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波行之路遇“则水碑”

皓越

　　镇明路迎凤街口，有座碑亭和两块石碑浸在河道尽头。古时这里是平桥河所在地，也称平桥街口。

　　1999年，月湖整治，在此发掘出南宋亭基、明嘉靖十二年“平”字残碑、清道光二十六年五月慈溪潘鋐重修则水碑、石亭残柱。

“平”字碑的设立，始于南宋开庆元年（1259），明清两代续修。

　　水亭额题“恶盈流谦”四字，应出自《尸子·君治》“水有四德：沐浴群生，流通万物，仁也；扬清激浊，荡去滓秽，义也；柔而能犯，弱而能胜，勇也；导江疏河，恶盈流谦，智也。”

水亭残柱原有“横通坎象”四字，修复者为图方便，竟然将“横”字大半截去，全国重点文物就是这样“保护”的。伏羲八卦的坎位在西，“坎为水”，雨水性润，故有:“润万物者，莫润乎水”，这也与宁波地理环境不谋而合。

　　美国布朗大学教授社会学家白克令（H.S.Bueklin）先生拍摄于1924-1925年的老照片中，可以看出当时平河依然通船，没淤泥堵塞，而且则水碑、亭也未下沉。

　　宁波，先后被冠以“明州”、“庆元”等地名。“海定则波宁”，明洪武十四年（1381）有了“宁波”之称。

三江口畔（奉化江、余姚江汇合成甬江）这座城市，自唐长庆元年（821）在此设州治城邑以来，一千二百年间与水相依，城水共荣，“三江六塘河，一湖城中居”。

四明大地整体地势呈西南高东北低，雨季洪水泛滥成灾，旱季河溪干涸，且奉化江的咸潮可上溯至平水潭，“田不可稼，人渴于饮”，百姓苦不堪言。

既要防山洪造成的内涝，又要防海潮倒灌时的缺水与咸潮，可谓内忧外患。古人就筑堰导流溪水；城内挖日、月两湖排涝贮水抗旱；修三江碶闸阻咸；建六塘河碶闸蓄淡调控水位，使民得以安居乐业。

唐大和七年（833），王元暐出任鄮县令，率境内士民，在四明山与它山之间，修筑了一座御咸蓄淡、引水灌溉的枢纽工程——它山堰。又在堰东南塘河上兴建乌金、积渎、行春三座碶闸，三碶与它山堰相得益彰，兼具泄蓄功能，涝时水流七分入江、三分入溪；旱时七分入溪、三分入江。

　　南宋淳祐二年（1242），郡守陈垲在它山堰上游建回沙闸，以防内港淤积。现在残存的四根碶闸石柱，中间两根分别刻有“则水尺”“迴沙闸”。则水尺上“尺”“寸”刻度清晰准确，十寸为一尺。又在鄞县城东大石桥置平水尺，每天观察水位。郡城河浜之水常以三尺为平，过平以上则开闸放水。解决了鄞东地区水患。

　　《平桥水则记》寳祐年丞相吴潜记：四明郡，阻山控海，水自髙而卑，尽衲于海，则田无所灌注，于是限以碶闸，水溢则啓，涸则闭。其啓闭之则曰平水尺，往往以入水三尺为平。夫地形在水之下者，不能皆平。水面在地之上者，未尝不平。执三尺以平水，水无不平矣。余三年积劳于诸碶，至洪水湾一役，大畧尽矣。己未劭农翠山 ，自林村由西门泛舟以归。暇日又自月湖，沿竹洲舣城南。徧度水势，其平于田塍下者，刻篙志之。归而验诸平桥下伐石为准，榜曰水则，而大书平字于上方。暴雨涨水没平字，戒吏卒请于郡亟啓钥。若四泽适均，水霑平字，钥如故。平桥距郡治，巷语可达也。都鄙旱涝之宜求其平，于此而已矣，后之来者，勿替于兹哉。

宝祐四年（1256），状元宰相吴潜以观文殿大学士授沿海制置大使、知庆元府。吴潜在宁波三年，勤政爱民，兴修水利。在陈垲平水尺的基础上，又亲自实地勘测鄞西平原中塘河、南塘河等的水位与农田高低的关系，再将城西、城南的水位对应于平桥处的水位，定出开闭闸门不使农田受淹的合适高程。于开庆元年（1259）在城中平桥处设石刻“平”字则水，水淹“平”字则开启闸门放水，平字出露则闭闸蓄积淡水。这处则水距府衙数十步，便于官府督促管理人员及时启闭碶闸，鄞西水网的蓄泄得到了更合理调控。

　　古文“则”具多义字，“水则”是名词，“则水”是动词。

“水则碑”，大多是记录水文情况，如“吴江水则碑”、白鹤梁石刻鱼，以及对水患处置规定，如“山会水则碑”。

史料记载，吴江垂虹桥（长桥）水则碑有二块，分嵌于垂虹亭北边桥墩的左、右踏步的墩墙上，宋宣和二年（1120年）立。

左碑又称横道水则碑，明嘉靖年间沈启著《吴江水考·水则考》载有：“正德五年（1510年）犹及见之其横道第六道中已刻有大宋绍熙五年水到此”，“第七道中刻大元至元二十三年水到此”

清乾隆十二年（1747年）吴江知县“重刻横道水则碑”，碑面划分七则，则距0.25米，碑文自下而上为：“一则，水在此高低田俱无恙；二则，水在此极低田渰（淹）；三则，水在此稍低田渰；四则，水在此下中田渰；五则，水在此上中田渰；六则，水在此稍高田渰；七则，水在此极高田俱渰”。

左水则碑记刻历年的高水位，官吏可据此估计农田被淹范围和面积，作为减免田赋的依据。

右碑亦称直道水则碑，长七尺有奇，分上下二横，每横六直，每直当一月，其上横六直，刻正月至六月，下横六直，刻七至十二月，每月三旬，月下又为三直，直当一旬，二季一十八直。其司之者，将每旬水情涨落向官府报告，如过则为灾的，才刻于碑上，记录具体时间。

　　明成化九年(1473)戴琥任绍兴知府，为加强绍兴河湖水位管理，于成化十二年在城内佑圣观立“山会水则碑”，碑刻内容详细描述了水位与种植、收割、行船的关系。在不同的水位情况下，开、闭哪些水闸都有明确规定。

　　“则水碑”，主要是强调这块碑设立时的原始功能，即监测水位。

不先“则水”，“水则”徒设无益。千百年来，水利工程兴建不断，却屡建屡毁，缺的就是则水人、管理人。现代社会对则水与水则都分不清，出现陆上行舟也就不奇怪了。

古人明明刻上了“则水碑”三字，字迹清晰，而砖家偏要取名“水则碑”。七百多年前的古人料到后人会瞎搞，所以留下了：“后之来者，勿替于兹哉。”

2023年5月12日（防灾减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