗会那种压抑生活的感觉,到干校的生活却是身体劳累些,精神上大大的放松了。</p><p class="ql-block"> 每天清晨爸爸会肩挑捡粪筐,随手拿上一个馒头就踏着薄露去四周山岗上检牛粪,装满粪筐后挑回饲养班打堆发酵,再重新出发循环复始。有时中午回来吃饭,有时走的晚了就不回来吃午饭,晚上天黑之前回家来。时间不长,发现他每天早晨出门时都要多拿两个馒头,开始都以为他是带着当午饭,后来隔壁的袁大娘发现袁伯伯也是多带两个馒头,但中午回来吃饭时馒头也不见带回来,袁大娘细问下才知道,原来我爸爸他们每天出去捡粪,逐渐与山岗上那些农村放牛娃熟悉了,看他们常常啃个红苕,有时饿着肚子放牛,心有怜悯,故每天都多带两个馒头让这些农村放牛娃分食,久而久之,那些放牛娃与这几个捡牛粪的老头还成了忘年交,好朋友。这些放牛娃.每天放牛,知道哪里牛粪多都会告诉我父亲他们,后来甚至还主动帮助将干牛粪聚拢打堆后,让父亲他们少跑路,每天可以直接挑回去交任务。农村孩子质朴,用这种方式回报这些城市里来的他们眼中"大官"的赠食关爱。</p><p class="ql-block"> 妈妈调到饲养班负责养猪,工作量大,很辛苦。每天要到食堂去挑潲水到猪场,一担一百多斤,妈妈从没干过这么重的体力活,开始只能挑半桶,走起来都还趔趔趄趄、摇摇晃晃,很长一段时间才熟练掌握了挑担技巧,可以挑一百多斤。每天还要到水塘里打捞水葫芦,跺猪饲料,清除猪粪,又苦又累又臭,特别是冬季,两支手冻的通红,裂开一道道口子,让人看着心痛。但妈妈坚强的很,从不叫苦叫累,每天下班回家,因为我爸爸是北方人,不习惯吃米饭,喜食面食,所以妈妈还要操心给爸爸和面单做一份面饼。中国女性的吃苦耐劳、忍辱负重、坚毅顽强、勤劳贤淑的品质、精神在妈妈身上得到最真实的展现。</p><p class="ql-block"> 我和大姐每天要走几公里去长春中学上学。这是当地长春公社办的一所初级中学,土砖垒起三排平房,非常简陋,教室里没有天花板,抬头就能看见木梁瓦片,有的地方瓦片稀疏破损了,下雨就会滴落进教室。课桌是一块木板四只腿,连抽屉都没有,两个人一条长板橙。校舍两排教室,一排教师办公、住宿和食堂,全校只有四个班级,初一、初二各两个班,学校有一个蓝球场,泥巴地面,一下雨就不准进场活动了。有一个水泥搭建的乒乓球桌,自己挖掘的一个跳远沙坑,一副简易单杠,就是全部体育设施了。学校伙房只供供应教职人员午饭,学生自己解决。很多农村学生基本都是自带红苕、苞谷应付,或者是干脆饿肚子,等下午放学回家再吃点东西。我们干校的孩子都就近每天中午到干校校部食堂搭伙吃午饭。</p><p class="ql-block"> 因为我是中途转学入校,开始学习还是较吃力,主要是数学跟不上,但慢慢适应了,成绩也逐渐提高了。我们的班主任姓张,好像叫张太行,是一个农村回乡知识青年,喜欢打乒乓球,虽然他球技不怎么样,但球瘾大,因农村孩子从小没有条件学打乒乓球,所以他难以找到对手,正好我们这批干校孩子是从城里来的,基本上人人都可以上场挥拍厮杀,好几个都能轻松赢他,所以他很自然的喜欢和我们交往,切磋技艺。因为他偶尔也能在我拍下赢几局,自感与我们对阵技艺提高不少,所以对我另眼相看,平日里也友善关照。数学老师姓孙,是个身材高壮实的农村女青年,嗓门也大,刚生完孩子不久,碰到孩子哭闹要喂奶了,就叫学生自己做作业,自己就旁若无人的解衣敞怀给孩子喂奶了。</p> <p class="ql-block">  那年月突出政治,各种政治活动自然少不了,虽然农村学校比不上城市学校搞活动形式多样,丰富多彩,但亦有自己农村特色。每学期开学时,学校都会举办一场“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的忆苦思甜大会。开场就是驻校贫下中农代表上台忆苦思甜。那驻校贫的协代表是个50岁左右的老伯,看来是已经多次作这种报告了,上台先清清嗓子,开口刚说一句:同学们,突然,“我的娘吔!”一声干嚎,吓得台下师生一大跳,原来是他开场套路,然后哭天抹泪地讲述他家交不起地租,被地主逼债受到鞭打的悲惨遭遇,还挽起裤脚展示腿上被打留下的疤痕。我们坐在台下看着真切,那老伯兴许是讲得次数多了,只有干嚎哭声,没有眼泪,但为了增强报告的感染力,他会在做抹泪动作时悄悄将口中唾味口水吐在手心里,然后涂抹在眼角和脸颊上。那情景看着想笑又都不敢笑,否则就会被抓一个缺乏对贫下中农阶级感情的典型。好不容易等贫下中农代表忆苦恩甜报告做完了,少不了全校师生高呼一番“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的口号,接下来最悲催的就是开始吃忆苦思甜饭。那忆苦思甜饭就是弄了一些青菜、野菜,拌上几块榨油后剩下的糠饼,用清水煮上一锅,每个师生一人一碗。这哪是人吃的东西?分明就是猪食!农村孩子都还在慢慢吃着,我们干校子弟基本上都是刚吃几口就哇哇的吐得一大遍,再也吃不下去了。自然校长最后总结讲话,点名批评就是我们这帮干校子弟了,无非是要加强世界观改造,自觉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坚决克服资产阶级骄娇二气之类的。并要求每个没有吃完忆苦思甜饭的学生都要写一篇思想认识,深刻反省检讨。后来我们也有经验、学聪明了,再碰上学校开忆苦思甜大会,吃忆苦思甜饭时,都会提前做好准备,事先从家里带一小包盐,再带点花生米、榨菜粒之类的东西,吃忆苦思甜饭时趁人不注意时悄悄拌进饭里,也就不觉得那么恶心难吃了。看我们不再吐了,甚至还吃完一小碗忆苦思甜饭了,不明就里的校长还在大会上表扬我们有进步。</p><p class="ql-block"> 农村学校的文化生活远比不上城市学校。在突出政治的年代,既使条件差也要想办法创造条件完成政治任务。那年代文艺舞台基本都被八个样板戏占据,每天广播电台播放的都是样板戏唱段,舞台银幕上也都是样板戏,全民不分男女老少都能哼唱几段。长春中学也由一个姓童的女教师负责编排样板戏的片段,参加区里汇演,或是组织到生产大队给贫下中农慰问演出。开始是由选初二学生排演了一出京剧样板戏《沙家滨》中的“智斗”片段,挑选的主要演员基本都是干校子弟,农村学生基本都是当配角。我也喜欢凑热闹,经常在排演场观看,时不时兴起还会翻几个筋斗,唱上几句。结果引起童老师的注意,她看那个饰演刁小三的农村同学不活泼,表演木纳呆板,想换我来饰演刁小三我一口就拒绝了:我才不演这小角色。要演我就要演主角!童老师说你会唱哪些唱段?我说李玉和、杨子荣、少剑波、郭建光的唱段我都可以唱。童老师看我信心满满,当既决定由初一学生为主,排演一出京剧样板戏《智取威虎山》中的“深山问苦”片段。安排我饰演杨子荣,初一学生中干校男同学较少,所以我们排练这一出片段参加的农村同学较多,这些农村同学虽然唱腔不准,表演时有些拘谨,但能被老师选中上台,都特别认真,正式演出时,虽偶有演员忘词的时候,但还是顺利演出结束。</p><p class="ql-block"> 人的出生环境是身不由己的,但出生环境往往能决定人在社会所处的阶层,决定一个人的未来前途命运。身处农村的孩子,家庭祖辈都是农民,以农为生,他们生在无法选择的农村家庭,缺乏接受良好教育的机会,没有改变命运跳出农门的管道和阶梯,既使天生聪恵、具有天赋也难以挣脱与生俱来的阶层束缚,若无社会变革,若无国家政府强有力的政策扶持帮助,很容易就陷入阶层固化,一辈子都会象祖辈一样继续脸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p><p class="ql-block"> 我在长春中学的二年初中学习生活,结识了很多农村同学新朋友。其实有很多农村同学也是极有天赋的。有一个姓熊的同学,别看他怎日睡不醒、眼角常留有黄色眼屎、鼻涕啦呼的样子,可对数学有天生的敏感性,老师课堂上讲的数学范题,一点即通,亦可举一返三。解方程式,计算三角函数很快捷便能列出最简步骤,得出结论。我因为晚入学一学期,基础较差,所以常向他请教,他也非常耐心给我讲解辅导,后来我能很快跟上教学进度,学习成绩提高全靠他的帮助之功效。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他最终是否跳出了农门。</p><p class="ql-block"> 与农村同学相处,最深切的感受是他们非常的质朴、善良。你对他一点点的好,他都会铭记于心。记得有一天我手拿两个馒头边吃边走上学校,路途中遇到一个姓苏的同学,一起结伴同行,走着走着,我看他眼睛盯着我手中的馒头,不时吞口水,我顺手将手中一个馒头递给他,他感激不尽地吃一半留一半,说要给弟弟留一半。打那以后,苏姓同学经常会给我拿几颗新鲜枣、一捧花生、或是一个山糖梨什么的。有一天放学问我可不可跟他一起回他家,说要送我一样肯定喜欢的东西。跟着他走了10多公里山路来到他家,虽然房屋破旧,但房前屋后被山林翠竹簇拥,鸟语花香,清秀幽静。苏同学到屋后拧出一个鸟笼,里面有一只八哥鸟。真是有心人!苏同学可能平时听我说最喜欢养小动物,留心专门等房后八哥鸟巢小鸟孵化长成后,抓到一只小八哥鸟送我。我喜出望外,忙不迭地谢谢。兴冲冲地拧着鸟笼回家。</p><p class="ql-block"> 那只小八哥鸟给我带来的快乐不能言表。每天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拧着鸟笼到养猪场后面的桃树林草丛里给八哥捉小蛙、蚂蚱喂食。小八哥羽下毛还没长齐,尚不能展翅飞翔,喂食时我将它从笼子放出来,一蹦一跳地伸着脖子,张开黄色的小嘴,吞食我给它捉的美味。一个月后,八哥在我精心照料下,长得油光水滑,黑羽锃亮,可以展翅翱翔蓝天了。鸟儿通人性,可听话了。我一声口哨,它就会立即飞到我身边,有时飞落在我的肩上、手臂上,有时跟着我一蹦一跳地游玩。晚上我将鸟笼门打开,它就乖乖地钻进笼中睡觉。时间长了,每天上学前我都将鸟笼门打开,让自己外出觅食,晚上再关进笼子,主要是怕被野猫侵害。有一天我在放学路上看到一群八哥在林间嬉玩,随意吹了一声口哨,不曾想一只八哥径直就闻声飞到我肩头,原来我养的小八哥鸟也结识了野生八哥。可惜养了大概两年多时间,我放学回家到处不见八哥身影,吹口哨也没任何反应,最后在猪场后面桃树林草丛里发现八哥的屍身,已经僵硬。估计可能是它找食时,对过往的路人无防范之心,被路过的下农田干活的哪个叔叔当作是野生鸟挥锄打中而亡。挖坑将八哥掩埋,好长时间伤心难过。</p><p class="ql-block"> 童心纯真也简单,尽管是随父母被下放到五.七干校接受再教育,但我还是感到在这农村广阔的天地里更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无忧无虑。父母每天辛苦劳动,我们每天自己上学,放学后就放敞了玩耍。在干校,除了养的那个小八哥鸟,我还在油菜地里抓刚学会走路的小野兔回来喂养,可惜那时没有牛奶只能喂小兔米汤、嫩叶,都没成活。我还曾上树掏鸟窝,捉住两只小斑鸠,粉色肉嘟嘟的,毛都没有长出来,好在斑鸠是一根食管直通胃,每天都将绿豆硬塞进小斑鸠嘴里,看着它一天天长大,羽毛长齐。每次去喂它时都咕咕咕的叫着,急切地用喙来拱我的手。本想是时间长了,有感情了,也想象喂养小八哥一样将它们放出鸟笼,可两只小斑鸠一出鸟笼,展翅就飞上屋顶,然后又飞向远方山岗树林,再也不回来了。可见并不是所有小动物都是可以轻易驯化的,</p><p class="ql-block"> 在干校生活,虽然食堂每天可以保证有馒头、米饭,但主要以青菜为主,肉食品很少,所以我们经常自己想办法改善生活。买了鱼钩鱼线,重操旧业去钓鱼,湖北是个鱼米之乡,农村堰塘星罗棋步,附近还有几座大水库,都留有我们钓鱼的足迹。只要去垂钓都会有收获,回家就可以加个大菜,一家人都高兴。</p><p class="ql-block"> 有段时间,一个广东藉的叔叔抓到一条大乌梢蛇,拿到我们家请求借锅灶加工。在家门口现场开肠破肚,将大蛇切段,放入清水锅里,加点生姜,煮熟后汤呈乳白色,鲜美无比,蛇肉细嫩入口即化,胜比鸡肉。后来又抓来一条红烧,多放豆瓣辣椒,生姜大蒜花椒,炖煮收汁,香气扑鼻,另是一番风味,让人食欲大增,欲罢不能。那叔叔还告诉我们,多吃蛇肉多喝蛇汤可以嫩肤肌,防蚊虫叮咬,将蛇皮晒干后做鞋垫可治脚气好处多的很。自那以后,我和风儿等小伙伴就经常自己出去抓蛇。按照广东叔叔的教导,水蛇虽无毒,但太细太小,不值一抓,金环银环蛇、蝮蛇等剧毒蛇千万不要去碰,咬一口就会丢了小命。主要是抓乌梢蛇,个大肉肥无毒,那二年吃的蛇肉还真不少。可能是吃蛇肉多的缘故吧,长大以后我真的不怎么怕蚊虫叮咬,既使被蚊子叮咬了也就起一个小红点。79年参加对越自卫反击战时,战前训练中一炮连号兵王于民在橡胶林捅了马蜂窝,我们在场几个号兵都被马蜂追着叮咬,回到连队驻地,其他几个号兵脸部都肿得像猪头,我也被叮了三下,可只显了三个小红包。看来蛇肉真的有防蚊虫叮咬之功效。</p><p class="ql-block"> 我们家门前前就是一个大晒谷场,场边堆着几个十几米高的大稻草垛,用来喂牛,给猪圈垫栏沤肥,每天都有很多野斑鸠成群飞来在草垜下寻觅谷粒。我在草埠湖农场二叔家去玩的时候,曾看见有人用农药拌上谷子药杀野鸟,在干校我也尝试如法泡制。找来杀虫农药滴滴畏拌上一碗谷粒,晒在草垛下面,然后与小伙伴们躲在远方查看。那些斑鸠一啄一啄吃的欢,一会功夫,药劲发作,腹中火烧难忍,腾空而起,向着水塘飞去想要喝水,可都在半空扑腾几下就一头倒栽掉落到地上了。我们就四处追踪捡拾,立即剥皮剖肚将肠肠肚肚内脏丢弃,将斑鸠肉拿回家,一次可捕获十几只斑鸠。开始每次药完斑鸠后我们都记得将拌了农药的谷粒清扫干净,可有一次忘记清扫了,结果将邻居家的鸡药死了,我自己家里的鸡也药死了两只,被父亲一顿好训,也就再不敢用农药捕鸟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