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开依旧红

东篱下

昨夜，院中那棵海棠树又在我梦中摇曳，一片片嫩绿的新叶娇柔靓丽，一朵朵红色的海棠花妖娆妩媚，微风送来那醉人的花香，唤醒了我心底对海棠树深深的思念。

爸爸年轻时有次去姥姥家，姥姥对爸爸说，后院的海棠树下长出了一棵小树苗儿，挖着它，栽在你家院里，用不了几年就能结果，给孩子们填填肚子吧。爸爸就把那棵小树苗挖了回来，栽在我家院子的东墙边上。真的就是几年光景，小树长高了，结果了。可就在这时，我家在老房子的后面盖了新房，新房建好以后，把该收拾的东西都收拾过去了，只剩下那棵海棠树还在老院子那孤零零地站着。年轻力壮的爸爸决定把它移植到新家的院子里去。一个夏天中午，爸爸找来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大家一起把海棠树挖出来抬进新院中早已挖好的树坑里，灌足了水。谁想两天后，树上的叶子蔫了，向下低垂着，玻璃球大小的海棠果也失去了原有的光泽，蔫蔫巴巴的了，有的干脆掉在地上。我和姐姐放学回来看到这样子，哭着喊妈妈，妈妈摸着我的头说，明年再去姥姥家挖，爸爸也心事重重地说，挖树伤到根了。几天以后，树叶就完全干枯了。世事总是难以想象，十几天后，奇迹出现了：在干瘪的叶子下面冒出了密密麻麻新鲜的嫩叶。我和姐姐高兴地站在树下拍着手笑，笑着笑着，我们还惊喜地发现，嫩叶里面还包裹着笑容可掬的花骨朵呢。奶奶说，她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新鲜事。转眼就是秋天了，一树的海棠花还没有从夏梦中醒过来，就结束了它们短暂的繁华。爸妈都说，估计明年春天，海棠树也许就不开花了。

第二年春天，海棠树回复了青春，第一个吐出嫩叶，第一个绽放花朵。我们姐弟几个站在树下仰望，数着叶片，数着花朵，数着数着，这片叶子就挡住了那片叶子，那只花骨朵就变成了青青的小果。秋风阵阵，树叶黄了，海棠果红了。我们依旧在树下仰望，用手指点着枝头上喜人的果子，指着指着，熟了的果子就掉下来，砸在我们的脑门上。我们嬉笑着，争抢着，把红红的海棠果放进嘴里，咀嚼着鲜美果肉，吸吮着酸甜的果汁，那甜甜的汁水，一直甜到心底。

秋末，树上的黄叶纷纷飘落下来，枝头上缀满了红红的海棠果，远远看去，就像一片彩霞挂在枝头，从我家门前路过的人，都手指树冠上那馋人的海棠果惊讶着。记得有一年，解放军战士从我家门前路过，看见满树的海棠果红得可爱，就站在大门外吆喝，问我家的海棠果卖不卖。妈妈看见两个年轻的战士额头上淌着汗珠，连忙说卖啊，我去给你们摘。妈妈用长长的向日葵杆子很快就打下来一大堆海棠果，用手捧着装进两个战士的背包里，一边装一边说：“卖啥卖呀？自己家树上结的，就算给你们解渴了。”两个战士激动地给妈连连鞠躬，高兴地说“谢谢阿姨，谢谢阿姨！”那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把妈妈叫阿姨，以至于后来，我也学着他们把妈妈叫了好几次“阿姨”呢。

天冷了，奶奶把树下那些我们看不上眼的落果捡起来，放进笸箩里。第二天，就看见几串用线绳穿起来的海棠果挂在了屋门红辣椒串的两侧，连同那些辣椒，红红的一片，看上去还挺馋人的。日后那个漫长的冬季，我因调皮挨了妈妈的训斥，奶奶就拉着我的手，来到大门外，另只手从衣兜里抠出几个干巴巴的海棠果干，按在我的手里，我的哭声就停止了。有时，体弱的妹妹让村里的赤脚医生打了针，也是哭咧咧地没完没了，奶奶也是塞给她几个海棠果干。妹妹顿时抹抹眼睛，就开始数是几个果干了。

早晨，下雪了。海棠树上还有几颗倔强的海棠果傲立风雪。十几岁的我看见诱人的海棠果，不顾一切地爬上树去，尽管手背被树枝画出一道道白印，脸上也刮开了一道道血痕，可衣兜里那些硬邦邦的海棠果却让我心花怒放。树冠高处的果子够不着，我就拼命地摇晃树枝，冰球似的海棠果纷纷落在雪地里。弟弟在树下抢着捡，我俩捧着果，跑到屋里。妈妈把冻果放在铁盆里，加进一瓢凉水拔上。经过凉水拔透的海棠果软软的，甜甜的，吃在嘴里又凉又甜，非常好吃。冬季冰冻的海棠果，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水果。

昨夜一梦，院中粉红的海棠花飘飘扬扬。让我又想起了我家的那棵海棠树，还有那些海棠树下的故事。春天来了，那棵早已不见的海棠树，依旧花团锦簇地开在我心里——