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岭书院诗词讲堂 钟国江 第五讲 道可道——格律诗章法之转与合

钟国江

第五讲 道可道——格律诗章法之转合

在第四讲，我们讲了格律诗章法分为起承转合，并深入分析了起与承的要求和写作方法。这一讲，我们继续学习格律诗章法之转与合。

一、转

律诗的颈联、绝句的第三句是转。第三联称颈联，以其俯仰上下，照顾前后故。由此，转要有变化，使之跌宕，又要与起承相揖让，更要为合做好铺垫。

就转与承的关系来看：转是承的承接 ， 与承相应而不相同，是在起、 承的基础上进行生发。

就转与合的关系来看：转为结句作铺垫 ，但不能抢了结句的风头。

基于转的上述职能，历代诗人无不在转上下功夫。主要有以下转法：

（一）由景到景转

由景到景，即起、承皆为景语，转亦写景，这里的景语，包括写人、写事。但写景的角度和深度须不同。

如王维的《 汉江临泛》

楚塞三湘接，

荆门九派通。

江流天地外，

山色有无中。

郡邑浮前浦，

波澜动远空。

襄阳好风日

留醉与山翁

首联起，介绍汉江的地理位置“三湘接”、“九派通”，颔联承，进一步描写汉江流水远去，仿佛到了天地之外，山色连绵延伸，直至看不到，恢宏高远。颈联转，表面看仍是景语，但实际已转到题意上，写临泛的感觉。泛舟江流，两岸的城郭好像在水面上飘动，波翻浪涌，辽远的天空也仿佛因之摇荡。这是多壮观的景色和多美妙的感觉！自然而然过渡到尾联结句：襄阳这样美丽的风景，我愿留下来陪伴山翁痛饮酣醉。

又如柳宗元的《江雪》：

千山鸟飞绝，

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

独钓寒江雪。

此诗起句与承句描写雪景，千山不见鸟，万径空无人。用飞鸟远遁、行人绝迹的景象渲染出一个荒寒寂寞的境界。第三句转写人，在空寂境界中的孤舟之上有位蓑笠翁，好象国画里的点景人物，细细的远远的，没有具体形象。由此引出结句：他在那干什么呢？独钓寒江雪。

（二）由景到情转

由景到情转，即前两联写景，颔联转为抒情。这里的情，包括感慨、议论。

如杜工部《登高》

风急天高猿啸哀，

渚清沙白鸟飞回。

无边落木萧萧下，

不尽长江滚滚来。

万里悲秋常作客，

百年多病独登台。

艰难苦恨繁霜鬓，

潦倒新停浊酒杯。

此诗前半写景，后半抒情。首联起，着重刻画眼前具体景物；次联承着重渲染秋天气氛；颔联转，由写秋景转到登高的感慨，从时间和空间两方面着笔，久客异乡、年迈多病，今日独登髙，悲从中来，引发尾联感慨：世事艰难使白发日多，此刻登高应痛饮，奈何多病不得不停杯。

（三）由实到虚的转

由实到虚转，即起承句是实写，转句用虚写。

如李白《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

杨花落尽子规啼，

闻道龙标过五溪。

我寄愁心与明月，

随君直到夜郎西。

这首诗前两句写景都是实写，第三句转句“我寄愁心与明月”转为虚写，诗人通过发挥想象，要把愁心寄给明月。引出第四句结句，跟随君到贬谪的夜郎那个地方。

又如司空曙《江村即事》：

罢钓归来不系船，

江村月落正堪眠。

纵然一夜风吹去，

只在芦花浅水边。

此诗前二句写景叙事也是实的和第三句转句用“纵然”两个字做了一个假设，是虚写。就算是不系船，夜里被风把船吹去，也无所畏，只在浅水的芦花边上。

二、合

合又称结句：诗文的结尾句子。在近体诗中，以律诗的尾联、绝句的第四句为结句。王世贞《艺苑卮言》卷一：“七言律不难中二联，难在发端及结句耳。”姜夔说：“一篇全在尾句，如截奔马，辞意俱尽。如临水送将归，辞尽意不尽”。可见结句合之重要。那如何写好合呢？杨载《诗法家数》说：结句或就题结，或开一步，或缴前联之意，或用事，必放一句作散场，如剡溪之棹，自去自回，言有尽而意无穷。这段话对格律诗合句的写法做了列举总结。即合句方法有按照题意结、宕开一步结、归纳总合前三句结、引经据典结。不论采用何种方法，结句必须“放一句以作散场”。这里的放，是扩展延伸之意，“散场”就是结束。要象剡溪之棹，乘起承转之兴而来，尽表达题意之兴而归。剡溪之棹是王徽之访戴安道的典故。下面，我们分别举例分析：

（一）就题结

就题结者，依题意而作结句也。有时在一首诗的起承转句均未切题，只是或铺陈其事，或渲染气氛，或营造意境，这种情况结句就须点题。

如柳宗元的《江雪》：

千山鸟飞绝，

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

独钓寒江雪。

这首诗前面我们已做过起承转的分析，该诗主题为江雪，前三句主要描写景物，营造气氛，未点出雪字，合句才点出。此即就题而作。

在就题结中，古人还常用一种方式，即首尾呼应式。所谓首尾呼应者，首句已点出，尾句加以回应。

如孟浩然《留别王维》：

寂寞竟何待？

朝朝空自归。

欲寻芳草去，

惜与故人违。

当路谁相假？

知音世所稀。

只应守寂寞，

还掩故园扉。

此诗是孟浩然进京师应进士试，失意后回襄阳临行前留给王维的。又据《新唐书·孟浩然传》载：王维曾邀孟浩然入内署，“俄而玄宗至，浩然匿床下，维以实对。帝命其出，并问其诗，浩然乃自诵所作（指《岁暮归南山》），至‘不才明主弃’句，玄宗曰：卿不求仕而朕未尝弃卿，奈何诬我。因放还。”于是孟浩然决定归隐山林，但不忍心与朋友分别，就写下了这首诗。首联中的问句“竟何待”，意思是我在这般清冷落寞的境况之下，还在等待什么？在尾联中作了回答：还是不必追求功名，甘于寂寞归隐到故乡家园吧。

（二）开一步结

开一步结者，言结句对主题表达更进一步。

如 杜甫《月夜》：

今夜鄜州月，

闺中只独看。

遥怜小儿女，

未解忆长安。

香雾云鬟湿，

清辉玉臂寒。

何时倚虚幌，

双照泪痕干？

此诗是杜甫身陷叛军占领下的长安，妻儿在鄜州，思念妻儿时所作。首联写妻子月夜对自己的思念，突出一个“独”字。中二联写“独看”的情景。尾联别开一面，盼望与妻子团聚时共对薄帐，那时就不再流泪了。尾联以“双”应“独”，是为开一步作结。

（三）归纳结

归纳结者，缴前三之意作总结也。通过归纳，使题意更为明确突出。

如杜牧《江南春》

千里莺啼绿映红，

水村山郭酒旗风。

南朝四百八十寺，

多少楼台烟雨中。

绝句取材多注重“小”与“少”。“小”，是指细节，诗多通过细节的描绘，表达整体诗意，“以小见大”，而此诗则以大见小。前二句描千里江南，黄莺歌唱，绿树红花；傍水的村庄、依山的城郭、迎风招展的酒旗。转向用直陈语虚写寺院众多，结句把前三句未尽之意用“多少楼台烟雨中”以概括，使江南春景更为突出。

（四）用事结

用事结者，结句用典以助题意表达。

如岑参《初授官题高冠草堂》：

三十始一命，

宦情多欲阑。

自怜无旧业，

不敢耻微官。

涧水吞樵路，

山花醉药栏。

只缘五斗米，

辜负一渔竿。

此诗首联说三十岁才授官（周代官阶从一命到九命，“一命”代表微官），几乎没有做官的心情了。尾联反用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典故，说为了求得薄俸，只好抛却隐居不仕的念头。

（五）哲理结

哲理结者，以结句揭示哲理。这里的哲理，不是直白将道理说出，而是用诗的语言让读者感受作者的真意。

如王之涣《登鹳鹊楼》

白日依山尽，

黄河入海流。

欲穷千里目，

更上一层楼。

此诗一、二句写登楼所见的景色，景象壮阔，气势雄浑。第一句实写，第二句是虚写：奔流的黄河流入大海。这景象在鹳鹊楼是不可能看到的，是诗人的想象，由这一想象，诗人想到要看得更远，就必须站得更高。于是，“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富有哲理的千古名句脱口而出。

本讲作业：

一、自选三至五首唐诗（只选格律诗，不选古风），试分析其起承转合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