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春风不如你

丹宁

2019年5月29日，农历四月二十五。十五年前的那一次别离是一生的别离。十五年在世纪的轮回中实在是再小不过的齿轮，但足以让一个懵懂小儿成长为充满朝气的青年，足以让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妈妈变成独具慧心的中年妇人。

昨晚因为和哥哥通电话睡得很迟，结束时已是今天的凌晨，但今天却仍然精神十足。说起我这个哥哥其实是我的表哥，但我们从小到大就像亲兄妹一般。人年龄大了些就会叙旧，聊着说着我们就说到了小时候，哥哥说："大舅妈（我妈妈）把你捧手心怕摔了，含嘴里怕化了。你的惯是我们小时候从来没有享受过的。'"是啊，的确是这样。"

眼前浮现出这样的画面：冬天的晚上吃过晚饭，我们一家在小厨房里围着碳炉坐着聊天，二十五瓦的小灯泡在头顶上发出温暖的桔红色的光，妈妈就坐在小板凳上、我坐在她腿上，听她和爸爸拉着家长里短。一会坐累了，让她把两腿分开些距离，我的屁股坐在她一条腿上，身体倚下来，把头枕在她的臂膀里，脸靠在她的胸口闻着她身上熟悉的味道，闭着眼睛不吱声，静静的听她和爸爸聊天。爸爸总是说："这么大人了，还要你妈抱就像个小啾一样。"这时妈妈的另一只手总会把我搂一搂："对啊，吾们就是小啾啊。"嘴里边说还会边用手在我背上疼爱的拍两下，这时我更像喝了蜜一样，得胜的把头往妈妈怀里钻更深些。

哥哥又说小时候谁也不能惹我哭，一哭就不得了：一听说小红哭了，他们就怕死了。"哪有啊，你怕啥？""怕挨吵啊？""谁吵你啊？我爸爸妈妈总不会吵你吧？""舅奶啊（我奶奶）""噢，我说嘛，我妈妈可从来没有吵过你。""大舅妈真的从来没有吵过我，她总是说'二子，你欢吃什么就告诉大舅妈弄给你吃'"哥哥继续说着。那时我家只有两间堂屋，后来学校统一在堂屋的对面为每家配了间厨房。爸爸妈妈住在里间，我和奶奶铺"丁"字床在外间。暑假期间在南河上学的两个表哥（一个舅舅家一个姑姑家的）就到我家来学习（学校老师组成的专门为教工子女准备的不收钱）。他们来了睡我奶奶的床，奶奶和我一起睡。虽然住房是挤了些，但他们来了我很高兴，白天各自去上学，晚上放学后可以一起去潮河边捉小蟹，要知道平时妈妈是不准我一个人去后潮河边玩的。

有一天吃过晚饭我和邻居小丽还有两个哥哥一起去潮河边玩，回家时天快黑了，路边不时有癞蛤蟆爬过来，吓得我躲来躲去小心翼翼的绕着走，哥哥们看了就笑话我是胆小鬼。他们都知道我从小就怕癞蛤蟆还故意吓唬我，一时喊一句"癞咕子"、"癞咕子"，气得我直向他们扔"白眼球"，特别是这个打电话的哥哥更是讨厌，乘我不在意捡了块和蛤蟆差不多大的硬泥块扔在我的脚面上，吓得我一跳三丈高边哭边喊回家告诉妈妈，他们看我又蹦又叫的样子更加开怀大笑，真是坏透了。快要到家时哥哥又过来哄我，也不知他那次有没有被奶奶吵，反正我是撒娇得让妈妈抱了好一阵。

儿时的记忆是那样的甜蜜、温馨，哥哥说我一直没有走出来，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感情太深不是件好事。是的，记得哪部电影上也说过：无论是人还是妖，对某一件事物，某一段感情太过执着，最终往往会伤到自己。

也许不是十五年前的今天而是更早一些，也许是在她生病第一次住院时，也许是在她只能用手势和我简单的交流时，也许是在她每日拖着半边不便的身子和徐奶下楼一前一后走路时，我就失去了她。但是她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表现得烦燥，从来没有在我的面前流过泪，从来也没法告诉我她哪里疼痛。

她是外公外婆的第一个孩子，虽然她是出生在逃荒要饭的路上，但她仍然是她父母的掌上明珠。她是他们这一辈最大的孩子，是她外婆最疼爱的长孙女，她的童年是在"海安集"外婆家爱的甜蜜中泡大的。

看着她抱着我小时候的照片，照片上的她梳着两条长长的辫子，瘦长的脸、大大的眼睛一脸幸福的望着远方…她也曾年轻过、美丽过，她也是个勇敢的追求爱情的女子，她能在二十几岁时一个人怀里揣着养了一年卖了的大肥猪的钱、还要在浦口过上一夜第二天再乘渡船过长江去看她读大学的丈夫（那年代允许结过婚的人考大学）。她有自己像兰花一样的名子"广英"而不仅仅是"小红她妈".....可是她做了我妈妈，胆小的不敢走夜路的她就成了打着电筒穿着雨衣也要带孩子去大队部找医生的女侠，她就成了我遮风挡雨的大树，我有了孩子以后她又是我孩子最放心托付的人。她是我心中的依靠、不倒的长城，在那一个措手不及的凌晨来不及告别就那样远去…

昨晚有个朋友对我说，为什么读了你写的东西觉得很悲，为什么这么久了你给人的感觉还是走不出来。是的，我心里住着个母亲，我没有活成她希望的样子，时常觉得亏对于她。今天再想想不对啊，妈妈从来没有要求过我成为什么样子，以她对我的爱不管我从事什么工作、有没有光宗耀祖，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好好的生活，快乐的生活…

十里春风不如你！仅以本篇作为母亲去世十五周年的祭文。

编者按：因特殊原因以四年前的一篇祭文作为今年母亲节献礼，愿天下母亲身体安康，幸福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