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城漫行

东篱草

起得太晚，出门又很早，15分钟，洗漱，吃饭，背包出发。细雨霏霏，有点担心。

一群人乘车，老同事，真正的"老"，既有年龄的，也有相处年月的，上车伊始，忙着打招呼，调侃，问候，方式有异，但热情相同。车出小城，上车前的细雨霏霏变成大巴前窗上雨珠点点，到目的地，雨会停吗？

到朱旺，雨停，天阴，有出门时雨垫着，阴天有了晴天的心情，朱旺是个古村庄，进景点入口处，先入眼的是石阶两边石头，石上分别写有游朱旺，人必旺的醒目红字，拾阶而上，阶边多石，石上必有形形色色旺字，游朱旺，人必旺，真是直击人心的祝愿。

下车，进朱旺村有两条短道，一是有石阶上下的，一是石阶下的缓坡道，进入朱旺村，所见古建筑并不多，多的是河上桥，河中井，据说井水不犯河水一说就出自此，民居依河而建，有翻建的新楼，也有整修的旧楼，楼与河之间有石板路，没桥处有倚河长椅为栏，河边漫步，檐下、路口，门前，廊桥内随处都有中老年男女支着画架写生，门内多是店，桥上路边停留聊天几乎都是老头老太，老头爱蹲坐，老太多倚门站着。开店的都是年轻人，在年轻人店里买了点豆干，于是乱入别人家，看老房雕花窗，油得锃亮的木板墙，听独居老人唠叨房子来历，有当年买下大户人家房的得意自豪，也有如今年老体衰，力不从心，看着房子破败的无奈。

脱离大部队走走停停，相遇的村民还没沿街画画的人多，朱旺是个安静世俗的所在，安静的是村落，世俗的是愿望，游朱旺，人必旺，朱旺旺吗？更多的是萧条冷落。

走过不少皖南古村落，所见民居样貌大致相同，白墙灰瓦马头墙，夹河而建，石桥相连，房屋多为两层，如今为应旅游，一层多了店铺。经房主同意，窜进两家屋内，发现内里布局也差不多，略有不同的是内壁皆为板墙，一家是新整修，原木色，漆桐油，板壁油光鉴亮，与新亮的板壁不谐的是厅堂，天井，厨房的杂乱，打破了我对皖南人的固有看法，在车上还与同事聊皖南家居印象，整洁，精致，连木柴也是截成相同长短整齐堆放。另一家是真正老屋，房主是独居的老太太，房是当年花大价线从大户人家手里买的，刚一进门，她就抱歉，说自己年老，无力打扫，家里脏乱，其实和上一家相比，她家好很多，旧毛巾也整齐晾着，房子很旧，板壁满是烟尘色，屋顶洞开处，用透明石棉瓦盖着，两扇雕花木窗残缺不一，从屋内有石板凿孔，却缺接水管的地漏，天井青石板，雕花梁柱，门窗，可以想见当日老人买得此房的自满。

从老人家中出来，本该追上导游带的大部队，桥上聊天的老头问我，才走一半就回去了吗？原来导游走的是回程路，从老人口中得知朱旺沿河有九井，我们才见四井，心有不甘，又溜号看完余下几井，各井没啥区别，只是名称各异，所处位置不同。朱旺井稀奇的是，井井在河中，皆是长方形，有在河道边，有在河道中，或是一井独存，亦或两井并肩，井在河中，故有了井水不犯河水一说。明明有河，偏要在河中围水为井，自成一体，独标一格，到底为哪般，原来井比河深，干旱之年河干井不涸，能救干旱之急，造福后代，功德无量。朱旺河中井水是不是真不犯河水，无从考证，可朱旺人由此想到人际交往，特意刻碑立柱，提醒人们求得和气，得有井水不犯河水的君子大量，可人与人交往真正做到井水不犯河水，难，难在分寸，近则不恭，远则生怨。

求得和气，得有大量，大量有多大，站在茶园高高山顶上，远山入胸襟，万亩茶园映眼底，远眺，村庄点点白，俯瞰，河水成一线，此时，颇有点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迈。人在高处，游目骋怀，常有大量，可栖身深井，沦为蛙，常以为井口即为天，难免小气，大量与小气，很多时候不是因人品，而在眼界与情势，冰炭不同器，寒暑不同季，大人不记小人过，也未必都是大人有君子之度量，而更多的是大人站在高处俯视井底之蛙的优越感，大量里深藏的是不屑与鄙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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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庙，一听"文"字，就有负担，果然，走进院内，见到这座被高高低低现代水泥楼房环抱的文庙，那种压迫感扑面而来，文庙是一幢有900多年历史的褐色木建筑，处在水泥楼房中，第一感觉是格格不入的突兀，文庙高大气派，正门为㦸门，两侧乡贤祠，名宦祠，门前有高高的石阶，门口有极高的门槛，望"戟"已让人止步，乡贤和名宦令人自惭形秽，这一座文庙，能入祠，上墙供后人瞻仰的只有那么几个人中龙凤，谁说历史是人民创造的？可创造历史的都被拦在这高高的门槛之外，文庙只可远观不可近亲，近亲会自卑。

有历史的文庙是后人的财富，入得文庙的乡贤和名宦是后人的骄傲，可后人却任文庙周围遍布风格不一的建筑群，却不太舍得花心思为创造财富的文庙营造一个安静，能彰显文庙庄严肃穆，让人高山仰止的独立环境。

文庙太闹，文昌塔太静。与文庙一路之隔的文昌塔，被一堵墙，两扇紧闭门锁着，门两边倒是有碑文释名，述历史，可文昌塔只见最上几层塔尖，走近想多拍几层独立的塔，却总被旁边楼角抢镜，躲开楼角，只能拍下小小的塔尖。

旌德，号为慢城，有一塔擎天，二水穿城，三桥叠翠，四面环山。一塔在墙内，只见塔尖，河有见，但少水，沿河所见，皆是河床上嶙峋乱石，至于穿城，那也只能想象，县城所去的有限，就餐的饭店，前往文庙，文昌塔的街区，河，城中没遇上，往茶园去时，有幸坐在靠河一边，在城外，得见一河，可街道倒是走过一条，沿街商铺，十铺五六大门紧闭。三桥大都在乘车去县城的路上，因所坐不在河一边，桥只闻其名，不见叠翠之貌，想象的是朱旺河上十二桥那或布满苔藓，或小花夹桥，青草密布的样子，可沿河边翠嶂连绵，三桥叠翠若不是指桥，那也算是见过了。真正不虚空的是四面环山，来的路上，常穿隧道，置身山中，到目的地，无论在村落，道中，城里，茶山，触目皆是山，常让人想起欧阳修那句，环滁皆山也。

穿山而来，登山收尾，今日所登的是海拔不足200米的茶山，站在茶山顶，茶园在脚下，村庄，城市都在山窝里，环顾四面，皆是连绵起伏的青山，站在茶山最高点的我们，依然在山的环抱中，在这里，所见只有山外有山，不见楼外有楼，若以为站在山顶，就可以目空一切，那是另一种井底之蛙，见不到楼外楼，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是视觉局限，不等同事实虚空。

李银河说，如果一个人终其一生，仅仅有微观视觉，仅仅生活在具体的空间内，仅仅看到具体的人群，那他是短视的，他的生活是可怜的。

从这个意义上说，这世上绝大部分人生活都是可怜的，谁也不具备上帝视角，无论他站得多高，所见之远，都极其有限。

赶早出门，历次出门中，最晚回家，下车顺带取快递，两个快递站一耽搁，暮色四合，有早晨出门的感觉，不同的是，无雨。圆满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