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自从我学车以来呀，就独得教练专宠，一天到晚拎着我骂。</p><p class="ql-block"> 唉，生孩子都没紧张过的人，学个科目二，居然慌到逻辑碎了一地。</p> <p class="ql-block"> 第一天去，教练让我调整座椅，捣鼓半天，小短腿儿够不到离合，只好整个人挂在方向盘上。</p> <p class="ql-block"> 他的嘴巴像装了马达似的：“踩踩踩踩踩！盘子往哪边打？抬抬抬抬抬！该看哪边？倒倒倒倒倒……”</p> <p class="ql-block"> 嚷得我有点烦恼，脑子来不及思考，手里扒得跟狗狍子似的，动作粗鲁，总是弄出很大的动静。</p> <p class="ql-block"> 他那张皱起眉头能夹S蚊子的脸，让我十分煎熬。当天晚上，我就梦魇了，梦见车头撞得稀烂，教练骂骂咧咧举着车盖，奋力拼上去，吓得我一哆嗦，竟然醒了。</p> <p class="ql-block"> 手机振动，迷糊中揉揉眼看，教练发的：“过来练车。”</p><p class="ql-block"> 唉，万事开头难，放弃也没用，加油！</p> <p class="ql-block"> 教练是极其守时的，定好训练时间，就会提前1小时在那儿怒等。他正襟危坐在露天的板凳上，撑一把碎花伞，像一朵坚定的蘑菇。</p> <p class="ql-block"> 我偷偷摸摸从大门口张望，钻过一排带着露珠的桂花树，趁他没发现，赶紧窜入队伍。</p> <p class="ql-block"> 大家挨个儿练习倒库，他埋头翻弄手机，没有打断，过了好长时间，他终于抬起了头。</p> <p class="ql-block"> 我刚调好座椅，见势不妙，拉开车门就想下来。</p><p class="ql-block"> 他端起茶杯，瞥过来一眼：“不忙，倒几轮我看看。”</p><p class="ql-block"> 我心中一沉，完蛋！又要准备挨骂了。脚抖得厉害，踩不稳离合，车屁股晃晃悠悠刚顶到库门口。</p> <p class="ql-block"> 教练“噌”地弹起来，冲到车门边，咆哮声响彻训练场：“说多少遍！说多少遍！打完方向盘，不忙看右，先看左边宽度够不够……”</p> <p class="ql-block"> 这……他啥时候让我看宽度啦？唉，老人家又串戏了，我忍不住有点儿同情自己。</p> <p class="ql-block"> 被吼得头晕目眩，我不敢顶嘴，傻愣愣点头：“晓得了！晓得了！”</p> <p class="ql-block"> 脑子愈加混乱，手心湿嗒嗒的，档没挂稳，车子发出异响，叫得嘎嘎嘎。场内陷入诡异的寂静，大家一脸同情，捂脸偷笑，谁也不敢穿越教练的火线。</p> <p class="ql-block"> 我下意识瞟一眼教练，他居然没有愤怒，语气温和地说：“慢慢来，若是一上手就会，还来学啥子。”</p> <p class="ql-block"> 接下来没再出错，教练点点头，爬进副驾驶：“走，带你转外圈去。”</p> <p class="ql-block"> 第一次转外圈，手忙脚乱，跟着教练口令亦步亦趋，直道跑得歪歪扭扭。</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停！”</p><p class="ql-block"> 又错了啥？心里嘀咕，一脚急刹车。教练没坐稳，身子向前栽去，差点撞上挡风玻璃。</p><p class="ql-block"> 他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指指前面：“看看，对齐那棵树没？”</p> <p class="ql-block"> 我看看树，又看看他：“是对齐的呀。”</p><p class="ql-block"> 教练嘴角抽搐：“这是对齐？”</p> <p class="ql-block"> 我再看看树，又谨慎地思考了下，迟疑道：“难道没对齐？”</p> <p class="ql-block"> 教练一把拿开我的手：“看到没？不握方向盘，它自己都比你开得直！”</p> <p class="ql-block"> 我震惊地瘫倒在椅子上，如遭雷劈，满脑子都在想，我竟然变成了一个智障。</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熟悉的身影出现，满腹的悲愤终于有了落脚处，一把抱住先生痛哭，快去把学费退了吧！</p> <p class="ql-block"> 先生疼爱地朝我笑了一眼：“别有压力，把它当成玩儿就行了。”</p> <p class="ql-block"> 我咚地跳转身，情绪无比激动：“一天到晚被教练追着骂，你试试？”</p> <p class="ql-block"> 他依旧微笑，轻轻将我揽进怀里：“你看，加起来不到三个小时，就学会了倒库，多厉害！”</p> <p class="ql-block"> 还真是呢，我一拍脑门。作为一个学渣，永远要有往下看的自觉。那个胖胖的的小师兄，科目一考了三年，他见人都在炫耀：“看我，把学费都练回来了。”</p> <p class="ql-block"> 走过绿化带，几棵小橘树撑着一头含苞的小花蕾，渐启朱唇的模样儿，在风中好娇羞的颤抖着，扔过来一阵揉着春泥和新叶的清香。</p> <p class="ql-block"> 有什么可急的呢？太阳一点点升起，花一朵朵盛开，凡是自然的东西，都是缓慢的啊。</p> <p class="ql-block"> 第二天，约好时间的学员，又迟到了一半，临近中午，最后两个踉踉跄跄，终于赶到，头上顶着两只熊猫眼，估计一宿未睡。</p> <p class="ql-block"> 教练皱皱眉头：“迟到是最无耻的习惯。”随及，喊住其中那个小师弟，“你过来试试。”</p> <p class="ql-block"> 炙热的日头下，道路很亮，车子哐啷哐啷，直喘粗气，大家躲在凉亭里，昏昏欲睡。</p> <p class="ql-block"> 我过于奇妙地窝在断了半条腿的沙发上，眯着眼睛，看头顶的叶子晃动天光。此刻，享受阳光就好，自从手臂和脸晒成了斑马线，我就已经放弃颜值了。</p> <p class="ql-block"> 对面，小师弟促狭的样子使我变得如此快乐，莫名其妙的快乐。 </p> <p class="ql-block"> 远远的，听见教练中气十足地暴喝一声：“打死——”随着喝声，车子轰一下，撞到墙上。</p> <p class="ql-block"> 人群顿时骚动了，一排脑袋伸出亭子，以互相挤压的姿势看过去。</p> <p class="ql-block"> 这招太霸道了，如果说小师弟之前不学无术，对教练是精神伤害，这个亲密的接触真正上升到了物理伤害。</p> <p class="ql-block"> 教练捶胸跺足，哀号一声：“我滴车哎——”</p> <p class="ql-block"> 自知惹了祸，小师弟战战兢兢，杵在车里不知所措。其实两人都知道，彼此失败到这个地步，互相给个台阶，差不多就够了。</p> <p class="ql-block"> 教练围住车子团团转圈，脸色发青，张了张嘴巴，可能在想怎么收拾他。最后，抹了把脸，假装若无其事道：“人没事就好，车烂了有保险。”</p> <p class="ql-block"> 这件事让小师弟很是惴惴了一阵，一连几天态度端正不少，主动向大家讨教如何看点打方向。</p> <p class="ql-block"> 教练圈粉的心，是大家一起扎在黄桷树下，晒太阳，侃大山。</p> <p class="ql-block"> 提到二十年前，在广东教车的经历，他更得意了，尤其是花样百出的考驾套路，讲得唾沫横飞，浑然忘我。</p> <p class="ql-block"> 我们听得两眼放光，纷纷围住他问：“咱也走走绿色通道，可以么？”</p> <p class="ql-block"> 教练摇摇头，叹口长气：“也不知道我的那些学员，还有几个活着哟！”</p> <p class="ql-block"> 大家笑得东倒西歪，他嘴巴一磨，吐口老痰：“你们啊，莫嫌我啰嗦，这些可都是以后保命的关键！”</p> <p class="ql-block"> 四月的风，清明而和煦，吹得人心头暖乎乎的。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半开玩笑说：“我可能需要练得久一点儿。”</p> <p class="ql-block"> 教练晃晃手，跟着笑：“咱不谈时间，谈开心！”</p> <p class="ql-block"> 开心么？</p><p class="ql-block"> 嗯，还真挺开心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