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食物与“臭”食物

向日葵

一，香食物

植物油中气味最芬芳的，无疑是香油。

无论是做汤还是拌馅，加入几滴，味道立即升华。

汉代时芝麻从西域传入中国，从此香浓至极的芝麻油就成为我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精华。

北方人把芝麻油称之为“香油”，是以气味命名；南方人称为“胡麻油”，是以籍贯命名。

小时候，大院里某家女儿，一天趁父母外出，用香油炸馒头干吃，其母回来大骂。那时香油凭票供应，一季度一两，那女儿也真干的出来。

妈妈评论：做人，尤其是女人，一不能馋，二不能懒。

这成为我一辈子的座右铭。

香椿并不像它的名字一样温文尔雅，相反，这是一种锋芒毕露的蔬菜，无论是与平白无奇的豆腐对坐清谈，或是与略带腥味的鸡蛋贴面热炒，香椿总能无往不胜。

香椿最早的记载，是庄子的《逍遥游》：“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

庄子的描述虽不客观，但反映了人们对香椿的喜爱——将年老的父亲称为“椿庭”、母亲称为“萱草”，“椿萱并茂”便是形容父母健康长寿。

头茬香椿芽上市，买回家孝敬父母是我的义不容辞。

椿芽颜色紫赤，妈妈入开水稍烫，梗叶转为碧绿，香气扑鼻。切为碎末，下香油数滴，一箸入口，三春不忘。

现在每逢春暖花开，香椿发芽，想到再也不能给爸妈买香椿芽了，心中不免落寂。

去南方，发现了从未谋面的香榧。

香榧是南方坚果，桃三杏四，香榧十五年才结果，因其稀少，可谓坚果里的爱马仕。

吃过香榧就会知道，油、润、香、酥不是空洞的说词，而是四种美妙绝伦的味觉。

带回来的香榧，自己吃加献宝似的送给亲友，很快告罄。

济南难觅香榧踪影，越是吃不到，越容易产生执念，想着盼着就成了心心念。

儿子去江浙，我嘱咐他买香榧。但买回来成为日常零食，天天吃，反而觉得不如以前好吃了。

这才明白，相忘于江湖是有道理的。

香蕉最早来自东南亚半岛，在马来西亚的森林里还可以找到香蕉的野生祖先。中国汉代就引进了香蕉，那时称为“甘蕉”，汉武帝起扶荔宫，收集天下奇花异木，就有香蕉。

印度人认为，释迦牟尼是吃了香蕉才获得了非凡智慧，香蕉因此被誉为“智慧果”。

这只是个传说，不然以香蕉为主要水果的非洲人就会成为世界上的最强大脑了。

据说工作累或心情不好时吃根香蕉，可以缓解。我试过，谬论谬传，还不如看书听音乐管用。

妈妈爱吃香肠。莱芜香肠虽然有名，但调料味太重，压住了肉味，而且太咸。

要想吃的健康，唯有自己做。

把七分瘦三分肥的猪肉切成小块儿，用自己配制的调料腌好。再用可乐瓶做成漏斗，漏斗小口套上肠衣，大头套在绞肉机上，摇动把柄，肉很顺滑地就进到肠衣里。

做了鲁味、广味、川味三种口味的香肠给妈妈送去。妈妈夸：“挺能干啊。”我不失时机的拍彩虹屁：“都说当妈的能干孩子就笨，我不在其中吧？”妈妈笑了：“还会王婆卖瓜”。

很久没做香肠了，从妈妈去世，我就没了做香肠的动力，偶尔看见绞肉机，心中突然一片荒芜。

二，臭食物

中国人吃的臭食物很多——臭鸡蛋臭豆腐臭桂鱼臭冬瓜臭酸笋、北京豆汁柳州螺蛳粉……

西方人视为珍馐美味的乳酪，中国人早先嫌臭不吃，相对的，西方人也不吃中国的臭食物。

当人们拒绝一种食物时，是不是也失去了许多情趣呢？

清朝李鸿章访问英国时带了响蛋（臭皮蛋的一种），海关人员敲碎一个，顿时大厅里臭气熏天，英国人坚决不让带入境，李鸿章因此不肯上岸，最后还是英国政府做了让步。

中国有几种蛋是雄居于世界民族之林的：皮蛋、活珠子、毛鸡蛋、童子尿煮蛋，在老外眼里，这些都是坏蛋。

从我记事起，就见爸爸吃臭豆腐，“王志和臭豆腐”瓶子常年孤寂的站在餐桌一角。

好像哪里不对劲，从小锦衣玉食的爸爸不该爱吃气味这么浓烈的东西啊。

爸爸14岁参军，枪林弹雨中吃了太多的苦，戎马生涯改变了爸爸的口味。

臭豆腐加上香油花椒油，抹在馒头上，爸爸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香油凭票供应，很少，妈妈经常花高价买香油，以保证爸爸拌臭豆腐所用。

爸爸说：“闻着臭，吃着香。”

臭豆腐在多种微生物发酵下形成，过程中产生了大量的酯类、醇类和含硫物质，所以“闻起来臭，吃起来香”。

爱一个人，会爱屋及乌。我爱爸爸，所以我从一开始的排斥，到能吃，感觉开了天目。

爸爸说：“你再加点辣椒油。”

爸爸在战争年代得了胃溃疡，不能吃辣。但从小吃遍美味佳肴的爸爸知道如何让食物变得更好吃。

用香油、花椒油、辣椒油调和后的臭豆腐，有一种特殊的美味，势不两立的味道搅合一起，相得益彰。

饭桌上，我和爸爸各自一小碟臭豆腐，爸爸的那碟不辣，我的辣点。父女俩开吃，那份满足，心照不宣。

李鸿章吃完臭豆腐，赞叹道：“珍馐啊，美食里不可无臭豆腐。”

臭豆腐说：“我自带灵魂香气。”

臭豆腐太有资格这样说了，它不在自身之外寻求归宿，什么样的烹饪方式也与它无关，它是特立独行的臭豆腐。

南方人喜欢吃炸臭豆腐，特色小吃就是“炸臭豆腐”，长沙火宫殿的炸臭豆腐因为一个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常去吃，声名远扬。

北方人爱吃臭豆腐乳。

每顿饭100多道菜的慈禧也爱吃臭豆腐乳，并且给臭豆腐起了个名字——“青方”。

从爸爸离世后，我就再也没有吃过臭豆腐。陪爸爸吃臭豆腐的情景，永远留在了我脑海深处。

前两年，柳州螺蛳粉成为网红食品，我特地买来品尝，没有想象中的臭。后来才知，当地人吃的螺丝粉要臭很多。

吃过臭桂鱼，不喜。很纳闷，为什么鲜掉牙的桂鱼偏要弄臭了吃呢？后来才知道臭桂鱼背后的故事。

“舌尖上的美味”导演陈晓卿说：“中国最臭的菜是霉苋菜”。

饮食界最重口的臭菜，是绍兴“蒸四臭”。

古时衙门招绍兴师爷，那时没身份证，怕人冒充绍兴籍贯，于是摆出霉苋菜、霉千张、霉冬瓜、臭豆腐，能一口吞下去的才能应聘，因为等于验明了正身。

马来西亚是榴莲之国，整个岛上弥漫着淡淡的榴莲臭味。

导游说，要是打分，你们吃的榴莲是80分。

我正准备高兴，他又说：泰国的金枕头120分，我们的猫山王300分，树熟的，香甜绵软入口即化，在别处沒有。

原本对榴莲不怎么感冒，听他这么一说，那是非吃不可了。

专卖店淡黄色的榴莲肉装在盒里，用英语马来语汉语标着红虾、黑刺、坤宝、葫芦等不同品种。还没等靠近，一股浓郁的臭味就扑面而来。

原来分数指的是臭味的浓度啊，不过既然来了，再臭也要尝尝。

屏住呼吸，吃第一口就差点儿吐了，灌了半瓶矿泉水才缓过劲来。问题是这东西的后劲比白酒还大，胃在榴莲的刺激下痉挛，痉挛一次就打一次嗝，打一次嗝就把自己熏晕一次，简直快要崩溃了，实在是太难闻了。

在国内吃榴莲，没这么大的反应啊，我也是吃过臭豆腐的人啊，问题是，臭与臭它不一样呀。

旅游车上有个人也在打嗝，那痛不欲生的样子看着好笑又让我惺惺相惜。

有几个人却喜气洋洋：“太好吃了。”

鸡犬升天的样子。

平心而论，马来西亚的猫山王确实比国内的榴莲好吃。国内榴莲味道生硬寡淡，比起猫山王的绵软甘饴，差的不是一个等级。

猫山王我无法消受，但也不能白来马来西亚一趟啊。于是榴莲巧克力、榴莲馅饼买了一堆，皆因导游说：我们的东西不掺假。

我知道他为何含沙射影——我们的榴莲馅饼里是绿豆冬瓜加榴莲香精。

美食跟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文化传统有着重要关系，臭味食品之所以被人们喜爱，自有原因，任何美食任何味道都无法动摇它的特殊地位。在中国人的餐桌上，臭味食品牢牢的占据着一席。

看官，你喜欢哪种臭味食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