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切怀念我的母亲

宝盖木

　　母亲离开我们姐弟已经26年了。都说时间会慢慢淡化对亲人的思念，可是这么多年以来，我对母亲的情感和思念却越来越深。也许是母亲节将至的缘故，脑海中思念母亲之情愈发强烈，我多么希望母亲能够走进我的梦里，让我向隔世的母亲倾诉思念之情。

　　我的母亲是一位普通的农村家庭妇女，没读过书，也没见过大世面，穷其一生，只是为了养育子女，操持家里的一切。我父亲是乡村教师，所在学校离家较远，不但平时顾不了家里，就连星期天也很少回家，家里的大小事情全由母亲打理。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尚未实行农业集体化，我们姐弟四人尚小，家里的10多亩地也由母亲侍弄。在我的记忆中，母亲总是忙忙碌碌，几乎没有闲过。到了耕地、播种、往地里送肥的时候，母亲就央求我的两个舅舅来帮忙。实行农业集体化以后，母亲既要起早贪黑照顾一家人的生活起居，又要参加生产队的集体劳动，为的是挣更多的工分养家糊口。

那年月，父亲的工资很低，每月只有三十多元，家里生活拮据。为了把穷日子过得顺畅些，母亲把一分钱掰成几瓣花，针头线脑中省分寸。家里一年到头缺柴烧，母亲经常到野外拣柴，在霜冬的早晨冒着寒风到村头搂扫落下的树叶，晒干以后当柴烧。那时，母亲的身体还比较硬朗，裹着的小脚只能用脚根用劲，白天忙地里的活，晚上不是在昏暗的灯光下盘脚纺线，就是坐在织布机上织布，有时还戴着老花镜，坐在床上缝缝补补。纺车声、织布机声无数次伴我入眠，又无数次把我唤醒。全家人穿的粗布衣、床上的单子、被子都是母亲一针一线缝制的。家里的旧衣服，母亲从不舍得丢掉，我们姐弟们的衣服常常是老大穿过老二穿，老二穿过再给小一点的穿，实在不能穿了，就撕成小片，用来纳鞋底。

　　母亲总能够把家里的一切繁杂事务计划得周周到到，打理得井井有条，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为了使家里的日子过好，母亲把养鸡养鸭当成事业，想方设法调剂伙食，变着花样给全家人补充营养。每年，母亲都会养一头猪，但家里过年从来没有杀过猪，养猪是为了换个整钱，最后都是活卖了。这猪钱就是来年全家人的“银行”，包括给我们姐弟几个交学费、书费，买必需的学习用品。在艰难困苦的岁月，母亲能够让我们姐弟吃饱穿暖，哪怕再紧巴的日子，也能过得像模像样。平时，虽然是粗茶淡饭，但能做到饭热菜香，被暖衣足，过年过节还能有所改善，给全家人带来了许多温馨。让我不能忘怀的是母亲做的四大美食：煎饼、肉馅饺子、韭菜盒子、肉菜小米干饭。在母亲的精心照料下，我们姐弟四个都健康地长大成人。

母亲不仅在儿女身上倾注了大爱，而且在我们长大成人以后，还一边忙家务，一边为我们照看孩子。我们姐弟的9个孩子都是由母亲一个一个照看大的。母亲把自己的整个生命都融入到了家庭中，把对家庭和儿女的一切付出都视作理所当然，在儿女们身上倾注了自己的全部心血。

　　与普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母亲对我们姐弟四人有着深深的爱。我记不得母亲对我的过分溺爱，但在生活中却能处处感受到她那份浓浓的的慈母之情。在我童年的时光里，母亲整天忙地里的活，顾不上管我，让我跟同龄的小伙伴们一起玩。但是，我一旦生病，母亲就会特别温柔，不时地摸摸我的头，拉拉我的手，问我想吃什么，想法给我做点好吃的。至今我还记得的就是母亲特意为我做的面疙瘩汤或白面条，里面打个鸡蛋，放几滴香油、几段葱花。因为家里贫穷，小时候我与村里其他孩子一样，在寒冷的冬天穿空心棉袄棉裤，里面没有贴身的衬衣衬裤，晚上光着身子睡觉，早晨穿衣服时棉袄棉裤凉冰冰的。母亲怕我受凉，早晨总要在火盆上把棉衣棉裤烤得暖暖的，然后才叫我起床穿衣。我在镇里上中学时，母亲怕我饿着，在日子十分艰难的情况下，想方设法弄些吃的让我带到学校。平常，镇上逢集时还时常托人给我捎一些吃的。我到县城上学以后，每次离家去学校，母亲总要送我到村口，我走出了很远，回头仍然遥见母亲站在太阳下向我招手。母亲对我的恩情千千万万，数不胜数，难以言尽。

有一件事给我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我11岁的时候，住在我家的2岁多的小外甥拉肚子，大雨过后，母亲要我去5里远的吴庄卫生所为小外甥买药。吴庄村边有一条河，河上的小桥又矮又窄，大雨过后河水常常漫过桥面，过去曾有人不小心从桥面滑进河里被河水冲走。我出发的时候，母亲一再叮嘱，过桥时一定要小心，如果桥上的水太深，就不要勉强过去。雨后乡间的小路上到处是烂泥，我打着赤脚赶到了吴庄。幸好那天河水未漫过桥面，我顺利地到卫生所买了药。在返回时，刚出村子，就看到母亲拄着一根棍子，艰难地迎面向我走来。我心里清楚，母亲在我出发后，在一直牵挂着我，对我放心不下，所以顾不上自己是裹脚，在泥泞的小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随后赶来。我快步跑到母亲跟前，对她说：“已经买到药了，没事。”这时，我低头一看，母亲的鞋子里里外外全是黄泥，裤腿上也沾满了泥巴，我心里一阵酸楚，心疼、心酸、感动一齐涌上心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一下子扑到了母亲的怀里。母亲用一只手揽着我的头，另一只手在我的背上轻轻地抚摸着，爱怜地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不知过了多久，母亲才把我松开。母亲的爱就是这样在牵挂中自然地流露出来，伟大的母爱永远都是这么自然，真诚，不掺入半点瑕疵！

　　母亲虽然目不识丁，但心底善良，从不与外人发生口角。左邻右舍谁家手头紧了，做饭时没有米面了，到我家来借，只要我家有，母亲从不挡人家的手背。我与别的孩子吵架，母亲从不护短，对着其他孩子的家长，只说我的不是。在我的记忆里，乡下经常有一些乞讨的，多数是要口饭吃，我们家不管吃什么，母亲都会从锅里给他们盛一大勺，从来不对他们吆喝。有时我家吃过饭了，乞讨的来了，母亲就给他们拿个窝头或红薯，乞讨者常常激动得连连作揖。这些，都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的品德秉性。

母亲偶尔也会给我讲点道理，话不多，但我记得很牢。记得我上小学时，一天放学后帮母亲烧火做饭。为了把火烧得旺一些，我不停地往灶堂里加柴草，结果火不但没有旺起来，反而熄灭了。母亲把我拉开，从灶堂里掏出了一些柴草，用烧火棍往灶堂里拔弄了几下，火“腾”地一声又着了起来。这时，母亲对我说：“火心要空，人心要实。火心空，才会透气，人心实，才会有人缘。”我还多次听到母亲与别人谈话中说“人要有良心，要凭良心办事”。那时候，我虽然还不懂得这些话的深刻含义，但我一直记住了这些话，靠着它，学会了做人处事，这些话也就对我的一生产生了深刻的影响。母亲就是这样，通过言传身教，让我懂得了做人的基本原则，使我在处事接物中，记得做人实在，做事踏实，不薄待人，不对人无礼。母亲不仅给了我生命，而且教我如何做人，她的勤劳俭朴、通情达理、厚道善良，成了我生活中的指明灯。

在我长大成人以后，母亲也不忘适时对我进行提醒。我当兵临行前，母亲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听领导的话，勤快一点，不要惹领导不高兴”。我回家探亲时，她知道我当了干部后很高兴，对我说：“咱能有今天，是全家的福份，要知足，不要与别人争什么。”母亲的这些提醒，让我即使远在千里之外，也能感受到母亲的关心、温暖与光辉。母亲留下的善良、宽厚等宝贵的精神财富，让我一生受用不尽。

　　母亲一生所做的都是十分平凡的事情，但她活得坦然、从容、自信。我从母亲的一生中感悟到，平凡也是一种人生。平凡的人生，平凡的日子，平凡的生活没什么不好。一辈子养儿育女的母亲虽然只是平头百姓，布衣一族，一生做的只是十分平凡的事情，但是，谁能说这不值得慰藉？

1997年2月，母亲因病医治无效离开了我们，至今我们姐弟对她老人家仍然有无尽的怀念。母亲留给我们的回忆有温馨，有幸福，也有悲痛和思念。要说我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在母亲有生之年，我很少在她老人家身边，没能很好地照顾她，孝敬她。母亲为我做的事情数不胜数，而我真正为母亲做的事却微乎其微。这是我一辈子的痛，也是我对母亲一辈子的愧疚。每想到这些，我心里就非常难过，眼睛不由自主就潮湿了。让我感到宽慰的是，我没有给母亲丢脸，没有让母亲失望。如果她老人家在九泉之下有灵，知道我没有辜负她老人家的期望，是会感到欣慰的。

一年一度的母亲节到了，我不由自主地想念起为儿女操劳一生的母亲。母亲那慈祥的容颜又浮现在我的泪眼前，我成长道路上的一个个片段又在脑海中闪现：生病时母亲对我的守护，上学前母亲对我的叮嘱，出门在外时母亲对我的牵挂，在校读书时母亲托人为我送这送那……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母亲对我的爱所构成的温情。母亲的爱就像浓浓的的牛奶，即使在最冷的冬天，也能给我以温暖；即使在最热的夏天，也能给我以凉爽，这就是母亲那份慈母之情。曾为儿女牵肠挂肚的母亲，曾为我们做过粗茶淡饭的母亲，曾为我们拆洗缝补的母亲，曾替我们照看孩子的母亲，我真的很想您！

2023年5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