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第五章</p><p class="ql-block"> 七月二十二日，我将离开阿里河，调回南方老家。七月二十日，学校召集全体教职员工，在田径场上拍了一张弥足珍贵的集体照。能来的都来了，包括代课教师，还有炊事员。挺遗憾，缺了刘校长！他去加格达奇开会。晚上，学校在简朴的食堂摆了五桌，为我饯行。叙不完的往日事，抒不完的同事情，喝不完的离别酒。离别，伤感；握手，难舍。女老师和我依依惜别，声声祝福。男老师个个脸红脖粗，举杯相邀，再走一个！</p><p class="ql-block"> 回首两年的工作历程，回顾领导和老师们的培养帮助，我情不自禁，一行热泪滚落脸庞，向大家鞠躬作揖:我何长华谢谢大家对我的关照！祝老师们个个事业有成，家庭幸福！好一一人一一一生一一平一一安！</p><p class="ql-block"> 知道我要调离，深深的离情牵动着学生的心。和涂韦佳、王宝林，我们仨亦师亦友。选什么礼物赠送老师呢？一天打完球，韦佳对我说，“何老师，你们南方那疙瘩封山育林，不容易整到木头。这么地吧，我送你一方红松，你运回去结婚时打家俱用。”我连忙摆手说:“韦佳，不用不用，心意我领了。”韦佳嘿嘿笑了笑:“没事，这事好整。”过了十来天，韦佳领我去地窖看木头。原来，他把一方新砍的红松锯成板，搁地窖用火烤干。打开窖门，才发现时间烤得长了些，部分红松都烤得发黑了。经分检，三分之二可以用。我俩一起用钉子将木板钉成三个箱子，再把其他木板搁箱里头钉死。凭旗里的木材出口证明，通过铁路公路货运，发往丽水。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他才好，韦佳腼腆地笑了笑，何老师，你指导我打了两年球，我应该谢谢你才对啊。多么憨厚，质朴的话，多么纯真，善良的心噢！后来，在我结婚时，这些饱含学生情谊的红松被做成了新房里的写字桌，三门柜。 </p><p class="ql-block"> 再后来，2006年我重返阿里河，已经是鄂伦春旗法院院长的韦佳特意宴请我，共叙师生乒乓情，在座的少不了王宝柱。宴毕，我们仨一块去打乒乓，寻找三十年前的感觉。</p> <p class="ql-block"> 即将到来的离别，牵动着学生的心。真的，他们可以承受两年学习成长的艰辛，可以承受学农劳动的辛劳，可却承受不了依依惜别的离情。我也是这样，在远离家乡的日子里，时时想念亲人，可是一旦要离开朝夕相处，结下深深情谊的学生，心里全都是无限依恋。用什么来表达自己的心愿呢？学生们有什么呢，他们只有一颗赤诚的心，他们以各种方式来表达。他们把新买的笔记本，相册送给我作纪念；孟丽娟的妈妈是鄂伦春旗委办公室的干部，和我是广东老乡，她邀我上她家吃饺子，话别；包红兰是教导主任张振安的小姨子，为谢师恩，请我到她姐夫家吃饭，叙情……我呢，在离别在即的有限时刻里，我多方寻思着，为他们再尽点力，教他们学好语文，写好文章的要旨，给他们讲古今中外故事，陪他们再打打篮球，踢踢足球。</p> <p class="ql-block"> 一九七六年七月二十二日，离别的日子终于来临。</p><p class="ql-block"> 出发！我背起背包，在学生们的簇拥下一步一步向火车站挪动。大家的眼晴潮湿了，但谁都忍着，仍然没有哭。可是，当我站在南去列车的车厢门口挥手喊了声:“同学们，再见啦！”不知道是那位女生忍不住了，拉着我的手第一个哭出声来！接着，先是女生哭出声来，随即，是不少男生无声的眼泪，低低的啜泣。这不是哪一个人在哭，是初一（1）班的全体学生怀惴赤诚的心，送别他们的良师益友！我也动容了，一滴热泪也禁不住滴在纷纷泪雨中。</p><p class="ql-block"> 可爱的同学们，在艰苦的学习中，你们没有哭，在劳动中手指割破时，你们没有哭，在运动场上跌倒了，你们也没有哭。可是今天，你们倾洒了这么多的眼泪！这些眼泪，是对老师我的高度评价，是给予我的无上光荣！</p><p class="ql-block"> 火车拉响汽笛，马上就要开了。不知是张玉春还是谁喊了一声:“不要哭了，上车，再送老师一程！”学生们全然不顾同来送行的体育老师梁滿仓的劝阻，纷纷跳上火车，任我和梁滿仓苦苦相劝都没用。火车“哐当，哐当”地朝南驶去，下一站是奇齐岭，距阿里河20公里，再有15分钟就到。我把张玉春，李宝泉他们叫过来，讲明送君千里终有一别的道理。下令车到奇齐岭，你们班干部一定要配合梁老师下车，再坐下班车回阿里河。说话间，车到奇齐岭，好说歹说，学生们终于都下车了。再次挥手，告别！学生们目送火车远去，我也泪眼朦胧。 </p><p class="ql-block"> 没有比大兴安岭更壮丽的山，没有比阿里河更纯的水，没有比初一（1）班学生更深的情。</p><p class="ql-block"> 在阿里河工作生活了两年的我，和阿里河，和鄂伦春旗中学，和初一（1）班，一生有剪不断的师生情！</p> <p class="ql-block"> 三十年年后的2006年，应学生邀请，我和爱人重返阿里河。昔日的学生们非常热情地款待了我俩，陪我俩去揽嘎仙洞胜景，寻布苏里军事要塞秘密，进鄂伦春博物馆读史。引领我俩浏览的学生个个年富力强，活跃在各领域，事业有成，家庭幸福，眼前的一切让我感慨，欣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学生超越老师我心欢畅！屈指数来，张玉春成了建筑行业的专家，石玉珍任呼伦贝尔市检察院政治部主任，孟丽娟是旗民政局副局长，郭志敏为阿里河镇人大主席，吴莽糸旗政协办公室主任，柴石岭是大庆油田的高级工程师，刘艳、王伟等奋斗在医疗、公安战线上。行行出状元，还有很多的学生在平凡中在做着不平凡的事。当年的学习委员石玉珍还特别盛情邀请我俩去海拉尔游玩，她夫妇俩全程陪同三天。仰望庄严的滿洲里国门，徜徉在俄罗斯风情套娃广场，喜游美丽的达赉湖，享受蒙古包的宏大豪华，领略敖包的爱情神韵……不虚此行，谢谢我的好学生</p> <p class="ql-block"> 南下的路上，有个小插曲。这次调回老家，有点衣锦还乡的感觉。我当然穿上的卡中山装，以添喜气，以壮行色。</p><p class="ql-block"> 我在哈尔滨下车，辗转去呼兰县，去会一会十年未曾谋面的老朋友孙长贵。</p><p class="ql-block"> 1966年12月，来北京接受毛主席第八次接见的红卫兵在集训。我和来自黑龙江省呼兰县的孙长贵在北京轧辊厂一同集训半个月，同吃，同住而成为老朋友。人高马大，一脸黝黑的他有东北人与生俱来的豪爽、热心肠。11月26日下午，毛主席乘敞篷汽车经过天安门广场亲切地接见了我们百万红卫兵。我和长贵一起，又蹦又跳，大声呼喊“: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岁！我们见到了毛主席，我们见到了毛主席了！”激动的泪水夺眶而出，幸福的时刻定格在1966年11月26日下午3点！此后，留下通讯地址，我俩各自返回故乡，常常写信联系，以“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维系彼此的友谊。不久，他招工进了呼兰煤矿当矿工，时不时，他还会从每月发的工资里寄钱给我这个吃闲饭的学生。这次千里迢迢见到他，我带了点在大兴安岭森林里采撷的猴头、木耳给他尝鲜。哥俩喝酒叙旧，憧憬明天。与君重逢终有一别。</p> <p class="ql-block"> 在呼兰好吃好喝，转悠三天后，我辞别长贵，依依不舍地登上南下的列车。</p><p class="ql-block"> 这是一趟哈尔滨三棵树直达上海的快车。上车找到座位刚刚坐定，一声汽笛，列车缓缓驶离站台，车轮摩擦钢轨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车厢有点摇晃，渐渐地，稳定起来，感觉人好象待在自己家里那样，平稳，安静。窗外，忽而灯光闪烁，忽而漆黑一团。列车忽而穿山洞过隧道，忽而越过高山跨过平原，一路上扬旗起落，长春……四平……铁岭……沈阳……锦州，抛在车后。</p><p class="ql-block"> * 啊，大东北不平静的夏夜，</p><p class="ql-block"> 啊，南下列车不平静的窗口。</p><p class="ql-block"> 在这样的路上，在这样的时候，我倚窗凝思:家乡的夜空会繁星闪耀吗？丽水的夜晚会灯火璀璨吗？阔别八年的游子终于要回到您的怀抱！</p><p class="ql-block"> 夜已深，人更静，渐渐地困意袭来，我将头靠在椅背上慢慢瞌睡。朦朦胧胧中，依稀听到播音员甜美的报站声:葫芦岛站到了。兴城站到了。山海关站到了。秦皇岛站到了……</p><p class="ql-block"> 一觉醒来，也不知几点了。到哪了？车速逐渐慢了下来，缓缓停下，我推开窗玻璃向外瞅去，是唐山到了。看左手腕上的表，是7月28日凌晨3点20分。停靠5分钟后，列车徐徐启动驶入夜色浓浓的华北平原。</p><p class="ql-block"> 我打起呼噜，再次沉沉睡去…… </p><p class="ql-block"> 猛然，我被剧烈的摇晃惊醒！起初觉得好象是列车换轨发生的晃动，瞬间，这晃动变成跳动，车厢左右摇晃，小茶几上的杯子“叭几”跌落在车厢过道里，我的脑袋扛不住震动砸向窗口。</p><p class="ql-block"> 刹那间，满车厢都是呼娘喊爹的尖叫声和痛苦的呻吟声。我惊骇不已，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惊恐持续时间不长，列车又恢复原先的状态，平稳匀速地向前行驶。 </p><p class="ql-block"> 此刻，广播喇叭里传来女播音员的平静甜美的声音:各位旅客，请安静！刚刚列车遇到点意外，给旅客造成惊慌和损失表示歉意！现在列车恢复常态，请大家放心。谢谢大家！旅客松了口气坐下，我倒还有点纳闷和后怕:真的没啥事？！</p> <p class="ql-block"> 列车最终还是晚点到达上海。下车，出站，挤上开往长宁区燎原化工厂的公交车，顺路去看望当工人的我的好朋友高国强。熙熙攘攘的人堆里充斥着嘈杂的吴侬方言，一听，我惊呆了！昨夜三点半，河北唐山发生罕见的强烈地震，整个唐山没了，伤亡人数不知多少。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我的妈呀，昨夜我坐火车不正好路过唐山吗？不正好在那个时刻吗？不正好车厢发生过强烈晃动颠簸吗？那就是唐山大地震！那会我坐的列车正好幸运地驶离唐山躲过一劫！我的天呐，昨夜如果车稍微在唐山站多停他个一两分钟或晚点个几分钟，如果列车驶离唐山速度稍稍慢一点的话，那咱那列火车，还有咱那么多旅客就玩完啦！想到此，心脏“嘭，嘭”剧跳，心里非常后怕，惊怵不已，庆幸自己逃离了大地震的魔掌，还好好地活着！</p><p class="ql-block"> 七月底，南方的上海已很炎热，公交车象蒸笼，把我蒸烤得汗流满面。我脱下下中山装，用右手紧紧攥着，生怕丢失出意外。一会，上来四五个小年青，有点贼眉鼠眼的模样。我下意识地将中山装收到胸前。突然，公交车冷不防一个急刹，我失去重心往前个一趔趄，许多站着的乘客也顺势前扑。说时迟那时快，我觉着那伙年青人把我给围住了，攥住中山装的右手被乘客给挡住视线。我暗叫一声，不好，中山装被人用力给往前拽走！我用右手死命抓住，发力往怀里抽回中山装。相持有三四秒钟，谢天谢地，中山装让我给拽回来！我连忙检查胸口的两个衣袋，一摸右胸小口袋，不好！搁里头的一百三十多块钱，不翼而飞了！我大声喊，有贼！我的钱被偷啦！话音未落，车到站，那几个小年青大摇大摆下了车，立马撒腿便四散逃走。上海的大街小巷四通八达，你上哪追去？司机和车上的乘纷纷谴责小偷，好心安慰我。我回过神来，检查左胸小口袋，扣着的钮扣还好好的，搁在里头的调令和粮户迁移证还在！谢天谢地！如果被偷，那麻烦就大了去了！唉，只可惜了那四个月的工资，原先我准备在上海买些衣服滋补品给父亲母亲的，现如今，两手空空的。只好到时找国强老友借啰。</p><p class="ql-block"> 所幸的卡中山装穿在身！给了我温暖，给了我幸运，给了我希望。让我躲避开了唐山大地震的灾难。</p><p class="ql-block"> 树高千丈，落叶归根。鸿雁南飞，归心似箭！</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辞别老友国强，我急切启程回家。远归的游子，近乡情怯，远眺连绵的栝苍山，亲近如练的瓯江水，我从心底里动情地呼喊:丽水，我回来了！</p><p class="ql-block"> 走近虎啸门，走近三坊口，走进魂縈梦牵的龙门岭12号老屋，我深情地喊了声:爸，妈，儿子回家了！</p><p class="ql-block"> 八年支边风与雨，八千里路云和月。屈指一数，这支边返家的路，从一九六九年走起，我走了整整八年，行程一万六千里！</p><p class="ql-block"> 从此，我有时间和机会，孝敬父母，和睦姐弟，一家人和和美美过日子，何家血浓于水一家亲。</p><p class="ql-block"> 之后，虽从教于条件艰苦的山区农村，历经曲折磨难，但我以百折不挠的北大荒精神为动力，努力拼搏，先赢得爱情，穿上的卡中山装拍了结婚照，喜结良缘，喜得贵子。全国恢复高考后，我毅然参加高考，中山装见证我圆了大学梦，用知识和行动改变自己的命运！一九八四年大学毕业，还是穿着这件的卡中山装意气风发地踏入教委机关，迎来家庭幸福、事业有成的人生高峰。从此，多彩绚丽的人生，引领我不忘初心，继续前行，去实现新的梦想……</p><p class="ql-block"> （ 第五章结束）</p><p class="ql-block">何长华</p> <p class="ql-block"> 后记 </p><p class="ql-block"> 用手写的笨拙方式，在手机上写完最后一个字，我如释重负，终于松了一口气！</p><p class="ql-block"> 半年前想写一段回望支边风雨历程的愿望，终于得以实现。</p><p class="ql-block"> 五十四年前的我，怀惴屯垦戍边的梦想，沐浴父亲母爱，在莽莽的北大荒插队锤练，在茫茫的大草原上驰骋牧马，在巍巍的大兴安岭教书育人。吃过苦，受过累，尝过甜，遇上了好人，撞上过幸运。亲情让我温暖，磨难伴我成长，友情使我快乐。我把青春的八年，美好的芳华，献给了北大荒，大草原，大兴安岭，我无怨无悔！</p><p class="ql-block"> 历经两月，三易其稿，最终做成美篇的《情滿中山装》，得到了同学、学生、爱人的鼎力支持帮助，在此深表感谢！</p><p class="ql-block"> 何长华 2023年5月14日写于瓯景园家中</p><p class="ql-block">（全文结束）</p> <p class="ql-block">大兴安岭师范中文十二班毕业照1974年7月</p> <p class="ql-block">鄂伦春族自治旗中学送別合影</p><p class="ql-block">1974年7月</p> <p class="ql-block">鄂伦春旗民族中学初二（1）班女生合影</p><p class="ql-block">1974年7月</p> <p class="ql-block">鄂伦春旗民族中学初二（1）班毕业照</p><p class="ql-block">1974年7</p> <p class="ql-block">大兴安岭师范中文十二班学生留影</p><p class="ql-block">1973年翠峰</p><p class="ql-block">戴眼镜为特古斯老师</p> <p class="ql-block">大兴安岭师范中文十二班同学。</p><p class="ql-block">中山装，上衣口袋插钢笔，这是当时大学生的标配。</p> <p class="ql-block">鄂伦春旗民族中学初二（1）班学生石玉珍、赵宏、马玉霞</p> <p class="ql-block">鄂伦春旗民族中学初二（1）班学生马丽华（后）、赵宏（左）、石玉珍</p> <p class="ql-block">石玉珍 谭桂芬 赵宏</p> <p class="ql-block">石玉珍 包红兰 赵宏</p> <p class="ql-block">2006年9月，应学生石玉珍盛邀，赴海拉尔、滿洲里旅游。</p><p class="ql-block">在国门前，与学生石玉珍（右）、刘艳合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