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母亲的母亲节

文以载道

再过两天就是母亲节了，我能想象得出那天全网都在祝福母亲节快乐的盛况，我想等到那天，关掉手机，蒙头大睡，免受那种刺激，眼巴巴着别人晒幸福的母亲合照，我想独自一人在睡梦中去问候母亲您可安好？

于我来说，今年是第一个没有母亲的母亲节。去年农历十月十八号的夜晚，母亲一个人孤单的离去，直到第二天早晨才被家人及邻居发现，我是在这之后才接到家里堂哥电话的，当时，堂哥可能怕我担心，在电话里委婉的说我母亲快不行了，实际上等我驱车从县城赶回家时，看到的是母亲微闭双眼，冰冷僵硬地、孤单单的躺在床上。从此，母亲就成了一个概念，一个只有梦里才能见到的亲人。

说到母亲，天底下每一个人都拥有共同的感受，那就是无时无刻不沐浴在伟大的母爱之中，然而，每一份母爱都是那么特别，特别得只有自己才能切身体会得到的温暖。俗语说，儿女不知父母苦，今天，我不想谈母爱，我只想历数一下我的母亲所经历过的苦难和孤单，以此来告慰她的在天之灵。

我母亲和我父亲是再婚的，最初她是从相邻的湖北省英山县王家界嫁给我们同一个村子里的叔爹的，生养了我的两个哥哥和一个大姐后，不知什么原因他们就离婚了，离婚后，为了还能照顾到哥哥姐姐，她就嫁给了我的父亲，同时，还把年幼的二哥一起带了过来。对于一个年轻的女子来说，这是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嫁给同村的一个晚辈，唯一的解释就是母爱，是出于对我大哥大姐的爱护，害怕失去母亲的他们受别人欺负，母亲才能忍受常人难以忍耐的委屈甚至是屈辱，我想，这就是我母亲成年后所经历的第一次苦难。出于对母亲的尊重，我们子女对此一直讳莫如深，是我们从来不敢触碰的话题。于我母亲来说，她肯定是出于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才鼓起勇气从第一段婚姻中走出来的，希望今后的生活越来越好，然而，更多的苦难正在看不见的前方路途中等待着她……

据说，我爷爷时代，家里有些田产，还算殷实，可也就是这个原因，解放后我家庭的变故在那个时代大流的冲击下接踵而至，爷爷和大伯成了新政府镇压的对象，那时我父亲刚刚成年，也因此成了孤儿，虽也经历了一段婚姻，但是不久就一拍两散了，只剩下孤零零的他四处流浪，一事无成，直到我母亲嫁过来后，生活才有所起色，家庭人丁也兴旺起来，先后有了我姐弟兄妹五人，加上我母亲带过来的二哥，一家八口人生活在一起。在计划经济时代，农村从合作化运动再到人民公社化运动，伴随着大跃进的进行，家庭人多劳动力少使得我家成为了长期的“缺粮户”，每到年终结算时，分到的粮食少，欠生产队集体的多，于是总要拿家里的自养的肥猪交公抵欠款，甚至到了差点要拿房子抵债的地步。就这样一家人艰难度日直到1978年后的农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实行，才慢慢有所好转，日子也才开始有所起色，孩子们也一个个开始长大了。

在那个艰苦的岁月，缺衣少食的不只是我一家，这只是我母亲经历了大多数人都经历过的同样的苦难——吃野菜、树皮、糠粑……然而，这不过只是物质上的苦难而已，我母亲还经历了常人不曾经历过的精神苦难。1957年以后的政治运动一个接一个，由于我家庭背景特殊的缘故，我的父亲经常被批斗，据我母亲曾跟我说，在医院生我二姐时，外面操场的广播上就在播放着现场批斗我父亲的实况，同病房的人都在议论此事，我母亲只得暗自流泪，不敢言语。从那以后，回到家里，邻居大人小孩都敢欺负我一家老小，父亲自然不敢斗争，只有我母亲生性刚烈，独自一人和他们理论抗争。从我开始懂事起，我就生活在这种和邻居吵架打架的恐惧之中，时时怕得瑟瑟发抖……

“文革”结束了，“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时代终于一去不复返，迎来了改革开放的新时代。我也在1986年考取了大学，家庭的经济困难虽然一时没有得到多大缓解，可毕竟生活有了希望，1988年我毕业开始工作了，家里人也终觉扬眉吐气起来，可命运就是那么不公平，1988年深秋的一个早晨，我父亲突发脑溢血去世，人到中年的母亲如五雷轰顶，从此单身一人扛起了家庭重担，妹妹和弟弟还未成年，我虽有了微薄工资，可也很难接济家用，一方面要偿还读书时欠下的债务，另一方面，我自己要成家养小家。那时我母亲五十多岁，恰逢更年期，体弱多病，就是在这种境况下，艰辛地把妹妹弟弟养大成人成家。

似乎，我母亲该要享受天伦之乐了，孩子都长大成家了，然而家庭变故一个接着一个，先是弟媳第二年是小妹先后离开了我们，我多灾多难的母亲怎能承受得住接踵而来的打击呢？衰老在加速，伴随着轻微脑梗，母亲一天天老去，不知道从哪天起，她开始不记得我生日了，此时，我真正意识到母亲不再是那个干练精明、思维清晰、能说会道的母亲了。让我悄感安慰的是，我的经济条件逐渐转好，母亲的吃穿用包括生病吃药住院等生活开支没有任何问题了，按她的话来说，总算享点福了，经常说我父亲没有过一天好日子，庆幸自己能活到今天。然而，母亲的苦我心里是有数的，尽管物质问题能够解决，可孤单孤独等精神上的苦就不那么好排解了，我能给予她的陪伴也只有周末，我家离县城远，也只能隔三差五地回家看看她。陪伴我母亲晚年最多的是电视机，对她来说网络电视操控有点小复杂，经常把信号给弄没了，然后就焦急的给我打电话，我又只好打电话回家四处找人帮忙处理。

我与母亲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她去世前的一个周末，那天我回到家，屋里静悄悄的，我推开她的房门看到母亲躺在床上，瘦弱的身体躺在大床中间显得那么小，小到稍不注意，很难发现她的存在。我走近母亲，轻轻叫了她一声，母亲突然拉着我的手啜泣起来，就像一个孩子突然看到久别的母亲一样撒起娇来，我赶紧安慰她，问她干嘛哭，因为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当时我都还没意识到母亲快要离开我们了，只听她说，以为我这周不回家，听邻居说我出去旅游去了，我这才明白，她是喜极而泣。母亲孤单如此，我心如刀绞。

母亲如此孤单，为何？有子有女，这个问题不便多说，各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吧。于我而言，有再多的自责也无法弥补自己对母亲的亏欠。我的母亲就在那个深秋的夜晚，孤单的一个人走向了天堂，没有陪伴，没有哭声……

在这个特别的日子即将来临之际，我衷心祝愿天下所有的母亲节日快乐，祝愿你们老有所养，老有所乐，不再孤单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